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一个高中的女孩拖着书包慢慢地往前走。她的白衬衣皱巴巴的牛仔裤也穿得发白了。她的头发长长的扎成个马尾辫子。我从她的后脑勺猜测她长着一张瓜子脸。这样的女孩子越来越少了。不知道为什么我能从她身上感觉到自由与相同的气息。
我也曾经在李木齐身上看见一种影子。当他站到班门口的时候他晃来晃去的眼睛像个可爱的小动物。我觉得他像是某种不可思议的生物竟然是活的竟然还会动。我会蹦蹦跳跳的跑到他身边跟他说好多事情。他还是那样晃来晃去的他的头发短短的。有时候他会微笑的看着我我觉得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我那个时候就在想李木齐该是多么奇特的一个孩子。可是后来我发现他并不奇特啊他只是一个平凡的普通的懦弱的男人。我平静地接受了他的无能与转变。因为我认识他这么长时间了没有他我应该怎么办呢。可是现在他真的消失不见了就因为那个孩子吗。我能拥有一个孩子吗。我有资格拥有一个孩子吗。
我看见一家装修成红色的饭馆。它很好看。我走进去就有穿着统一服装的小姑娘问我您需要些什么。她们的脸蛋总是红扑扑的眼睛总是有些呆滞没事她们就靠在门边上窗户边上看车来人往。在她们的世界里有什么存在什么不存在呢。我坐下来拿起菜单看。我点了宫保鸡丁和西芹炒百合。那个比我还小的小姑娘闪着红扑扑的脸蛋走开了。世界突然喧闹起来。我似乎又听到那些蜜蜂嗡嗡嗡嗡的叫着。我的心跳有些加快。我捂着胸口有些喘不上气来。我端起一杯茶水灌进去。蜜蜂嗡嗡嗡嗡的叫着。
我没有吃多少。我希望找一个人不多不吵闹的地方呆着。我合计了一下只有回家去。于是我站起来到柜台结了帐走出大门。我又看见了那个穿着皱巴巴白衬衣的小姑娘。她果真长着一张瓜子脸。她小小年纪脸上就挂着不耐烦的表情。她四处看来看去似乎在寻找什么。于是我决定跟着她走走看。
她找到目标后箭步如飞的飘过去掏出皱巴巴的五块钱说老板一包白沙。这个小姑娘真有意思。她又瘦又高长得那么清秀却老是一脸不耐烦。她转头看看我。我有些手足无措。但她转过去继续走好像没有看见我一样。我觉得她的表情像是在梦游。
她可能只有十五六岁。这么小就这个样子真让人觉得好笑又不可思议。她的表情像是三十岁的人才会有的。她的红色球鞋脏得惨不忍睹，白色衬衣空荡荡的晃来晃去。她竟然在大马路上点起烟来抽。我在想这个女孩一定是很有意思的。我看见她走进一家四面玻璃的音像店。
我迟疑了一会儿跟着她走进去。她在跟一个男人说话。那个男人的头发乱七八糟的乍着，穿着皱巴巴的黑色上衣和蓝色牛仔裤。他很瘦很高。他转过脸来和女孩说话的时候我看见他的侧面。他一定非常漂亮。
他们很相似。我转过脸去看那些唱片。看来我跟着那个女孩子走是个正确的决定，有极地双子星和迷星的好几张。我一张一张的翻着，老板在放化学兄弟。我把木头板凳搬过来坐下继续挑。等我翻完挑好之后店里已经没有人了，老板站在门口闲晃。女孩和那个漂亮的男人都已经走了。
我走过去结账。老板接过来的时候看了我一眼。他给我一张优惠卡，他说以后再来九折优惠。我把卡放进钱夹收好。付账后老板递过来一个袋子。我把碟装好走出店门。
我朝家走回去。我刚到丽市的时候住了几天旅馆，后来开始选房子。我选了五天才找到这个住处。很干净的小区，里面大多住的是老年人和小孩子。我租下来之后把它布置的很像一个自己的家。它带给我很多温暖。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城市里我也许可以忽略掉那些过往以便重新来过。可是真的可以这样吗。但愿如此吧。
我也给自己做过许多打算。然而到最后还是自己把它们一个个的推翻。我只能不停的回想自己的过去。我把过去那些美好的时间重新拼贴起来，重建另一个自己。普鲁斯特曾经说过我的此在是我的过去所决定的。那么我就是在重建自己的记忆。我试图忽略掉徐峰出现后的一切事情。其实我心里很明白我没有能力忘记。所以我离开那里。我明白我只是在自欺欺人。但除过如此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将近晚上的天空蓝得像是某种图画。仿佛是一种透明的蓝色冰面。我抬起头来看。有风吹起我的头发。我的耳边似乎响起美妙的女声。我伸出手去，感觉着风的抚摸。无限透明的深广的天空从上方延伸至脚底。世界于是变成软软的蓝色丝绒。我看着不太真实的城市。它无限美丽并带着彻底的陌生我希望生命也可以这样那些往事可以如同黑色云层被大风刮走。那样我的生命就会恢复成一片纯净的冰蓝。我该是多么的幸福。
