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祸起萧墙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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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娶了张柳儿这几天,闵鹤元似乎青春焕发,陷在温柔乡里不能自拔。这一天已经日上三竿了,他还没有起床,急得沈不佥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房门外转来转去。
本来,他在办完闵鹤元的喜事以后是准备回到盂城去的,因为闵老太太最近的身体不大好,里里外外的需要他照应。但闵鹤元说这几天他辛苦了,让他在江宁多休息几天,他便很爽快地留了下来。其实他愿意留下来的根本原因并不是闵鹤元的关心,而是四姨太崔闭月的吸引。
在盂城时,崔闭月就与沈不佥搭上了关系,两人时不时地找机会躲到哪儿温存、幽会一番。但由于闵府里的丫环、仆妇众多,几个姨太太之间又相互猜忌,都是眼睛睁得大大地盯着对方,所以崔闭月尽管寂寞难耐,还是不敢太过放肆、太过张狂。
在江宁就不同了。自从闵鹤元把崔闭月带到江宁,崔闭月就像小鸟飞出笼子一般感到十分自由、十分舒畅。
一方面,她从此不必再受闵老太太的冷眼,不必再与其他姨太太勾心斗角,相反她趾高气昂、身价陡升,因为闵鹤元对她情有独钟;另一方面,巡抚府后衙里除了几个丫环,真正的女眷只有她一个。除了闵鹤元,她就是整个巡抚府后衙里的老大。闵鹤元不在家时,她可以向任何人颐指气使,可以向任何人发号施令,可以要怎么样就怎么样。
崔闭月到江宁时带来自己的一个贴身丫环,到江宁后不久,又恩威并用,很快便收买拉拢了闵鹤元身边的侍女,使她们能死心踏地地向着她。因为她是个十分有心计的女人,她这样做的目的是创造一种更为自由的环境,为了现在,也为了将来。
闵鹤元作为一省之巡抚,自然免不了要到全省各地去“巡”去“抚”,平时除了公务,方方面面的应酬很多。不管在江宁城也好,到下辖府县也好,有的下属知道他喜爱女色,白天大鱼大肉山珍海味地招待,晚上则投其所好,有时会安排一个隐蔽之处,或环肥、或燕瘦地为他进行特色服务,所以,他乐不思蜀,或三五天或十天半个月不回巡抚府后衙是极其平常的事。
闵鹤元在外面花天酒地、巫山**之时就是崔闭月在家独守空房、寂寞难耐之日。
没有多久,崔闭月掌握了他的这一规律,便想办法带信给沈不佥,让沈不佥来填补这一空白。
闵鹤元纳张柳儿为第五房姨太太,新鲜感正强,天天都在张柳儿那里过宿。崔闭月也没有独守空房,每天天黑以后,沈不佥就会悄没声息地摸进她的房里。
作为闵鹤元的心腹、管家兼师爷,他是称职的,也是忠心的。尽管刚开始时,他睡在崔闭月的床上和她颠鸾倒凤之时,有时也会产生丝丝愧意,但过后又会产生一种奇妙的理论,这种理论就是:崔闭月不是老爷最宠爱的女人么?当老爷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尽职”的时候,我来填补空白,替老爷“尽职”,既是为她效劳,也是为老爷效劳!所以,在这种理论的支持下,后来当他和她睡在一起、看到她的笑脸的时候,他的愧意竟越来越少,好像这是又一种“忠心”,只不过是表现形式比较特殊、不便公开化而已。
这会儿,沈不佥之所以没有继续留在崔闭月房里和她温存,而到张柳儿房外来焦急地守候,是因为一大早,他就得到心腹送来的一个消息,”落水鬼”并没有被押送到刑部,而是在快到京城时被转到新任钦差大臣、兵部侍郎兼漕运总督乔一骏的手里。
不管和崔闭月如何缱绻,沈不佥始终牢记自己的身份,自己的职责。他知道”落水鬼”落到乔一骏手里这一消息的利害关系,他不能不赶快禀报闵鹤元,以便他早拿主意、想好对策。
沈不佥敲门好半天,闵鹤元才睡眼惺忪地披着衣服来开门。他问:“什么事?”
