第三十五章 别了,无忧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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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将近年关,对于婚姻、前程的迫切程度也越来越浓重,阿杰不愿想,可是这一切终究还是要面对的。每每回家途中,骑车抬头望着明净淡泊的天空,看云霞如烟絮,感觉人生亦如是。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阿杰就用电脑游戏来混沌自己,消磨空虚,玩到累时,就可以沉沉睡去,什么也不用去想了。
宾馆里又有人走了,叫小芳,在这里也做两三年了,前个月还在一起热热闹闹打牌的,知道消息已是她走后的一星期了,还是从带了一个月的徒弟处得知的。在这能把人压得神经兮兮的地方,一个人的离去是稀松平常的事,每个月甚至每天都会有旧人走,新人来。但就在这短短的一个月里,将近有一半的同事要走或即将走了,他的心里也不知怎地变得空荡荡了。虽然在一起的日子屈指可数,也没怎么聊过,但每每隔些日子总能抬头不见低头见,相互道声你好,久之便也觉是一道熟悉的不可或缺的景致。
其实在这里工作的同事,很久前就嚷着要走,可苦于没有好的机会,暂且混混日子。得过且过。走的原因显而易见:工作制度的严厉甚至不近人情,万事以扣钱为准则,有灰尘扣、微笑、主动服务不够扣、诸如此类不胜枚举,在此做事得如贼般小心,神经绷得紧紧的,生怕一不留神出了丁点事,这一天的活算是白干了。一个月就可怜的几百工资,稍一次疏忽就扣你个目瞪口呆,实在有够狠的。有人不无自豪地说,只要你在这监严格似监牢的环境中煎熬过,以后闯荡天下,无论怎样的工作都能如鱼得水,进退自如。
现如今天赐良机,可脱离此中苦海,当然是义无反顾的打辞职报告,一走而后快。潇洒挥手的背后,是解脱,亦或会夹杂着一丝留恋,个中滋味只有局中人才明了,而余下的可能诚如三国志中所言的:全凭时运,尽人事吧!
最近心情有些颓废,不知道为什么,每个日子都是如此平淡和空虚,仿佛世事都已看得已淡,那些心动的、心伤的都已不愿在刻意想起,麻然中,渴望心能达无嗔无怒,无悲无喜的超然。
可是想要超脱又何其难也,这不又是一年的年终先进评比,基本上以前几年阿杰都是先进,这也成了他在这里尽心办事的最大动力。想想今年这里的会议、吃饭生意特别红火,要打印、复印的的东西也多了许多,而自己也是比较出色的完成了这些繁琐的活。想想有两个名额,总会有一个是属于自己的。
算算票数,商场里能投自己两票,因为是隔壁邻居,平时相帮相助,关系是没话说的。管理层里有红叶、唤姐罩着,拿两票也没问题,另外总机也会也会有一票,毕竟在这里那么多年了,老面子还是有点的。至于人数最多的总台怕是没什么希望了,上次去杭州旅游,虽然用的是自己的休息时间,但属于调休,把总台的班次搞乱了,有人就带头吆喝,说下次不要评他了,省得又遭殃,这还是旅游回来华姨告诉他的。
门僮最近走得太快,基本上二个月换几个,刚认识就走人,而相识相好的也是随着一朝天子一臣的规律,更新换代了。而且这一年上面下发的传真,要忙乎的资料又太多,劳烦几个新的门僮送上去时,总是那么的不情愿,一见就皱眉,说干嘛老这么客气来看我们,他也只能笑笑说,这不也没办法嘛,大家也都是混口饭吃!这也是大实话,你做的活越多,差错或者要麻烦别人的事越多,总是吃力不讨好的。
第一轮公众投票结果出来,阿杰名列第三,其中排名第二的是一位领班。于是领导发话,说领班应该以身作则,把先进名额让给员工,又进行第二轮公选。原以为会稳稳当当,可谁知最终结果,还有一个名额被那带头吆喝的人给抢走了。阿杰以一票之差落选,因为管理层不能投票,商场的那位上中班,给漏了。
阿杰坐在电脑前,哭了,很难过,并不是因为那两百元先进的奖励。只是很失望,对这里,对自己的失望。何苦呢,为了这份无聊的荣耀,他基本上没请过什么假,表妹二十岁生日我没去,电大里的几次考试他也没去,每年过春节和亲朋痛痛快快的逍遥天下那更是种奢侈的想法。就这样每天还要工作十小时,晚饭还饿着,最近又忙不完的工作,搞得有时连睡觉也很难安稳,唯一的好处恐怕就是理直气壮地对爸妈说,我要工作,没时间去相亲。
放弃吧,不必坚持了,以后的日子不必在严守那些所谓的清规戒律,随心所欲。想离开这里了,因为这里已经没有自己所期盼的东西了,他对电大同学,现在的财务经理。那边说会到老总那提提,阿杰很感激,抱着点希望。
几天后的一个晚饭时间,老总蓦然来了,轻若飘然,无声无息。那时阿杰的嘴里里正嚼着饼干。听说,你不打算做了。阿杰不敢抬头,怕他的威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实践证明,这应该是条真理。

