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情急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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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一等人摆脱锦衣卫的追杀后,一路抖缰急驰,朱由俭的伤口随着马背的颠簸也已开始往外渗血。此时城门未开,出去是不可能了,到城内去找大夫的话,锦衣卫很可能随后即至,众人皆心急如焚,犹其是子林,毕竟朱由俭是为她受的伤。
这时朱由俭因疼痛难忍业已醒转,微微呻吟了一声。崇一见状,忙道:“二弟,你要挺住,我们现在就找处隐蔽的地方为你疗伤。”其实这只是崇一安慰朱由俭的话而已,这么重的伤不是一点金创药所能医治的,弄不好随时有丧命的可能。
朱由俭气若游丝,缓缓摇了摇头道:“趁锦衣卫还没来得及通知守城官兵,我们立即出城,子林和三弟身穿锦衣卫服饰,一定能混过去。”
三人一听,都暗暗叫好,于是策马向城门方向驰去,须臾便至。那守城官兵拦在道中大声道:“来者何人,…………”他话未说完,只听“啪”的一声,额头上被抽了一马鞭,只痛得他哇哇直叫。
抽他的人正是陆贞子,他心知锦衣卫行事的一贯作风,所以一反往日的春风和沐,而变得狠厉异常,只听他厉声道:“速速给老子将城门打开,如果让那刺客逃脱,田大人怪罪下来,一切后果由尔等担当。”
另外一名守卫见陆贞子鲜衣怒马,一身锦衣卫装束,哪敢有半刻迟疑,连忙将城门放开,也不去管崇一和朱由俭身上的夜行衣,就这样让他们四人急驰而去。
出得城门,四人又驰出盏茶功夫,便见前方出现一个镇子的轮廓,夜色中显得特别冷寂,但给崇一等人的感觉,却是回家般的温暖。因为朱由俭的伤势已不能再拖下去了,而这镇上必定有大夫。
他们沿着街道一路找去,不久便见到一座宅子的扁额上写着“妙手回春”四个字,于是陆贞子二话不说便一脚踹开大门,直闯进去。
屋里顿时传来的一阵嘶哑的咒骂声,跟着一老者披着衣裳手持烛火走了出来,一见到陆贞子,直吓得他脸无人色,双腿发软,颤道:“不……不知……几位官爷……”
陆贞子截道:“少说废话,这位差爷被乱党所伤,你赶给他医治,治不好的话让你人头落地!”说完指着朱由俭,此时他们已将夜行衣脱了下来。
那老者频频点头,口中一连说了好多“是”,将厅内的蜡烛一一点上后便开始查看朱由俭的伤势,而心中却在担心自己先前的那句骂祖宗的话有没有被崇一等人听到,为保命起见,他开口奉承道:“这位官爷的身体当真是有如铜皮铁骨,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还能撑到现在,这要是换了其他人,恐怕早已一命呜呼了。”
陆贞子听了这话,心知这老者是因为害怕他们才出言讨好的。想起自己之前的态度,不觉有些过意不去,于是换了个调调,道:“治好了我这位兄弟,大爷重重有赏!”
老者闻言大喜,心中的担忧也随之消散。于是开始为朱由俭拔箭头、清理伤口,然后上药包扎。子林则是在一旁给老者打下手,并且不停地问着朱由俭的伤势如何、能否治愈的话,脸上焦虑的神情最后随着老者的一一解说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激动和喜悦。
一番功夫后,老者诊治完毕,并亲自调配好了内服的草药,抬眼向子林道:“看姑娘适才神情,想必是这位官爷的红颜知己吧,这副药就交由你来熬,记住,加四大碗水用武火熬至沸腾后再用文火熬一个时辰,一日三次,半个月后这位官爷的伤势将无大碍。”说完顿了一顿,又道:“几位官爷若不嫌弃寒舍简陋,这段时间就在这住下,也好让老朽一尽地主之谊。”
陆贞子和崇一对望一眼后,道:“如此甚好,不过我等此次出行事关机密,绝不能泄露行踪,你知道怎么做了吗?”
