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数者的正义
这是由好几个的小城市所组合成的大世界。
虽然仅只有城市的规模，但是每个城市都以国家自居。
每个国家有自己的法律，彼此不会以武力侵犯，拥有着自己的自治权。
而每个国家的人民也可以自由进出，商业往来也非常的热络。
唯一需要注意的是，每个国家都有各自的“正义法则”。
“‘正义法则’？那是什么东西啊？”
看着“乐园启示录”中对这个世界的叙述，黑色回忆不禁这么问着悉业。
这时候的悉业一行人，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许多小国的其中之一。
这个国家名为“众义”，从地图上看来，是这八个小国中较小的。
之所以选择先进入此地，单纯只是因为这个国家，是距离刚来到这世界的悉业等人最近的一国罢了。
这个国家看起来很是正常，但景象却似乎有些许的荒凉。
街道上头的人并不多，许多还挂着招牌的店家都没有开门。
这时候的时间，还是白天而且接近中午，照理说来，应该是许多商家开店的时机，然而却没有看到几家商店正在营业当中，不仅如此，连商业性质的办公大楼和工厂，里头也没有什么人。
然而尽管如此，街上还是有灯亮着，行人之中也有正在讲电话的人，由此可知，这个国家的机能应该还算在运作当中，没有完全的停摆。
而且从偶尔走过的路人来判断，也不像是非常饥饿的人，身上穿着也不破烂。
“看起来不像是发生过战争，但是……怎么都没有人要工作啊？”
黑色回忆说着，环顾了周遭的环境，却突然发现到，前方的不远处，有一间学校。
“悉业，那学校里面可能会有人喔。”
听到黑色回忆这么说，悉业于是点了点头，随即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走入了学校之中，却见到里头竟是空无一人。
操场上没有打闹的学生，校园里头没有在走廊上奔跑的孩子。
正当悉业等人以为这里又没有任何人的时候，却突然发现到，有个中年男子独自坐在教室里头。
男子坐在黑板前的椅子上，也就是一般时候老师应该坐的位置。
对方年约四十好几，鼻梁上挂著有金色框边的眼镜，身上穿着白色的旧衬衫，黑色的西装裤以及看似廉价的皮鞋，非常普通且不起眼的打扮。
他身后的黑板上，写了许多的数学公式，但在白色的字体上，又盖了一层厚厚的灰尘，由此看来，这些写上去的字，已经很久没有被擦掉了。
原本正在看书的男子，见到悉业等人的到来，先是撇过头来看了看三人一眼，随即又转过头去。
“呼……”男子先是大大地叹了口气，随即用无力的态度放下了书。
“自己选位子坐吧，抽屉里头应该有放课本，拿来用吧。”
“……为什么要坐？”
“还用说吗？你们要来上课，我只好教啊。”
男人的态度理所当然，但却又让人觉得异常的无力，甚至是有些许的厌恶。
“我们才不是来上课的呢。”
葛叶突然说出了这句话来，男子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往悉业看去。
“没错，我们只是旅行刚好路过，并非来上课。”
“……早说嘛，真是的。”
说完，男性苦笑了几声，随即又坐回位子上，打算继续看书。
“对不起，我们有几件事情想要请教一下，可以打扰一下吗？”
圣音用着礼貌的态度微笑地说着，因为她晓得对方已经很不耐烦，如果用悉业或者葛叶的方式，只怕对方根本就不会回答问题，于是自己率先这么问着。
而男人就是男人，就算再怎么样的不耐烦，一旦面对着一个拥有着脱俗美貌的女子微笑请求时，原本心中的不满或着厌烦，顿时之间一扫而空了。
“这个国家发生过了什么事情？”
见到男子的态度软化之后，悉业便这么问着。
“发生什么？什么都没有发生啊。”
“……那这么说吧，为什么你现在会一个人在这里呢？”
圣音笑问着，而男子也不禁回以僵硬的笑容。
“我是老师，所以在学校里头上课啊。”
“那……学生在哪儿呢？”
“学生？他们当然在家里啊。”
自称为老师的男子，用理所当然的态度回答着，这或许是身为数学老师惯用的简洁回答法吧。
“看在你们是旅人的分上，我就说仔细点吧，你们应该听说过这个国家的‘正义法则’吧？”
“知道是知道，不过……可以详细的说说吗？”
圣音替悉业如此问着，看来她如果在学校中，应该是很受老师喜爱的学生。
“所谓的正义，就是正确的事情，我们每个国家都有一种正义法则，做为高于法律的一切原则。”
“原来如此，那样的话，这世界的正义法则又是如何规定的呢？”
“就是我们国家的名字啊，众议……多数人的意见，就是正义。”