沈不佥哈了哈腰:“打扰您了,老爷。可这事儿关系太重大,我怕贻误了老爷你的大事……”
闵鹤元这两天可能纵欲过度,眼圈儿发黑,眼袋松垂,满脸菜色。他见沈不佥吞吞吐吐,便有点不大耐烦:“什么大事?难道天快要塌下来了?”
沈不佥连忙小声道:“落水鬼没有被押进刑部大牢,他……”
“怎么,这家伙半途逃脱了?”
“逃脱当然不可能。有消息说,他被转到新任钦差、兵部侍郎兼漕运总督乔一骏的手里了,而且是他直接上疏,向皇上请求接转的!”
闵鹤元虽没与乔一骏共过事,但对他的为人等有一些耳闻,知道这人比较正直、廉洁、能干,颇得永乐帝的赏识,在朝廷上下的口碑也不错。
他的头脑这时已比较清醒了一些,把沈不佥带进了旁边的客厅,道:“乔一骏奉旨是专门整饬驿站驿道与漕运的,按理说他与湖匪‘落水鬼’的案子挂不上钩,他上疏接转这个案子干什么?”
沈不佥道:“卑职也是刚刚接到心腹家丁从刑部打探到的消息,至于他为什么要接手这个案子,没有说。但卑职已命令那心腹家丁去京师继续打探,尽可能了解一些具体情况。”
说实话,这”落水鬼”确实是闵鹤元的一块心病。原打算在押送途中想办法把他干掉,一了百了,死无对证。但”落水鬼”那家伙警惕性很高,后来又想等到刑部以后再找机会解决,因刑部有自己的人。却不料事情现在发生了变卦,半途上杀出了个程咬金,冒出个乔一骏来。乔一骏主动要接手这个案子,目的何在?是不是他掌握了一点蛛丝马迹?
想到这里,闵鹤元道:“听说乔一骏是沿大运河一路南下的,按日期计算,现在该进入江苏境内了吧?”
沈不佥点点头:“估计差不多了。”
“乔一骏这人不大好惹,他不碰咱们,咱们也别去招惹他,能够井水不犯河水最好。但是,不招惹他,不代表怕他。他要去‘落水鬼’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你要尽快想办法搞清楚。如果是漕运上的事牵涉到‘落水鬼’,那与我们无关。如果他是冲着我们来的,那‘落水鬼’的问题早解决早好,我想,你会知道如何去做的!”
“是,卑职知道。”不知怎么的,沈不佥在回答这句话时,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
闵鹤元看了看同样是眼圈发黑、眼袋松垂的沈不佥,问:“怎么?你这两天没有睡好?怎么一脸的倦怠之色?”
沈不佥连忙掩饰:“是……是的。大概是……认生床吧,心里烦躁。越烦躁越睡不着,越睡不着就越烦躁……”
闵鹤元笑了笑:“这段时间以来,你盂城、江宁两头跑,也辛苦你了。我早就想把你带到我身边来,但盂城那一边老太太又离不开你,只好先这样维持着。等老太太归天以后,我准备把盂城的家都搬到江宁来,那时,你就不必两头忙了。”
“其实,依卑职看,搬到一起来未必就怎么好,特别是……”
闵鹤元知道他的意思。他的几个姨太太之间争风吃醋,特别二太太三太太与崔闭月之间,矛盾很大,现在又多了个五姨太,搬到一起话会更多。他点头道:“你说的也对,但到时候你肯定要以我这头为主。根据这个情况,我建议你干脆在江宁也安一个家,找一个合适的女人,那时候你就不会烦躁了。怎么样,师爷?是你自己找,还是我帮你找?江宁漂亮的女人可不少啊!”