老者忙道:“老朽绝不向外人透露半点有关今天的事。”
陆贞子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两锭银子抛往桌上,道:“这是赏你的。”老者眼中一亮,抓起来揣到怀中,然后将他们带往里屋厢房………
当子林把熬好的药给朱由俭喂下去以后,他才缓缓睁开眼睛,虽然看起来还是很虚弱,但总算捡回了一条命,崇一、子林和陆贞子三人也终于放下心来,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朱由俭见了甚是感动。看着坐在床前的子林,眼角依稀有未干的泪迹在烛火中闪烁,还有那附在美人腮边几绺凌乱了的秀发,是那样的楚楚动人,加之兰香浮动,他整个人有种溶化掉般的舒坦,在这瞬间他几乎忍不住要一把抱住子林,他知道,这就是他想要的女子,他今生今世都要跟她在一起。
正当朱由俭沉浸于爱的海洋里的时候,子林道:“三哥,现在二哥已然醒转,快把盟书打开,看看那个出卖六君子、害死我爹娘的狗贼到底是谁?”
由于之前大家都紧张朱由俭的伤势,所以无暇去看得手的盟书。此刻子林提起,陆贞子连忙从怀中掏出盟书,将其缓缓展开,四人皆是屏气凝神,也不去看那盟书的内容,目光只随着陆贞子左手中滚动的卷轴移动,待盟书完全展开之时,他们在六君子的署名后面找到了那第七个名字:燕——破——天。
四人同时惊道:“是他?”显然是不敢相信这燕破天就是那个武林名宿。
这燕破天乃是临安燕堡堡主,此人生性淡泊,与世无争,平日里时常和一些英雄豪杰品茶下棋,偶尔也会切磋下技艺。至于他功力如何那就不得而知了,因为他从不与人真正比武,切磋只为助兴。虽说如此,他在江湖中的人缘、声望却是非同一般。
陆贞子道:“这不可能,燕伯伯与我爹素来交好,以他的为人是绝对不会去做魏忠贤的走狗的!”
子林暗道:“这燕破天行事低调,江湖中对他的剑术、家底也是知之甚少,很有可能他就是水无涯。”念及于此,抬眼看着她师兄崇一。
崇一从子林眼中知道其心中所想,于是朝她暗暗点头表示赞同并提醒她不要忘了隐剑门的门规而将燕破天很有可能是水无涯这事说出来。
子林当然也知道这一点,她微一点头后看着朱由俭,问道:“二哥你怎么看?”

朱由俭出府这些日子以来,对江湖中的人和事也听说过的不少,燕破天自然也在其列,按常理来说,这样的为人是不会去做出卖义士,助纣为虐的勾当的。
但朱由俭一向不喜欢按常理来思考问题,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嘛!
而当他听陆贞子说到‘以他的为人是绝对不会去做魏忠贤的走狗的’这句话时,那种斩钉截铁的语气让他脑中突然灵光一现,他不由又想起了田尔耕的那句“那家伙怎么没来”和受了许显纯那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一记弹指后眼中的警惕神色。
朱由俭开始有些怀疑这次可能是魏忠贤给他们设的一个圈套,他努力的回想着当时的情景,不久心中陡然一震,暗想:“当我们跃出镇抚司院墙后,那田尔耕为何不下令锦衣卫倾巢而出而只是独自在背后对子林放冷箭呢?射杀子林犹可理解,因他上次着了子林的道儿让他丢了面子;而不令锦衣卫来追我们,难道是故意放我们走?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份盟书就很有可能是假的,莫非是魏忠贤想借我们的手杀了燕破天,这燕破天又和魏忠贤有什么过节呢?”
一个人在心存疑惑而暂时又解不开这疑惑的时候是最困惑的,而正好此时子林要他就这件使他感到困惑的事发表一些看法。
朱由俭正欲道出自己的疑惑,但转念又想:“如果在这个时候让他们知道自己冒着生命危险的一次行动很有可能是魏忠贤想借他们的手来铲除燕破天的一个圈套的话,对他们的士气和歼灭魏党的决心绝对是个致命的打击。不行,在这些事情未得到证实之前,绝不能将它说出来。”
眼见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自己身上,朱由俭情急智生,想到了一个既能辨别盟书真假,而且无论这份盟书是真是假,对于他歼灭魏党都只有利而无弊的法子。
只听他道:“咱们先不要在这胡乱猜测,这段期间大家想办法收集六君子的笔迹,然后与这盟书上他们的落款对比,如果是一样的话,我们再前往临安燕堡找出燕破天的笔迹,如果和盟书上吻合,那么他就是那个内奸,如果对不上的话,那这份盟书就是假的;不过不要紧,到时候我们就将这份盟书拿给燕破天看,他就算再怎么与世无争也不会到任人宰割的地步,他必定会奋起反抗,现在江湖中就是缺少一个敢第一个站出来的人,只要燕破天肯登高一呼,以他在江湖中的声望,众好汉还不应者云集。”
此语一出,崇一等人眼放异彩,显然是对朱由俭能将事情分析的如此透彻而感到惊讶。陆贞子首先赞道:“二哥果然心思缜密,足智多谋啊!”
