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错(宋之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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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景斜倚在窗口抽烟,他双目轻合,面上表情沉静,此际正是吞云吐雾,一阵阵浓烈的烟草味道四处飘散,而我就在他身后,静静地看着。
其实在很多时候,我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因为不管怎样,在他面前,我总觉得自己要矮上一截,而这种感觉日久弥深,更甚的是,也许这辈子都无法改变了。
正兀自出神间,他却突然转过头来,“阿南,你觉得婷婷和小莎,哪个更好看?”
只是听他这话,我的心脏却如同漏跳了一拍,下意识地垂下眼帘,脚下竟也不由自主地直往后退,半天才结结巴巴问到,“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他将手里的半枝烟轻轻掐灭,挑眉道,“随便问问而已。”
毫不夸张,我吓得一头冷汗,抬眼看他好像也不是还要问下去的样子,我起身推开了房门,想继续手头的事,好久,他没有跟进来,也没有再说话,我想想不放心,再出去的时候发现他一个人还站在窗边,面无表情,一副神游的模样。
我讨厌他这个样子,极其讨厌。
冷淡,傲慢,彷佛什么都入不得眼,这就是他,就是他一贯的作态。
现在秋意正浓,天气渐冷,他只穿了件单薄的衬衫,17楼的风直灌进屋内,连我穿着毛衣都感到一阵寒意,我有些无奈地叫了声他的名字,他回过头来,讷讷地盯着我看,我一阵不自在,便朝他道,“天气冷,多加件衣服吧。”
他听我这话,眉角微弯,扯了个淡淡的笑容,口中只是呢喃,“不会的,不会的。”
我心下怅然,也不理他又发什么神经,转身又走了回去,他却开口道,“阿南,婷婷连这次首发式都没来,我们过两天一起去看她吧?”
又是婷婷,我只觉头胀,他到底是不是已经知道什么了?对,那天我是一时情不自禁,看到美女心痒难耐,我错了,还不行吗?他既然已经知道了,有何必做出这么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样,直接揍我一顿,干脆跟我了断这些不清不楚的关系,不是更好?
他亲口说喜欢我,说爱我其实也没多少次,不过每次都弄的一塌糊涂收场。就像最初的时候,他居然真能在我面前衣衫半褪,眉眼含羞,甚至于委身承欢,虽然这真真实实的发生了,可我到现在却还不能相信,那是他颜景,怎么可能为我这么个庸庸碌碌,身无长物的穷书生做到这步?
因为他,我的平凡的,无趣的生活翻天覆地,一直以来只希望能有个温柔妻子的我竟然会与一个男人纠缠不清,因为他,我发了疯的查阅关于同性恋的资料,甚至为此跑到大学里的社会医学系去听这方面的讲座,当然,到最后还是没能弄明白他到底为什么会爱上我。
闲暇时候,我会上上下下地看他,看他的修眉长目,看他的凉薄唇色,可不管怎么看,都看不出任何的女气,事实上,俊美如他,一言一行自有别样的风度,淡漠倨傲的态度已经不知迷倒了多少的姐姐妹妹,可笑,他偏偏说,只爱我这么个平凡男人。
庆功会那天,听他一曲“携手游人间”,若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即便我是石头做的,只怕也要化成了齑粉,当时的感觉便是想哭,具体说也说不清楚,这太过复杂。晚上回来的时候,我心里恨死了与婷婷的一晚,若是他真的知道了,我简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不过,也许他已经知道了。
他闲时喜欢随便写些曲子,开心的时候还会抱着吉他弹上一曲,我只看他劲长的手指来来回回拨动,要什么样的音符,便就是什么样的,所有时候,我都觉得,对于自己来说,颜景太过优秀,他原本与我不是一个世界的。因为他只是随手改改放线模型,就能彻底改变渲染效果,因为他只是随意走在路上,就能引来一堆眼光……
他对我的爱,我总觉得是施舍的来的,是他对我的施舍。
尽管他愿意在我身下,任我狎戏,任我温柔还是粗暴,他都只会羞涩的接受。可是,即便如此,第二个清晨醒来,他还是可以骄傲淡漠一如以往,在他面前,我从来不曾抬起过头,我永远都是矮他一截的,永远都是。
如果跟他在一起,我就会永远帮他洗锅抹盆,日日残酷的认识到自己是多么可笑可悲,我原本不该接受他的,原本那时候,应该彻底拒绝的,难道说,我是惑于他的容貌,还是说,我其实只是想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补偿?