沈不佥似乎有点感动:“谢谢老爷的关心,这样的事哪能劳驾老爷你呢?”
闵鹤元道:“这样吧,回头我关照一下四姨太,她跟我到江宁来已经有一年多,平时又隔三差五地经常去逛街、打麻将,也许她认识一些人,让她替你张罗着一点。”
话题转到四姨太崔闭月身上,沈不佥有点尴尬。他怕言多有失,连忙告辞出来。
当然,他没有敢再回到崔闭月的房里,而是回到自已的住处,找来几个比较干练的衙役,布置他们北上,去打探乔一骏的行踪和有关消息。
乔一骏的行踪其实并不容易打探,因为他一路上并没有驰驿,也没有像其他京官出巡一样前呼后拥,而是轻车简从,像普通商人或读书人一样走一路看一路,走一路问一路。
那一天在山东鱼台,乔一骏遇到门生岳天昊,听岳天昊讲了”落水鬼”的事情后,立即引起重视,与同行的贾叔蹇作了分工,上书永乐帝,要求接手”落水鬼”这件案子,理由是有一起漕粮在经水驿路过太湖时被盗抢,而”落水鬼”是称霸太湖水域的匪首,对此事件不可能一无所知,他们必须从”落水鬼”这里打开缺口,以便破案。
永乐帝整饬驿站驿道、漕运心切,接到乔一骏的奏章后认为此要求既合情又合理,便在乔一骏的奏章上御批了两个大字:同意。
御批的奏章由中书省移送到刑部后,刑部虽应允过闵鹤元,此时也无可奈何,更何况”落水鬼”本人还在押送途中,尚没有办理签押手续,他们也是鞭长莫及。
乔一骏、贾叔蹇接收”落水鬼”的那天正好到达徐州,于是便亮出身份,照会徐州府衙。徐州府不敢怠慢,除殷勤接待而外,还让出大堂让乔、贾二人突击审讯”落水鬼”,而审问的目标当然是直指那个“百宝箱”以及箱子里的那个名单。
落水鬼很是奇怪,不是说直接把我押送刑部大狱吗?怎么把我送到这徐州府来了?他娘的,这一定又是闵鹤元那狗官搞的鬼!徐州府仍然在他江苏巡抚的辖下,他再不过问就来不及了,因为徐州府已经在最北面,再向北就进入山东境内了。但不管你千方百计,我自有一定之规,想从我嘴里撬出那“百宝箱”的下落,休想!
他带着这样的心态被临时充当衙役的小乙小岙带上大堂时,一副桀骜不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乔一骏拍了一下惊堂木:“堂下跪着的可是太湖匪首乐睢奎?”
落水鬼抬头看了看,心里又犯了嘀咕:他娘的,这徐州府衙怎么与别的府衙不同?别的府衙大堂上,上面端坐的是知府大人,而刑名师爷是在旁边站着的,这里的刑名师爷怎么也坐着?而且看服饰、看神态、看气质,都不像是刑名师爷,难道我乐爷身份不同,今日要双官同审?再看这堂下的衙役,别的府衙里至少八个,一边四个,以壮声威,徐州府衙怎么总共只有两个?
他正想着,站在不远处的小乙道:“姓乐的,老爷问你话呢?”
“哦,老爷问我什么?”
“老爷问:‘堂下跪着的可是太湖匪首乐睢奎’?”
落水鬼笑道:“他娘的,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明知故问吗?乐爷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大名是乐睢奎,外号就叫‘落水鬼’!”
乔一骏又问:“你知道你所犯何罪吗?”
“犯罪?我没有。”
“你没有犯罪?那你在太湖上干什么?是捕鱼?还是捞虾?”
“我是做买卖,是无本的买卖。”
乔一骏又拍了一下惊堂木:“狡辩!什么叫无本的买卖?无本的买卖就是抢劫!抢劫不是犯罪么?”
