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涯歌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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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火车站”——抬眼望着这几个漆红艳丽的五个大字,关怡凤心中百感交集,无数个感触交融汇集在一起,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来到了上海,原以为这里的局势会太平些,可是显然上海目前的局势也不大好,随处可见嚣张跋扈的日本官兵大摇大摆的在大街上穿行,肆意欺凌着中国老百姓,大家都敢怒不敢言。
来到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见到了很多陌生的人,她的将来又会如何?回忆起在火车上拥挤得不留一丝痕迹的车厢,密密麻麻的为避国难东奔四逃的中国人,她就怅然若失,若不是日本侵华,若不是东三省的沦陷导致中国的局势惨败至此,她,该会是一个中国最普通的农村妇人,过得耕种纺织,生儿育女的平淡生活吧!
“哎哟!”忽然,不远处一个如黄莺般清脆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她转过身,前方一位身着时髦的年轻女子被慌乱冲出车站的人群狠狠地撞倒在地,关怡凤正欲上前帮助她,却被她耀眼的外形恍了下心神。只见那女子穿着一袭粉色的洋裙,头顶着硕大无比的白色羽毛帽子,全身上下佩带着叮当作响的银饰项链,五官娇美迷人,身材袅袅婷婷,皮肤粉腻如雪,真是一位娇美俏丽的女人啊!
此时,她正神情哀怨地捏揉着受伤的脚裸,许是扭伤了脚,那楚楚动人的神情更惹人怜爱几分,可是,在这个人人危而自保的动荡时局,难言产生英雄救美的美事来,让人不禁为此而感到可惜可叹!这时,她忽然抬头紧盯着站在她不远处的关怡凤,眼神闪出一丝的惊喜。
关怡凤和身旁的母亲叮咛的几句,便走至她身边,蹲下身察看她的伤势,“是扭伤脚了吗?我帮你看看吧。”
“谢谢你,是扭伤了,已经红肿了一大块呢,我连站都站不起来,真是痛死人了。”她痛苦的皱紧着眉头说道。
“那我先送你回家吧,你家住哪?”怡凤一脸关切地问道。
“我住中正东路十五号,你呢,你住哪?”她抬眼说道。
“我们是来投靠亲戚的,还没找到他们呢,我们先送你回家吧。”怡凤一把扶起她。
“好的,谢谢你们。”说罢,她们叫来了三架人力车,说明了地址,车夫们便往南京路的方向驰去。
她们在一幢高大壮丽的建筑物前停了下来,进入房内,古老别致的雕花家具,时髦洋气的西洋摆设,关怡凤不禁感叹道,“你家可真漂亮啊!”
“还行吧,这是夜上海舞厅张老板给我的住处,只要我在夜上海舞厅当红一天,就能得到此等特殊的待遇,如果有一天,我人老珠黄了,恐怕就……”她忽然有些感伤地轻摇着头,心下感慨不已。那女子便是上海市最有名的娱乐场所——夜上海舞厅的歌女白牡丹,她的声音甜美,婉转动听,在上海是数一数二的当红歌女。
“放心吧,你人这么漂亮,歌声这么优美动听,一定会越来越红的。”怡凤见她眼略带伤感,轻言安慰着她道。
“哎,你说起今晚的事,倒提醒了我,真是糟糕透了,张老板托人在我回家探亲的时候急召我回来就是为了今晚,听张老板说他将在今晚宴请一个大人物,还千叮万嘱我一定要按时赶回,这下可真完了,我脚裸肿得厉害,恐怕是赶不上今晚的表演了,还不知张老板要怎的责骂我呢。”她一脸的懊恼,瘫在沙发上丧气的说道。
“那可怎么办呢?”关怡凤也为她着急不已。
她一脸晦气的叹着气,抬眼望着清秀脱俗的关怡凤,突然眼睛一亮,道,“怡凤,听你的声音悠然动听,想必你唱歌一定很好听,就请你帮帮忙代唱一曲,就当是可怜可怜我了,好不好?”白牡丹状若可怜巴巴的哀求她道。
“不行,不行,我不会唱流行歌曲,平日里在家我只会哼几支乡间小曲罢了,见不得世面的。”她一听,心中一惊,连忙摆摆手急急说道。
“放心,离今晚还有些时间,你们先住在我家,明天我会带你们去找你的亲戚,上海这么大,有我这个熟门熟路的向导会方便许多。我就利用现在这点时间教你唱歌,一定会让你稳稳当当地踏上歌台的。”她抬头挺胸,信心十足地说道。
关怡凤往她受伤的脚裸掠了一眼,犹豫了会,只好说道,“那好吧,我先和母亲商量一下后再答复你。”