阿杰低头说是的。原本想倾诉的苦楚在一瞬间不知怎地全消失了,只记得嘴里鼓鼓的饼干。阿杰解释道,一到晚上肚子很饿,到家只能吃冷饭,害怕得胃病,上去食堂吃点不就行了,我也是这样的,老总说。你以前不是在那搞卫生的PA吗,能调到这里还是你老爸的面子,以后有好的工作你随时都可走。
阿杰直点着头,表示明白理解的意思,这是实情,也是实话,虽然现在只是每天早上搞点卫生。老总又道,以后不要再耍这样的小孩脾气了。他不知是该点头,还是摇头,饼干还是塞在嘴里,一动没动。只能目送着他的远去,眼睁睁看着希望的远去,依然一无所有,不在沉默在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鲁迅说的。但愿还能坚持留在这里,在他们没赶人走之前,在自己没找到更好的前程之前。
几天后,唤姐打电话下来,让他去办公室,把二百元钱交到他手中,并对他的工作加以肯定,阿杰很感激,可还是很失落。前些年还在一起谈着彼此情感的事,一番交流后,阿杰说如果你是我姐那多好,阿唤笑着说好呀,他很开心。可当这个姐快完成并不满意的婚姻时,他准备好了送礼的钱,虽然很少。可是唤姐没有请他吃喜酒,阿杰那几天很难过,起了自卑,毕竟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人物。就像这次评先进一样,只要这个姐能公平对待,那么这回的荣耀就不会旁落。
几天后,阿杰吃到了她的喜糖,虽然那仍是甜的味道,却有种陌生的重逢。直到一年以后,在千岛湖畔,红叶、唤姐和他最后一次相聚时,阿杰才理解唤姐那时候所处的境地,生存于夹缝中,尤能如此厚待他,已是不易。痛过,笑过之后,我们又长大了一岁。
新年将尽,阿杰几乎也没什么休息,偶尔与亲朋相聚,虽不会把酒言欢,但少年时快乐纯净的心境依然让人回味留恋,在短暂的热闹人散之后,更多的是喧哗中的压抑。
爸妈刚打来电话,晚饭在小舅家吃,他恍然记得那年餐桌上清爽可口的荸荠,还有外婆鲜红的压岁包,沉重而久远。恰逢那天休息,阿杰早早来到那熟悉的乡间小路上,跟着小舅去掏荸荠,亦想洗去心头的忧愁。父亲说,杰,你和玲谈得如何了,如果你觉得不错,就早点定下来吧,父亲的神态很严肃,如暮冬的寒气般森严,好多年没见过这种表情了。对啊,要不等玲有空,你请她来我家吃个饭。玲这孩子勤劳能干,家里条件又挺好,早点订婚,那我们也放心了,母亲在旁语重心长地道。父母殷殷的期盼让他无从抗拒,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坚持下去。
忽然地,电大老师讲的那堂课又重重袭来,今天我们来说说鲁迅与朱安:这是一段孤独绝望的婚姻。1906年,远在日本留学的鲁迅在母亲的反复催促下,终于不很情愿的启程回国。母亲想让鲁迅回家完婚,鲁迅回答说,让姑娘另嫁人为好。但母亲却来电假报说:母病速归。回家后的第二天,婚礼便如约举行,在此之前鲁迅从未见过这个姑娘,她就是朱安,比鲁迅大三岁。
(那个时代,许多进步青年遇到包办婚姻,会义无所顾地选择与家庭决裂,然而鲁迅没有,为了一个孝字,为了不让年迈的母亲伤心,就如红叶一样,默默忍受。或许有一天,在家庭的压力下,他也会如此。)
婚礼的当天晚上,鲁迅彻夜未眠。朱安数次小心地说睡吧。鲁迅一个字也没有回答。第二天晚上鲁迅在母亲屋中看书,后半夜睡在母亲屋中的一张床上。第三天晚上鲁迅仍在母亲屋中。朱安在新房中独自作着各种各样的猜测,眼泪不停地流着,无名的痛苦使她不知所措。
鲁迅的痛苦无疑是绝望性的,这种痛苦影响了他今后的思想和生活,而朱安的痛苦绝不亚于鲁迅。作为一个女人,一个没有文化的女人,在这婚姻中,她从一开始就处于最为被动的地位。第四天鲁迅和二弟周作人及几个朋友启程东渡日本,这一走就是三年。如果这样的婚姻终究还是痛苦,离开也是一种选择,为了逃避现实的苦难。
回来的路上,阿杰拎着一蓝荸荠,思绪又变得纷杂。小舅说,杰,二十六了,该成家了。小舅虽然很少说话,但一直是很关心他的,这短短的几个字,于他却有千钧重。婚姻是华发苍颜吗,为何小舅才四十多的年纪,却落得华白发尽显;面若沧桑。婚姻是坟墓吗,原本神彩奕奕的红叶,却免不了走向灰黄衰败之地。
嗯,知道了,阿杰看着那片难忘的田野道,眼角竟有些湿润。明媚的春光,泥土的芬芳,潺潺的流水,美丽的蝴蝶,外婆耕作的身影,还有他捕捉小晴蜓的嬉笑声,一幕幕,近如昨昔,又仿佛很远。别了,无忧的年少,今天我们将扛起肩上的责任,开始新的征程,不管前路是否如我所愿一路花开。还是荆棘遍地,都得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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