落水鬼脖子一梗,仍然在强词夺理:“我这种抢劫是劫富济贫,如果我这种抢劫也是犯罪的话,那你们这些狗官,则天天都在犯罪!因为你们欺压百姓,巧取豪夺!你们损公肥私,中饱私囊!你们犯的是更大的罪!”

坐在桌案旁的贾叔蹇鼓掌道:“骂得好,骂得痛快!”
落水鬼翻眼看了看,有点狐疑:“骂得好?骂得痛快?”
“对。刚才你所说的那种欺压百姓、巧取豪夺,损公肥私、中饱私囊者确实是狗官,是罪犯,不仅该骂,而且还要绳之以法!但这不代表你在太湖上的所作所为就不是犯罪!如果人人都像你这样去做这种所谓无本的买卖,那我们这个社会还成个社会吗?老百姓还能过一天安稳日子吗?”
“这……”落水鬼心里虽不服气,却一时语塞,找不出话来反驳。
乔一骏道:“从刚才你说的一番话看,虽然不无偏激之处,但仍可看出你内心深处还正气未泯。本官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们这次就是来惩治那些欺压百姓、巧取豪夺,损公肥私、中饱私囊者的!”
“大人你不是徐州知府?”
“不是,我们只是为了你而临时借用徐州府大堂而已。”
“为了我?”
贾叔蹇道:“对,为了你。刚才问你话的这位是乔大人,他奉圣上御旨,专门下来整饬全国的驿站驿道和漕运,惩治那些骚扰侵害驿站漕运的狗官。”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但是要整饬和惩治,关键是要掌握确凿的证据,不能空口说白话。你想,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谁愿意承认自己骚扰侵害了驿站驿道和漕运呢?听说你手上有个‘百宝箱’,因此,我们……”
“你们怎么知道我手上有个‘百宝箱’?”
“消息来源你就不必去打听了,你现在只要把这个箱子爽爽快快地交给我们就行。”
“这个……”
见“落水鬼”犹豫,乔一骏走下桌案,踱到他面前,放缓了语气,道:“你不要犹豫,这对你来说是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尽管你不承认你以前所做的所谓无本的买卖是犯罪,但根据《大明律》,你是为首者,为首者从严,得砍头。即使没有命案,说得轻点你也须蹲十年以上的大狱。你如果交出那‘百宝箱’,本官可以凭此出面为你斡旋,减轻对你的惩处。”
贾叔蹇也道:“‘百宝箱’里的那账册名单放在你那里其实什么用也没有,等于是几张废纸。把废纸变成能折罪的‘功’,你何乐而不为呢?”
落水鬼沉默了。
乔一骏知道他的思想防线已经逐渐在崩溃,便趁热打铁,让小乙为“落水鬼”去掉颈上沉重的木枷,以示诚意。
果然,“落水鬼”又开口了。他说:“两位大人所说当真?”
贾叔蹇道:“乔大人一言九鼎,决不会食言的。”
“那好,我说!”
其实,前几天在楚州(今江苏淮安——作者注)时,”落水鬼”拗不过江湖义气,拗不过唐达寅的反复规劝,已将“百宝箱”的大致情况告诉了唐达寅。现在乔一骏又当面许诺,他会以钦差大臣的特殊身份保证为他斡旋,确保他生命无忧时,他便把如何看不得闵鹤元平时作威作福、鱼肉百姓,如何在太湖上打劫他的官船,如何发现他的“百宝箱”,“百宝箱”里除了好几样值钱的珠宝细软外,还有几张人家送钱给他,他又送钱给别人的记账名单。后来他如何意识到这名单事关重大,只在小箱子里拿了一颗“猫眼绿”钻石,以便变卖后转成银票供平时花用,其它又原封不动地用丝缎和漆布包好,藏在了闵鹤元那天所乘官船后艄的大舵上面等等情况一五一十地全部讲了出来。
乔一骏问:“你刚才所讲,都是事实吗?”