我继续朝前走。空气似乎有些发凉。我把袖子放下来的时候看见袋子里的CD。白色的封面上面有一些金黄色不清楚的线条。我抬起头的时候看见一个穿着红格子衬衣的男人。他异常的瘦头发没有分缝乱乱的搭在前额。他穿的牛仔裤已经很旧。他弓腰驼背的走过我身边。我闻到他身上重重的烟味。这个奇妙的城市。里面有这么多奇妙的美丽的自由的人。路边的树荫一定浓密到可以遮住剧烈的阳光。这个奇妙而又美丽的城市。我渐渐开始爱上它。
我看见小区的大门。看门的大爷看了我一眼我试图对他微笑最终我没有做到。我只是低下头沉默的走进去。天空渐渐暗下去楼顶是漂亮的粉红色随着阳光的渐渐消失慢慢转为紫红。我走上楼梯的时候看见一个小男孩蹦蹦跳跳的从楼下跑下来。这里的孩子一到晚上就跑出来一群一群的玩在一块。他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看见他一脸的兴奋。小孩子就是有无限活力。如果我有了孩子他会是什么样子呢。会是什么样子呢。
我打开家门走进去。房间里已经变得很暗。我伸手打开门厅的灯。我正准备关门的时候从对门走出来一个男人。我看见徐峰跟着他走出来。我一时愣在门口。
徐峰还是那个样子他干净的气息似乎融进空气里。我看着他边对对门的男人说谢谢边到我的门口。他走进来关上门。他自然得好像是走进自己的家里我说我没让你进来他没有回答他换好鞋子走进客厅我说这里不是你家我不想看见你。他看着我。他说凌凌凡事不要太过分我自认为对你已经够好了我花了这么长时间在你身上你应该明白任何事情都是有限度的。
我从钱夹里拿出银行卡摔到他身上。我说谢谢你的光临惠顾。现在钱退你如果还有不够的我以后还。需不需要打欠条？
他站在原地。我能感觉到他的愤怒。他并没有发火。他把卡拣起来再递给我。我把他的手摔回去。他再次抬起头看我的时候我看见他陌生的眼睛。他粗暴的拽着我把我拉进卧室。他把我摔到床上于是我开始冷笑。我没有看他我感觉到他不再温柔的手指。我闭上眼睛等待着整个事情的结束。我的耳边又响起美妙的女声。他却紧紧拥抱我我感觉到他干净的气息。他温柔的亲吻我他说凌凌不要再这样你想要什么我有什么不能给你的你不要再这样折磨我。我没有回答他我的身体却渐渐温暖他修长柔软的手指。
他最终不忍心就此结束。我摸着他短短的头发。我说徐峰放过我吧。你放过我我会很感激的。好吗。他的嘴唇掠过我的皮肤我感觉到他深重的进入。我很痛我的心脏很痛我的眼泪忽然流出来。他作为一个男人可以随意伤害我控制我要求我而我却无能为力。我还能怎么样呢我有什么办法呢我为什么不这样去死呢李木齐你干什么哪现在你为什么不出现带我离开这里呢李木齐我怎么会跟他走呢我不想再想起他了。可是我还能够想起谁。谁能够带来拯救。我说徐峰你爱我吗。你爱我吗。你哪怕有一点点尊重我。
他亲吻我的嘴唇。我听见他在我的耳边说话。他说我怎么会不爱你。凌凌。他拥抱得我快要不能呼吸。他说凌凌。他摸到我的眼泪。他说对不起。我摸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睫毛竟然这么长他的鼻梁他的嘴唇温软的掠过我的眼睛我闭上眼睛我的心里忽然很平静他的拥抱像是带着金色的救赎。我闭上眼睛。
徐峰睡着了。我看着他的脸。他的脸部线条竟然是如此忧伤。我伸出手轻轻抚摸他。他瘦骨嶙峋的脸。他其实并不坚强。我知道他不能控制什么事情。我的心脏又开始疼痛。我知道我对他的感情。从我第一次见到他。他是我的第一个男人我怎么能不爱他他第一次进入我的身体他带来疼痛与温暖他紧紧地拥抱我他身上迷离干净的气息我们的距离如此相近他填充我的身体他温柔的亲吻我。我怎么能够不爱他。我怎么能忘记他。我怎么能离开他。
我起来轻轻掀开被子走下床。他好像很累我尽量放轻动作。我走进客厅把门关上把极地双子星放进机器塞上耳机。我躺在长沙发上觉得有些冷。我把自己蜷缩起来这样能好一点。我闭上眼睛。那美妙的女声响起响起天空是那样的蓝色那样的向前流转我于是看见自己随风而逝。我多么希望一切就此消失。那美妙的女声。有谁能带来拯救。那美妙的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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