慈祥的母亲在白牡丹巧言令色之下终于点头了,白牡丹安排她们在房间住宿后,便开始教导关怡凤各种唱歌的技巧,以便迎接今晚的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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姹紫嫣红的夜上海舞厅,霓灯四射,酒气熏香,处处显现着欢声和笑语,衣着光鲜的中国人、日本人尽情地欢畅着,舞动着,相互暧昧的抚触着,在这里,找不到一丝爱国的热情,找不到一丝辱国的仇恨,有的只是麻木不仁的人们醉生梦死的糜烂。
“白牡丹,你是怎么回事,今晚有贵客驾临,你竟然给我出这么大的纰漏?!”夜上海舞厅的张老板一见到白牡丹和关怡凤一起走向后台,就急忙迎了上来,然他发现她腿脚不便,便气急败坏地骂道。
“对不起,张老板,那是个意外,我也没有办法啊,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帮你找到一位出色的演唱者,这就是关怡凤。”她往关怡凤背后一推,将她整个人呈现在张老板的面前。
“她,行不行的?”张老板一脸狐疑地打量着关怡凤,迟疑的说道。“嗯,清纯可人,青春亮丽,外形还不错,就是不知道歌喉怎么样?”
“行,一定行的,我听过她唱的曲子,悠扬动听,一定包你满意。”白牡丹在一旁急急解释道。
“那……好吧,也没有其它的法子了,就姑且让她试试吧。”他犹豫了会,点了点头说道。
“谢谢张老板。”白牡丹一脸欣喜地转头看向关怡凤,关怡凤回视着她的目光,冲她淡淡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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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田大佐,这边请。”张老板哈着腰,恭敬地邀请日本驻军良田康靖进入夜上海舞厅的二楼贵宾厢。
“真不巧,白牡丹的脚今日意外扭伤,不过您请放心,我已经找到一个比她更好的歌女唱歌,一定会令您满意的。”他极小心地掠了良田大佐一眼,说道。

“不过是个歌女罢了,无所谓。美丽的女人我见得多了,不过是些庸脂俗粉,外表美艳,内心无趣,这种无趣的女人在日本比比皆是。”他一脸不屑地嘲笑道。
“是,是,还是良田大佐有见地,本人是孤陋寡闻了。”他一脸谦卑地陪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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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另一厢里,一个身着白色西装,年纪极轻的英俊少年正优雅地跪坐在桌旁,身边一位中年的男人附身在他耳边低语:“少爷,良田康靖已经来了。”
“嗯,千万不可让他知道我在这里,父亲不让我来中国,这次我偷偷离家,可是冒了莫大的风险呢,我们皓仁家族和良田家族平日的关系这么好,良田如果知道了我的行踪,一定会向父亲大人禀报的。”他淡淡的说道,迷离淡漠的眼神看向那热闹非凡的舞厅中央。
“是的,少爷。”中年男人垂首点头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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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暗夜的月亮羞涩地从乌云背后探出半个头来,似现非现,白日喧嚷无比的上海此时一片寂静与安眠,只有夜上海舞厅,这处充斥着无数梦幻的地方仍喧嚷不休,热闹不止。
关怡凤定了定心神,轻盈地步入歌台,她淡淡地巡视着全场醉生梦死的男男女女,本已与白牡丹约定唱一曲《夜上海》的,却觉此时的心情悲怆交错,思愁难复,茫然间不由自主地脱口唱出了她此刻心里最想唱的歌。
我象落花随着流水随着流水飘向人海
人海茫茫不知身在何处总觉得缺少一个爱
我象落花随着流水随着流水飘向人海
人海茫茫寻找一个爱总觉得早晚费疑猜
我早也徘徊我晚也徘徊徘徊在茫茫人海
我历尽风霜我受尽凄寒心爱的人何在
我象落花随着流水随着流水飘向人海
人海茫茫不知身在何处总觉得缺少一个爱
我早也徘徊我晚也徘徊徘徊在茫茫人海
我历尽风霜我受尽凄寒心爱的人何在
我象落花随着流水随着流水飘向人海
人海茫茫不知身在何处总觉得缺少一个爱
婉转动听的歌声悠扬的飘荡在整个夜上海舞厅的每一分空气里,人人停下脚步,静心地倾听着,此刻整个舞厅里万籁俱寂,只听见美妙的音律环绕回旋,曲意的无奈、旋律的沧桑、悲凄的歌调,静静流淌在每一个中国人的心田,牵动着他们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那颗爱国之心,激荡着每一个中国人的灵魂……