“事实,都是事实。”
“那你估计,那‘百宝箱’现在还在闵鹤元的那条官船上吗?”
“在。肯定在。”
“为什么你这么肯定?”
“我的理由有三条:其一,那舵根处有一个凹进去的洞,正好比‘百宝箱’大一点,既隐蔽又不会掉下来;其二,闵鹤元的那条官船是条新船,几年内都不会上岸维修,因此根本不用担心维修船工以及外人发现舵后的秘密;其三,那‘百宝箱’做工精致,密封性能很好,我在放进凹洞前又用丝缎和漆布包了两层,即便舵后有点浪花打进凹洞里,也不会弄湿箱子里的东西……”
乔一骏点点头,同意“落水鬼”所说的三条理由。他沉思片刻,问:“如果让你去找闵鹤元的那条官船,你能找到吗?”
落水鬼没有想到乔一骏会这样说,所以愣了一下:“大人是说派人跟我去找,还是让我一个去找?”
乔一骏笑道:“就那么大点的小箱子,既不要挑,更不要抬,当然是让你一个人去拿!”
“我假如走了以后,再不回来呢?”
“你能当面向本官问出这句话,本官就相信你不会这样做。本官也可以坦率地告诉你,你取了箱子回来是上上策,取而不回是下下策,甚至是自取灭亡之策!”
“为什么?”
“道理很简单,本官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其中的利害关系。你知道,闵鹤元现在是欲置你于死地而后快。据本官所知,闵鹤元现在已派出许多捕快、衙役到处在抓你。你现在是光杆子头领,你过去的那些狐群狗党在你被闵鹤元捉住的那天起,就已经树倒猢狲散。而且,假如你跑掉,本官也可以以钦差大臣的身份照会各省,各省随即会派出捕快、衙役追捕你,在这样严密的天罗地网之下,你是逃不掉的。而一旦你再次被抓获,你只有死路一条。但是,把话反过来说,你如果替我们把那个‘百宝箱’找到并交到本官的手里,等于你为朝廷立了一个大功,本官同样可以以钦差大臣的身份奏明圣上,为你说情,减轻你的罪责。如果你愿意,本官甚至可以出面保荐你到浙江抗倭水师去当一个小头目,充分展示你在水上作战的才能。凭你过去曾经作过太湖匪首的经历,恐怕当一个水师小头目是绰绰有余的。也许凭你的战功,好好干个三五年,能博个一官半职,从而光宗耀祖、封妻荫子,这不比你做一个湖匪,日常生活里藏头露尾,死后遗臭万年要强上百倍?这两种出路、两种活法,孰优孰劣,何去何从,你可以权衡一下看着办!”
乔一骏的这一番话没有半句大话、虚话、套话、假话,全部都是设身处地为”落水鬼”作想的实实在在的真话,”落水鬼”活了大半辈子,还没有这么安安静静、认认真真地听人讲过这一番道理。
说实话,自从在盂城驿结识岳天昊以后,他就被他身上的那股浩然正气和浓浓的友情所感染,特别是闵鹤元的两次三番地想谋害,更使他看清官场上既有坏人,也有好人。
如果说,他自被捕之日起,就自知罪孽深重、难逃一死,以至于更加玩世不恭、听天由命的话,那么乔一骏刚才的一席话犹如醍醐灌顶,不仅让他恍然大悟,而且让他从黑暗中看到了一线光明、一线生机。这个乔大人说得不错,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自己能逃到哪里去?过去在官兵清剿时那种东躲西藏、惶惶不可终日的岁月他已经过够了。现在既然有人给自己指出了一条更为光明、更有希望的大路,自己为什么不走呢?更何况这人不是一般的人,而是一言九鼎、说得出就能做得到的堂堂的钦差大人!
想到这里,他一改原来的那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玩世不恭的神态,“啪嗵”一声跪倒在乔一骏脚下,极其认真而又虔诚地叩了三个响头。
乔一骏问:“你想通了?”