崇一接道:“那天明之后,由我和三弟混进城去搜集六君子的手迹,子林则负责照顾二弟,适才的一番拼杀,相信大家也都累了,现在各自去歇息吧!”说完三人陆续起身。
子林其实想多陪下朱由俭的,但身为女儿家难免要有些矜持,只好道:“二哥你好好养伤,我们先回房了。”
朱由俭点了点头,目送着三人,不,应该是子林曼妙的身影消失在被她随手带上的门外。他挪了挪躺着的身体,回想着子林之前对自己的那种关爱的语气和神情,胸中仿佛有股暖流在涌动,四肢百骸顿时说不出的泰然,浑不觉自己还有重伤在身。
正在这时,突然窗子外传来一阵响动,接着便听到“咯咯”的声音,朱由俭猜想是聂公公的信鸽,连忙挣扎着起身,打开窗子从信鸽的腿上将细竹管解下来,然后取出信纸将其展开,只见纸上写道:“据报,有人夜劫诏狱,主子现可安好,见字速回,勿使老奴惦念!”
此信条正是聂公公所写,内容简短,不具实名,是以防信鸽落入他人之手而泄漏朱由俭的身份。
朱由俭正欲提笔回报平安之时,突然想到之前崇一说过要进城去找六君子的手迹,心道:“此事正好可以找聂公公帮忙。”于是提笔写道:“一切安好,勿念,明日午时,之前所购绸缎,裂帛相会。”写好之后将纸条卷进细竹管中,然后绑在鸽子的腿上将它放了回去。
朱由俭想让聂公公帮着找六君子的手迹,但如书于信中,恐有意外发生,所以他打算让崇一和陆贞子到他之前为圆谎而购的绸缎荘找聂公公当面详谈。
信中只写“之前所购绸缎”而无“荘”字,也是为稳妥起见,就算这信不慎落入他人之手,料想他也看不明白,但如果加上这个“荘”字,别人就很容易知道明日午时将有一场密谋要在一个刚刚易主的绸缎荘内进行,会面时的暗号就是“裂帛”。
将窗子关好后,朱由俭又重新躺回床上想事情。在魏忠贤集团未被歼灭之前,他不可以让自己有丝毫懈怠,他必须将每一步计划都考虑周详直至万无一失。
明天的会面能否顺利进行他倒不担心,担心的是聂公公能否在不让人起疑心的情况下取得六君子的手迹。
因为现在朝廷之中几乎都是魏忠贤的党羽,而聂公公又是被魏忠贤视为眼中钉的朱由俭的管家,进出皇宫都有人监视,更遑论去四处搜集六君子的手迹。
朱由俭冥思苦想了好久,但依然想不出个不让人起疑的法子,他明白这条路可能行不通了,心中忖道:“得另外找个人来帮忙搜集手迹了,可是找谁呢?几个兄弟都死了,而皇兄对魏忠贤宠信有加,那更是不能找他。”
想到了大哥,自然想到了他善良的嫂子。“对,找皇嫂帮忙!”朱由俭心下大喜,他忽然记起六君子在未遇害之前经常联合起来上书弹劾魏忠贤,由于魏忠贤从中作梗,奏折在未传到皇上那里就被销毁了,而他嫂子张皇后性情颇为严正,素来厌恶魏忠贤的党羽,所以六君子之后便将奏折交给张皇后,再由张皇后交给皇上过目,所以张皇后身边肯定还留有六君子的手迹。
想到这里,朱由俭终于可以放下心来,绷紧的神经一旦松懈,倦意自然会蔓延全身,不久他便安然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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