一厢内,皓仁道夫此时举杯的动作蓦的一滞,他年少时曾在中国留学,汉语的造诣很深,这首曲子的深义他能轻易读懂,在这个动荡的时期,在这个满室日本人的地方,唱出这种抗战分子的歌唱显然是极不时宜的,他好奇的心神被台上的人吸引着他,让他不由自主地望向那个站在歌台上正全神贯注唱着歌的美丽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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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板一听关怡凤唱的歌,忽然脸色一变,眼神快速的掠向一旁坐着的良田康靖,只见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台上,一副若有所思地模样。他急忙站起身,愤怒地骂道:“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竟敢在我的舞厅里唱这种歌曲,真是造反了,良田大佐,你且等着,待我去收拾她。”说罢,他急急地欲走出厢房。
“慢,张老板,我看这个女人挺有意思的,先看看她如何演绎接下来的戏码,我可是期待的很哪!”良田康靖饶有兴味地发现一个醉酒的日本士兵正向关怡凤走去,好戏就要上演了,这个不知深浅的中国女人,就看看你是如何摆脱眼前的困境的,他可是拭目以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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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好漂亮的中国花姑娘,来,陪本大爷喝酒,来呀!”一个步履蹒跚、衣冠不整的日本官军操着一口不甚流行的中国话,大大裂裂地走近歌台,粗实的大手直直伸向她的纤细的胳膊。
一股浓郁的酒精味立即向她扑鼻而来,她紧皱着眉头,快速地侧了侧身,避开了日本士兵伸向她的手。面对日本人无礼的轻薄,她冷静的思索了片刻,望着手捧酒托的侍者朝她越来越近,她心中突然灵光一闪,当下有了个主意。
她朝那日本人嫣嫣一笑,日本人忽被她灿烂的笑容恍了恍心神。她温柔的说道:“太君,要喝酒是吗?那可真是小女子的荣幸呢。”
她优雅地从侍者手中的托盘上拿起一杯红酒,手举向日本皇军欲向他敬酒,她在踏下歌台时状若足下不稳,踉跄一下便摔向他,杯里的红酒全数倒在皇军的身上,湿了他一身,这还不止,她在跌倒之际,用手肘状似无意的撞击他的腰间。
只听他惨叫一声,大声喊道,“哎哟,痛死我了!”那日本皇军跌倒在地上,呻吟了半天也起不来。
她心中暗暗偷笑,脸上却装出极为惊慌的模样,一面起身,一面着急地道着歉,“太君,真是对不起啊,这都怪我不小心才把你弄成这样……”
几名侍者这时走了过来,连忙扶起一身狼狈不堪的日本皇军,道:“军爷,请让我们送你回去吧。”
“哦,好,好。”他虚弱的应道,心中一肚子的怨气无法发泄,强忍着伤痛,难堪地不敢看向众人,只好在满室的哄堂大笑中快速离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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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一脸笑吟吟的关怡凤,良田康靖眼中的兴味更浓了。
“真是个玲珑七窍的女人,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哈哈哈。”良田康靖大声朗笑道。
张老板察颜观色,眼见良田大佐如此开心,他哈着腰,眼神闪烁暧昧,神秘兮兮地低语,“良田大佐,要不要在下……”
良田康靖大手一挥,道:“不必了,狩猎的乐趣在于狩猎中的过程,只要她在上海一天,她绝逃不过我的手掌心!”他信誓旦旦地说道,黑亮的眼眸里这时闪出一道锐利无比的强光,直直射向站在歌台上浑然不觉的关怡凤。
另一厢的皓仁道夫也一脸震撼的神情,他站起身,扶着廊上栏杆,发亮的黑眸紧盯着那一脸巧笑的女人,内心深处似有什么要翻滚涌动出来,飘泊于世界各地,见识了各式各样的异国女人,竟然在中国这片动荡的土地上,见到了一个让他如此心动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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