我是个卑鄙的小人。
那天他回来的很晚,我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眼皮也跳的厉害,看看墙角立钟,竟然已经七点半了。桌上的菜不外乎土豆青菜,清淡寡味,连我自己都不喜欢,可是颜景居然喜欢,只是油与盐,随便炒了几下罢了,他居然百吃不厌,他笑着说过,“只要是阿南做的,就算是毒药也好吃呢。”
我知道,这些话都是真的,他从来都是傲慢到不屑说谎。
八点,颜景终于回来了,一回来便一把抱住了我,死紧死紧,我有些惊讶地扶他坐下,他脸色苍白,甚至额上还有些汗水,却还是一直紧圈住我的腰,死也不肯放手。
“你究竟是跑到哪儿去啦,弄成这样?”我不解地问他。
他没回答,仿佛还没能平静下来,可下一刻却轻抬起头来,直直盯着我看,半晌,他终于起身拍了拍我的肩,“今天我去看了婷婷。”
“啊?”我这声“啊”字脱口而出,连噤声都来不及,他却已经坐上了餐桌,正用筷子夹起半块土豆,一看我反应这么大,微皱了皱眉头,却又勉强扯出丝笑意道,“她身体有些不舒服,嗯,比较严重,差点吓到我。”
其实,当时我应该从他的话中觉察到什么的,可是不想承认,不敢面对的我却听之任之。
我不敢想象要是婷婷亲口告诉他我们曾经有过一夜,他会怎么样,暴怒,会不会想要与我了断?虽然前些天我还会可笑地替自己壮胆,他要是对我厌倦了,岂不更好?可是,此刻真的想来,我却是怕的要命,像他那样骄傲的人,知道了真相怕只会与我了结,他的冷酷我不是没见过,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该怎么办,求他?告诉他其实我已经爱上了他?
我也许是已经爱上了他,才会这么害怕。
可是,我不愿求他,匍匐在他脚下,看他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清冷眼神,打死我也不愿。为什么我在他面前已经这么卑微,却还要更卑微。
晚餐后,他偏要帮我洗了碗筷,一直在水池前冲来冲去,还对我说到,“阿南,这回我保证,肯定没有油了。”

我听他这么一说,直是好笑,他却扁扁嘴巴,“我说是真的。”
他与以前相比,变了好多,变得甚至于我已经开始怀疑还认不认识他?可是他的冷酷,我不是没见过,对于方方,对于艾德公司,他认定的事情从来没有改过,何况,我已经在艾德的事情上,亏欠过他,要是婷婷把所有一切都告诉了他,他也许会一刀砍了我,他肯定会一刀砍了我的,不会有错。
好不容易将碗筷收拾好,他甩了甩**的手,随口问我到,“阿南,最近网络平台开发的怎样?”
而我现下正是神思恍惚,随口答了句,“还行。”
他笑笑,“阿南,工作要有热情哦,你是不是不喜欢这个项目,还是,我再调整调整?”
话音刚落,我却直是摇头,我不需要他再来迁就我,在他面前,我不想再做个弱者。
而他素来习惯于早眠,那天晚上更是很早就坐在床上,手边随意翻着些书,我站在床边,一时情不自禁,竟俯下身去亲吻他的唇,他睁大了一双眼睛,对我的行为似有惊讶。而事实上,我们之间的**,大多都是我主动要求,他从来都是**浅淡,当然,尽管如此,他在床上却还是足够迷人。
颜景身材颀长,腰肢劲瘦,有些时候,光是看就会一阵目眩,而每次床事时,他都会红了面皮,甚至全身都烧烫个通透,与平常大为不同。他经常闭着眼睛,口中逸出些细细的呻吟,任我动作,若是我实在弄痛了他,他也只会轻轻叫我的名字。最初与他**,我总抱着一种自暴自弃的心态,到后来,却每每被他的纯情羞涩所惑,在床上,他甚至连看我一眼都手足无措,那温暖柔润的体内紧紧包裹住我,总叫我神思迷离,这样的男人为我做到这步,我还能有什么理由不爱他?