落水鬼道:“想通了大人,大人犹如我的再生父母,我一定按大人的教导去做,争取立功赎罪!”
乔一骏道:“那好,起来吧!”
贾叔蹇道:“小乙、小岙,你们替他去掉所有刑具!”
落水鬼活动活动被手铐脚镣铐得发麻的手脚,连连道:“谢谢两位大人!小的现在就出发,力争在三五天之内把那‘百宝箱’送到大人的手里!”
贾叔蹇看着乔一骏,道:“这事儿关系重大,也不就急在这一时,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看最好再商量一下。”
乔一骏点点头,对‘落水鬼’道:“刚才贾大人说得对,你这次行动只准成功,不准失败。为了配合你的行动,我看是不是派两个人协助你,怎么样?”
贾叔蹇接着道:“请不要误解,这两个人就是刚替你砸掉刑具的两位,他们一个叫小乙,一个叫小岙,是乔大人和我的心腹。他们只是在必要的时候配合你、协助你,决不是监视你!”
落水鬼道:“谢谢两位大人的真诚和坦率!但也请两位大人不要见气,我想单独行动。现在闵鹤元在明处,我在暗处,人越少越便于隐蔽、越便于行动。多两个人跟着我,等于是让我多了两条尾巴,万一到需要刀兵相见的时候,我还得分出心来去保护他们,那不是协助而是累赘了。”
乔一骏想了想:“既然这样,就按你说的办吧!不过本官建议你得化化妆,改一改你现在的样子,以遮人耳目。”
落水鬼点点头:“谢大人指点,我把我的络腮胡子剃掉行不行?”
贾叔蹇道:“行,这个主意不错,胳腮胡子是你的明显特征,没有了这个醒目的特征,再在服饰打扮上改变一下,一般人就很难辨出你的真相了。而且,闵鹤元恐怕也不会想到乔大人会走放掉你这一着棋,所以,你改妆以后再杀个回马枪具有意想不到的效果。”说罢,他把小岙叫到面前,让他出衙到饭庄去传一桌酒,摆到大堂旁边的签押房去,顺便再叫一个理发匠、买一套新衣帽来。
这实际上是替落水鬼送行的饯行酒。乔、贾两位朝廷大员能够与他同桌喝酒,这本身就说明乔、贾两位大人的真诚与信任。落水鬼是在江湖上闯荡多年的人,江湖义气很重,就凭这一点,他也决心投桃报李,完成使命。
在酒席上,他们又商量了一些具体细节。酒足饭饱以后,小岙拿出刚买的那套新衣帽,让已剃光了络腮胡子的落水鬼换上,落水鬼顷刻间就像换了另外一个人,原有的那种霸悍匪气荡然全无,长衫佩剑让他看上去倒有几许豪侠之气了。
乔一骏道:“你走后,我们将继续南下。你得手后直接到盂城驿去找我们,如果碰不到我们,将东西交给盂城驿的驿丞岳天昊岳大人也行,他是我的门生,绝对信得过的!”
落水鬼道:“我认得岳驿丞,他也请我喝过酒,是个大大的好人,我就按大人说的办吧!”
这时小岙走过来,递给落水鬼一个小布包。
落水鬼问:“这是什么?”
小岙道:“这是两位大人给你准备的几十两散碎银子,在路上用。”
贾叔蹇道:“你现在既决心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过去那种无本的买卖千万不能再做了。这点银子估计够你这几天的花销了。酒可以略微少喝点,但不能过于贪杯,过于贪杯了会误事的。”
落水鬼大为感动:“两位大人为小的想得如此周到,小的一定谨遵教诲,绝不贪杯以致误事。小的就此别过,请两位大人在盂城驿静候佳音吧!”言罢,把那包碎银子塞进怀里,趴在地上向乔贾两人再次叩了三个响头,起身出门,飘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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