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悔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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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寅时,朱由俭兀自伫立院中,连日来的担心让他无法成眠,正思索间,突见院墙外腾起一袭黑影,翻身落下之时,黑影向前踉跄数步,接着便以剑驻地支起身体,朱由俭闻到一股血腥之气,低声喝道:“谁?”
那黑影缓缓抬起头来,朱由俭赫然见到一脸血迹的崇一,心中一惊,急忙喊道:“大哥,是魏忠贤将你伤成这样的吗?皇……”他正准备问皇兄怎么样之时,猛然惊觉差点说漏了嘴,连忙接道:“那熹宗皇帝呢?”
崇一气喘吁吁道:“那狗皇帝,已被我杀了!”
朱由俭脑中轰然一震,内心顿时有如万把利刃在绞一样,他知道,他这辈子都将无法原谅自己,因为是他害死自己的皇兄的。
崇一发出一声悲凉的笑声道:“苍天有眼,我杀他之时,魏忠贤并不在场,他身边只有数十个御前侍卫,否则,我又如何能为霜儿报仇呢!”接着又道:“霜儿,是你在暗中保护我吗?是你吗…………”言毕竟跪地失声。
朱由俭闻言一震,心道:“魏忠贤并不在场?莫非陆长空没将此事告之于他?”但看着眼前血迹斑斑、悲从中来的崇一,他心中又满是愧疚,顾不上思索,连忙将崇一扶到房中,点上蜡烛,随着烛光的渐渐扩散,他赫然见到崇一的左颊上一道斜长的刀疤,惊道:“大哥,这是……”
崇一苦笑道:“如今什么都不重要了!”
朱由俭擦洗着崇一脸上身上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时,眼角依稀有泪光闪现,上药后,崇一虚脱的身体终于沉沉睡去。
朱由俭立即连夜书了封信第二天清早就给陆长空捎了去,顺便又去买了些金创药,回来之时,只听得崇一房中子林的啼哭之声,他连忙赶了进来,陆贞子也陪着暗自垂泪,子林抚着崇一的脸哭道:“师兄,到底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啊?”
崇一道:“子林别哭,师兄不是安然回来了吗!”
子林哽咽道:“可是师兄,师兄你的脸…………”
崇一虽然气虚,但还是勉强笑道:“傻丫头,师兄又不是大姑娘,要这张脸来何用呢?”
子林闻言又悲泣起来。
这时陆贞子道:“大哥,之前你要二哥传话说有些私事未了,到底是何私事,不能让我等前去相助呢?”
崇一悲愤道:“四年前,朝延诬蔑我江陵父老意图造反而将他们尽数杀死,我发誓一定要取狗皇帝的首级以寄他们在天之灵!”
陆贞子惊道:“大哥去刺杀熹宗皇帝?”
崇一道:“不错,幸好苍天有眼让我能手刃此人!”
陆贞子大瞠目结舌道:“大哥,你,你杀了皇帝!”
崇一点了点头,但脸上却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慰之情,毕竟,他心爱的霜儿再也不能回到他身边了,既能如此,他就没将霜儿一事说与子林和陆贞子听,以免他们徒增伤痛。
朱由俭道:“子林、三弟,这些药你们记得给大哥换上,我要进城一趟。”
陆贞子道:“二哥是否进城打控皇宫动向?我与你一同前去。”
朱由俭道:“不是,适才外出买药之时,路经民信局,正好有家书捎来,信中说家兄病重,让我火速赶回去。”言罢一脸悲凄。
崇一道:“三弟,你陪二弟一起回去探望兄长,这里有子林照顾我就行了。”
陆贞子点了点头。
朱由俭道:“如今大哥才是最需要人照顾的,大哥放心,家兄身子素来硬朗,应无大碍的。”
崇一道:“既然如此,二弟快快赶回去。”
子林含泪道:“二哥一路小心!”
朱由俭与三人道别后火速赶往信王府。
聂公公见朱由俭行色匆匆,便道:“王爷,是否有事发生?”
朱由俭疑道:“莫非公公不知?”
聂公公摇了摇头,朱由俭思索道:“一定是魏忠贤封锁消息,没让此事外扬。”
聂公公问道:“不知王爷所指何事呢?”
朱由俭吞吞吐吐道:“就是……皇兄……遇刺一事!”