男子说完，不等圣音继续追问，迳自接着说下去。
“我们全国都是这样，所有事情，如果有两方或者多方的想法不一致时，就会用投票的方式来选择，如何，很完美吧，像这种如此符合数学逻辑的方式，真的很公平。”
男人兴高采烈地说着，随即却突然又叹了口气。
“不过再完美的事情，都还是会有小缺陷啦……就像现在这样。”
说罢，男人的眼光看向了空荡荡的教室。
“之前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其实也没什么啦，有些学生与家长不满意我的课，所以就用投票的方式来决定他们不需要上课。后来别班的学生看到了，于是也就跟进，结果整个学校就几乎没有学生了。”
“整个学校的学生都走了？”
“说全部就太夸张了啦，我这班偶尔会来一、两个学生听课，不过那是两个月前的事情了。隔壁班好像有两个学生会固定上课，还有楼上的三年四班，他们有一半都来上课，真是的，难道以前当过暴走族的处男老师，会特别受到学生欢迎吗？”
男子说完，不禁如此嘀咕了几句，但悉业等人却没回应。
“对了，刚刚我们路过外头的街道，为什么几乎没有店家开门？”
“你们说那个啊？有很多详细的原因啦，不过大多都是因为老板移民到别的国家去了。”
“详细的原因？比方说？”
“嗯……就像是学校前门走过去的那家西餐厅吧，那里的东西很好吃，可惜贵了点。所以后来有人发起了投票，要求餐厅的食物以成本价供应。”
“……结果该不会成立了吧？”
黑色回忆用着半试探性质的口吻问着，谁知对方却是用力点了点头。
“当然啊，这么好的提案，大家自然都热烈的参与。”
“所以……后来餐厅就倒了？”
“也算是倒了啦，因为老板虽然减了价，但却偷偷换了不好的食材，虽然价钱没变，可是成本减低，但这样一来，根本就不是成本价了啊！”
如此回想起来，男子似乎还有些许的激动。
“我们警告过老板三次，但是老板都是一开始改正，接着又偷偷换上了不好的材料，又或者是以服务费、白开水费用的名义多收钱，于是我们不得已，投票判决了老板‘蔑视正义罪’。”
“……那是什么样的一条罪啊？”
“那是最严重的一条罪名，必须处以无期徒刑。老板就这样被抓，他的太太跟儿子跑到了别的国家去，所以餐厅就这么倒掉了。”
男子用了略显感慨的语气说着。
“真是的，好好服从大家的意见维护正义，不就好了吗？真搞不懂这种邪恶的人的想法。”
男子如此说着，看来他们将违背了正义法则的人，称作为“邪恶”。
“对了，既然这个学校都没学生了，你怎么还在这儿工作呢？”
“谁说老师一定要学生才能上课的？”
对于黑色回忆这问题，男子显然是有相当的不悦。
“话是这样说啦，但是这好像……”
“我们校长……那个愚蠢的老头也曾经说过，说什么都没有学生，干脆学校关门好了。”
“结果该不会……又用投票？”
“当然啊，这是最公平的方式。”
男子笑的理所当然。
“我们全校老师投票，通过了几个规定，首先，所有老师留任不得解雇，学校也不准关门，只要老师继续来上课，薪水福利照常支付，资金不足的部分，就用学校的预算来补足。”
“也就是说，只要你继续待在这里，就算什么事情都不做，依旧还是能领钱？”
“没错，这一切都是正义的胜利所造成的。”
男子满足的笑着，然而悉业等人却是无话可说。
“对了，你说学生们一开始是不满意你的课，你做了什么事情吗？”
“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啊。”男子轻描淡写的回了这句话。
“我们班上有人钱包被偷了，我懒得找，就叫大家投票提名选出一个小偷来，由他还钱，如此而已。”
“悉业……干掉他会不会比较好？”
因为男子毫无罪恶感的说出了那句话，黑色回忆不禁这么悄悄问着悉业。
“算了……反正现在像他这样的人……跟死了也没什么差别。”
说罢，不想继续留在这里的悉业一行人，离开了这所学校。
多数者的牢狱
原本，悉业打算直接离开这个国家，前往下一个，但来到了城门口处时，却发现那里竟然站满了人。
这时候，大约有百名左右的人，站在关起来的大门前。
大门上头是个高台，高台上站了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看起来似乎是领导者一类的人。
“我要离开！请开门让我们走！”
站在门前的人向台上的男人这么喊着，同一时间，周围的人也齐声附和着。
“我们已经不想继续待在这个国家了，请让我们离开。”
台下的年轻人大声说着，而台上的男子却显得异常的严肃。
“你们不可以走，你们都是国家的公务人员，你们走了，这个国家怎么办？”
“那就请总统您自己找一批愿意日夜工作的人吧。”