我一直在挣扎,挣扎到快要爆炸,如果每时每刻,他都能像现在这样,不要摆出那一副清冷的面目,不要这么无所不能,不要让我自惭形秽,那该多好。
我看到他死死抱着婷婷,而婷婷为了生我的孩子,去世了。
他神色一片激狂,他在轻颤发抖,眉眼之间是深深的悲伤和愤怒,和不可置信,当时,我想上前抱住他,我想安慰他,我想向他道歉,可是我,不敢。
我不敢相信自己为居然会做出这样的混蛋事,为什么我早先不去找婷婷,为什么我会放任自己在那件事后,还得过且过,为什么,这叫我以后怎么面对他?
他会恨死我的。
我惶恐不安,以后他不会再爱我了,而我这样的人,凭什么能够得到他的青睐,家世,才学,还是容貌,通通都不是,因为这些我通通都没有。那时候,我看他伏在婷婷身边,任何人也拉不起,一旁的医生急着要寻另外的亲属,我应该去的,可是,我不敢。
是我将他表兄的电话给旁边医生的,而符先生到来扶起他的时候,我无耻地离开了医院,我知道,我跟他,全完了。
怎么办,他不会再爱我了。
一想到这样的事实,我害怕的想要撞死,如果没有了他的爱,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把关于开发网络游戏的资料全数卖给了艾德公司,其实,我不是想要他们给的钱,只是,我无耻的,卑鄙的,希望再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如果不是爱,哪怕是别的东西,一点点也好。
与艾德签订协议的时候,方方一脸鄙夷地盯着我看,她说“没想到阿南你原来是这么个卑鄙小人”,我苦笑,我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到今天这般地步?
我像某些爱情剧中的恶毒女人一般,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是妄想绑住他对自己的爱,而可悲的是,我竟然还要以更彻底的背叛来表示,老天,我这叫什么心态?
头胀欲裂,难道说我只是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成为强者,让他能真真正正臣服在我脚下,而不是如同以往,因为他的施舍而得以生存。
能不能说,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能够配的上他,可是我却先伤害了他。
我太自私。
而他将宣景软件开发公司,注册资金就有800万人民币的公司,拱手全让给了我,这是他七年前就开始为之奋斗的事业,他竟全给了我。那个时候小莎在我面前冷冷的读着文件,我是真不知该作何反应,颜景,为什么直到现在你还是对我这么好?
我当场便哭了出来,稀里哗啦,毫无颜面,可小莎却冷冷地对告诉我,他说过公司就算给我的补偿,而我和他之间以后便是『不到黄泉,永不相见』!可悲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他竟爱我如此深,而我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伤他至累累伤痕,以前我总是咬牙切齿地骂他人渣,而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真正的人渣,是我,是我姓宋的!
我去找过他,没人,他走了,我们曾经一起住过的房子,已经空荡荡的,等待着新的房客,他的气息,也都消散在空气中,无影无踪,这回,他是真的不再爱我了。
后来,我胆怯地给符先生打了个电话,才知道他却是远游去了。
我知道,他说到做到,既已决定与我『不到黄泉,永不相见』,那就真的再也不会见我。
半年过后,我无意之中在精品街区的高档服装办事处见到了他,和小莎,他们站在一起,一个俊美淡然,一个温婉清雅,本是天生一对。我越发地认识到,自己永远配不上他,因为不管怎样,他还是会骄傲一如往昔,他生来如此,而在他面前,我永远都是自惭形秽。
最后,竟然听谢小乐说,他得了肺癌,老天,你不是开玩笑吧?
我希望那个得肺癌的是我,因为我罪有应得,说不定还能博他一点同情,能让他再看我一眼,我拨了个电话给他,他不理我,可我知道他在听,我的心里充满了欣喜,毕竟他还肯听我说话。
2月18那天,他的生日,我从A城登上飞机,带了关于公司的合约文件,我要把所有的一切都还给他,不敢奢求他的原谅,我只是想告诉他,我爱他。
我知道自己是无耻,直到这种时候,才去找他,明知道他恶疾缠身,才说这样的话,可是我却清清楚楚明白自己的心,不管怎样,如果他真的先我一步,我便会陪他一起去。
飞机起飞了,我坐在机翼边,看不到舷窗外碧海蓝天,但是,我马上就能见到自己的爱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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