聂公公惊道:“皇上遇刺?那底是何人所为?皇上现在怎么样了?”
朱由俭眼中含泪,道:“皇兄……皇兄已经……遇刺身亡了!”
聂公公连忙伏地叩首起来,不久便奇道:“王爷是如何得知的呢?”言毕隐隐觉察到些什么。
朱由俭道:“行刺皇兄的……就是我大哥崇一!”
此言正是聂公公心中所想,他知道前些日子朱由俭替他大哥崇一打听林霜儿的下落,然林霜儿并未入宫,他怀疑一心要振救大明王朝的朱由俭来了一招借刀杀人之计,但以他和朱由俭多年的主仆兼师徒关糸,他不相信朱由俭会这么做,于是他斗胆质问道:“王爷是不是跟崇一说了些什么?”
朱由俭呆坐在地,流泪道:“公公,都怪我一时心生恶念,才对大哥说是皇兄害死林霜儿,所以他才去刺杀皇兄的!”言毕接着又道:“不过当晚我就捎信让陆长空通知魏忠贤,魏忠贤为了不失去依凭应该要去保护皇兄的啊!他为何没有去呢……”
聂公公道:“魏忠贤没派人保护皇上?”
朱由俭点了点头道:“大哥说当日在西苑刺杀皇兄时,只有数十名御前侍卫在场!”
聂公公思索片刻后,眼中一亮道:“陆长空事先绝对没有将此事告之魏忠贤!”
朱由俭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聂公公道:“陆长空此人绝不简单,他对当前形势了如指掌,他知道皇上一死,皇位定当由王爷你来继承,届时魏忠贤无所依凭,对付起来就容易多了,事成之后,他便可安稳坐上护国公这个位置,至于王爷会不会因此至他于死他,他肯定自有一番言词来辩解。”
朱由俭厉声道:“无论他如何辨解,本王一定不会放过他!”
聂公公闻言摇头长叹一声,道:“事情既然发生了,做什么都弥补不了。”
朱由俭道:“公公是在怪我?”
聂公公拍着朱由俭的肩膀道:“老奴看着你长大,怎会不了解你呢,你这么做无非是为了天下苍生,而你当晚便捎信给陆长空,也足以见你心生悔意。”

朱由俭道:“多谢公公体谅,但我却无法原谅自己。”
聂公公叹了口气,道:“皇上的死讯并未传开,显然是魏忠贤封锁了消息,他一定在为日后筹谋,不管怎样,都是对王爷不利的,所以我等要作好防备。”
朱由俭点了点头。
这时一年轻太监进来道:“王爷,皇后娘娘命小的前来请王爷过去有事相商。”
朱由俭和聂公公对望一眼,皆明白张皇后是为了皇上遇刺一事。但是眼下是非常时期,如果魏忠贤趁机发难的话,当真是凶险之极,于是聂公公道:“王爷,为了稳妥起见,让老奴带些人与你一同前去。”
朱由俭想了想道:“不用,这样只会让魏忠贤知道我心生防备,反为不妥,公公放心,我会随机应变的。”
聂公公想想也是,道:“王爷心细如尘,老奴也就放心了。”
朱由俭来到坤宁宫,见张皇后仍伏在桌上痛哭流涕,心中满是愧疚,只叫了声皇嫂之后,便再也说不下去,只陪着暗自垂泪。
张皇后抬头见是朱由俭,连忙拭了拭眼泪道:“小叔,眼下不是伤心的时候,魏忠贤早已对大明江山虎视眈眈,他定会趁此时机发难,虽然你皇兄早有意将皇位传于你,但是你势单力薄,又如何斗得过魏忠贤呢?”
朱由俭闻言一惊,颤道:“皇嫂,你说皇兄准备传位与我?”
张皇后点了点头,转身从柜中取出一卷物什递于朱由俭,朱由俭展开一看,竟是一道绫锦诏书,其上写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素来体弱多疾,至今已心力交瘁,自知在生之日无多,他日归天之后,由五弟由俭代朕管治大明,五弟生性宽厚,警敏聪慧,定能为尧舜之君,体恤万民,扬威八方,特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左下角盖着印有“奉天承运大明天子宝”字样的玉玺。
读完这些字后,朱由俭眼泪便不由自主地刷刷滚落,内心哭喊道:“原来皇兄早已准备将皇位传给我,而我竟然想至他于死地,如此狼子野心,岂能为尧舜之君,岂能为尧舜之君啊!”