男子大声地说着，语气中充满了不满。
“为了维持这个国家的机能，我们一个人必须做三个人的工作，但是拿到的酬劳也仅只有一人份的，这样下去根本吃不消，如果总统您不答应多雇用人，那就放我们走！”
“那是不可能的，国家的预算已经吃紧了，我怎么可能有钱请更多的人呢？”总统一摊手，无可奈何地说着。
仔细想想，这样的国家预算要不吃紧也很困难，赚钱的人都被赶跑了，剩下的多半是些不用做事领干薪的冗员，这样的国家能维持就是奇迹了，哪里有可能有多余的经费？
“那是总统您自己的责任，总之，如果不能减轻我们的工作，就让我们离开！”
似乎是身为带头者的年轻人大声喊着，一瞬间，场面鼓动到了最顶端。
“你们不能离开！”
不知是为了压制场面的鼓噪气氛，抑或者是根本已经动怒了，总统突然大吼了一声。
“为了维持国家的机能与主权，你们谁也不可以走！”
说罢，突然间，总统的两侧跑出了一列手持着机枪的军人来。
只见军人们将机枪架在台子的边缘上，枪管直指着台下每一个抗议民众。
“你……你敢杀我们？”
“你们不能离开！这是之前全民投票所得到的结果，‘凡是任何与国家机能维持有关的公务人员，都不可以离开职位，违者视为蔑视正义’。”
总统宣读着如此的条例来，这让在一旁听着的悉业等人，感到哭笑不得。
“多数人做的决定，有时候挺可怕的呢。”
“因为每个人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来考量，多数的人，抹杀了少数人的利益。越是荒谬的事情，在越多人做的情况下，越容易被合理化。”
正当悉业苦笑说着的时候，总统似乎打算给台下较为激动的人一个下马威。
只见他稍做手势，顿时之间，两名军人都纷纷将枪对准了站在门前第一线的抗议人士。
然而，被枪指着的人却没有退后……或者说无法退后。
因为根本毫无退路，而且他们也知道，就算现在退后，过几天，自己还是会莫名其妙的失踪。
“不要怪我，这毕竟是全国人民的期望啊……”
说完这句话的同时，总统便即将下达那残酷的命令。
但就在这时，人群中一个影子窜出……是圣音！
“不要滥杀无辜！”
圣音用着那清脆的声音高呼着，但这突然的出现，却让士兵们在慌乱中扣下了扳机！
顿时之间，机枪的子弹朝着圣音的胸口射去。
然而圣音却早已经有所准备，当她的视线朝着往她射来的子弹扫去之际，子弹瞬间化成了朵朵莲花。
“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生命的自由，你没资格滥杀无辜！”
“你是外来者吧？我们国家的事情不需要外人插手！”
“伤害生命的人，谁都有资格管！”
令人意外的，看似柔弱娴静的圣音，在某些部分相当的强硬。
听到这句话的总统，恨恨的一咬牙，随即转向士兵们，打算下达格杀令，然而……
“我是你的话，就不会轻举妄动。”
悉业的声音从他后方突然出现，同一时间，总统感觉到自己的脖子上有种冰凉的温度。
“你们想怎么样？杀了我吗？别忘了，我是正义的化身，我是多数人选择出来的喔。”
“既然如此，要我当邪恶倒也无所谓。”
悉业冰冷如刺的话，瞬间戳破了总统虚张声势出来的气球。
“把门打开，或者你想我把你的胸膛打开？”
悉业平静的语气与微笑，让任何人瞬间知道那并非是玩笑话。
当下，总统不敢再嘴硬，手一挥，指使着部下将门给打开了来。
只见大门缓缓地开启，人群顿时一窝蜂的跑了出去。
并不仅只如此，当原本聚集此地的人群都跑出去之后，接着下来又出现了一群又一群的人潮往外跑去，这些人应该也是想离开却又不敢出来抗议的吧。
到了后来，就连一旁被总统指挥着的军人与部下们，也都在彼此互看一眼后，纷纷放下武器跑了出去。
“别走啊……这个国家……这个国家……我的国家……”
看着国家的人越来越少，总统绝望的呼喊着。
“如果想要这个国家人多的话，为什么不把国家治理好呢？”
说罢，悉业放开了总统，任他绝望的跪倒在地。
“这个国家……会灭亡吧？”走出了门外后，圣音不禁感慨地说着。
“真令人难以理解啊……多数人决定的事情，却造成了多数人所不希望的情况。”
“因为人都不晓得自己要的是什么啊。想要快乐，却以为把麻烦丢给别人就会快乐。想要安逸，却以为驱逐了富有的人就会安逸。想要正确，却以为要否定别人才能正确。”
“追着错误的事物，却以为那是正确的……真希望他们能够早一些发现啊。”
对于圣音的话，悉业点了点头，并且露出了惯有的苦笑。
“但如果他们知道的话……我想就不会发展出这种正义了吧。”
说罢，悉业朝着下个国家走去。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