张皇后见朱由俭如此伤心,不免又悲从中来,陪着哭了一阵,道:“小叔如能顺利登基,别要忘了你皇兄的嘱托,做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
朱由俭拭去眼泪,心中又想起聂公公之前所说的话:事情既然发生了,做什么也弥补不了。他心道:“聂公公说得对,我一定要不惜一切的顺利登基,然后做个好皇帝,才不枉皇兄对我的期望。”
想毕,朱由俭点了点头,道:“皇嫂,朝中百宫是否得知皇兄驾崩的消息?”
张皇后道:“文武百官都有耳闻,此刻更有不少耿介之士跪在乾清宫外求见皇上,但魏忠贤却矢口否认。”
朱由俭道:“皇兄驾崩,乃天大之事,谅他魏忠贤也不敢久作隐瞒。”
正说着,那年轻太监进来道:“禀娘娘,司礼太监魏忠贤求见!”
张皇后闻言一惊,道:“让他进来。”
须臾,魏忠贤漫不经心的走了进来,稍稍对张皇后施了一礼,张皇后鄙夷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魏忠贤细声道:“老奴听说信王爷进宫了,特地前来与他商量些事儿。”
张皇后道:“商量何事?”
魏忠贤道:“譬如说皇上驾崩,以及日后由谁来治理朝政等事。”
张皇后道:“由谁来打理朝政又何须相商,皇上早已拟好诏书将皇位让与信王,自然由信王来打理,至于皇上驾崩一事,当然要立即举国发丧,以接受百万官民哀悼。”
魏忠贤闻言一惊,道:“皇上早已拟好诏书?老奴怎未听闻?”
张皇后道:“难道皇上每做一次决定,都要经过你的同意吗?”
魏忠贤阴笑道:“娘娘何出此言,老奴一向敬重皇上,为了不使有人假传圣旨,娘娘最好拿出证据来,否则,仅凭娘娘片面之词,老奴以及文武百官是不会相信的。”
张皇后道:“那本宫就让你死心。”说着便将那份遗诏出示。
魏忠贤接过一看,脸现惊容,心道:“为何会这样,莫非那幽冥洞主的摄魂**没能完全控制住这个窝囊废。”
张皇后得意道:“假传圣旨一事,想必你是最熟悉不过了,这份遗诏的真伪自然是瞒不过你。”
这魏忠贤平日里若要陷害朝中官员,他就会利用司礼秉笔太监这个职务之便,伪造圣旨来达成目的,所以张皇后才会有此一言。
然而面对张皇后的朝讽,魏忠贤丝毫不为所动,只见他将诏书合起递于旁边那年轻太监,然后面带奸笑道:“其实用不着皇上遗诏,信王爷也是唯一能够继承大统之人。”
张皇后冷冷道:“你知道就好。”
魏忠贤转而向朱由俭道:“信王爷胸中可有一番治国之策?”
朱由俭从魏忠贤时来时便装成一副战战兢兢的衰样,此刻见魏忠贤试探他,连忙道:“小王阅历尚浅,继位之后一切还得仰仗公公扶持。”
张皇后闻言愕然片刻,道:“小叔,你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是非黑白都分不清了吗?”
魏忠贤哈哈笑道:“娘娘,信王爷已长大**,老奴觉得他很有主见啊,将来一定能够成为个好皇帝的!”
张皇后被气得凤目圆睁。
朱由俭故意又道:“皇嫂,皇兄生前常跟我说,朝中可信之人唯魏公公一人而已,我当然要遵照皇兄的意思啊!”
魏忠贤连忙接道:“承蒙皇上和信王爷厚爱,老奴定当为我大明王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接着又道:“老奴现在就去通知文武百官,为皇上办好丧事后,再另择吉日,以助信王爷登基。”说着礼也未施便撩袍而去。
张皇后道:“小叔适才那番言辞不知能否蛮得过魏忠贤呢?”
朱由俭道:“能否骗过倒无所谓,我只想让他以为本王心中还在惧怕于他。”
张皇后道:“那小叔心中可有对付他的计策?”
朱由俭道:“皇嫂放心,我绝对不会受此乱臣贼子的摆布。”
看着朱由俭充满自信的神情,张皇后赞赏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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