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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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利走到黎君身旁,欲言又止,看一眼席锐,黎君马上说:“他知道这件事。”
那英国小伙微皱眉,露出担忧神色,“詹姆斯,会不会是…?”
黎君已经动手取出大衣车钥匙和必要证件,一边拉开门一边说:“是不是要去了才知道,”又抛一个眼色给身后的人,扬声道:“我们去看一下情况,你们先通知人事部,有事手机联系。”
众人应一声,一改方才的嬉笑神情,打电话的打电话,处理文件的处理文件,动作麻利快速,席锐也拿了大衣跟在黎君身后,轻轻道:“很有老板风范。”
他的声音像是有安抚作用,黎君定一定神,笑笑,并不答话,从凯利手里接过医院地址,一路将车开到中国城附近。
才赶到急救室门口,就听见奥斯卡不耐烦的声音:“我说了,我没看见他们,这种小事情,有必要闹得这么大吗?”
后面马上跟上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又尖又细,不住颤抖:“小事情?可是亲爱的,你流血了!你都流血了!”
黎君推门进去,那给奥斯卡查看伤口的医生正直起身来,拍拍他的肩:“好了小伙子,有力气大喊大叫就没事,现在旁边坐一会儿,若是头痛头晕再告诉我。”
奥斯卡一只手拿着冰袋捂着头,痛得直吸气,另一手还要安慰地揽着女朋友的肩膀,仿佛受伤的是对方,一脸不耐烦的神色,见到黎君才松一口气:
“哎,詹姆斯,你可来了。”
黎君走过去问:“没事吗?”
“没事,”那印度小伙又露出一口白牙,“被打了一下,还不至于完全傻了,”头一侧,看见跟在后面的席锐,“噫,这不是詹姆斯的情人么,失敬失敬。”
听到这话,奥斯卡身边的女人抬眼看了他们一下,黎君温和地对她说:“小姐,外面有咖啡。”
那女人也不笨,马上站起来让出空间,临走时眼泪汪汪地亲了奥斯卡一下,动作有些大,痛得他龇牙咧嘴。
三人这才围拢来,黎君轻轻说:“去中国城干什么了?”
奥斯卡有些气馁:“我女朋友说我好不容易放一次假,吵着要去吃中国菜,我和她说我请的是病假,她却说‘哎哟是为了我么,好浪漫呀奥斯卡’,我有什么办法?”
对方拿捏着嗓子将那嗲声嗲气的腔调学得颇像,黎君有些啼笑皆非。
凯利比较心急,不停问:“他们知道了?那些人专门等着你去的?”
奥斯卡嘿一声,“怎么可能,是我不好,站在大街上打手机,新换的手机呢,被人盯上了,眼一花就被抢走了,我想也没想就去追,结果追到一个小巷里……”
三人都呻吟一声,奥斯卡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冰袋往下滑一点,又扶上去。
凯利几乎用吃人的眼光看着他:“你多大了?人家抢你东西你就去追?还追到小巷里?”
奥斯卡一连声哀叫:“伙计,我头痛,头痛啊。”
“妈的,”凯利终于忍不住骂人,“痛死活该。”
黎君用眼神示意这英国小伙冷静下来,正想说话,席锐已经替他道出心中所想:“你确定这只是意外?”
奥斯卡苦笑一下,露出颇为无奈的神情,“不是意外是什么?”
黎君还想问下去,外面一阵嘈杂,有个高大的警察推门进来,目光落到奥斯卡身上,向他点点头:
“先生,我们接到你女朋友的报案,说你在中国城遭到袭击?”
奥斯卡呻吟一声,似是有些尴尬,将事情又说了一遍,那警察边听边点头,最后连笔记也懒得做,朝他露出同情的神色:“先生,我只能说,今天并不是你的幸运日。”
奥斯卡不由嘀咕:“是的,我看出来了。”
那警察笑一笑,将笔记放回口袋里,像是要去拍他的肩,又怕触动对方伤口而缩回了手。
“要找回你的手机是不可能了,若是要看看伤你的是谁——”那人倒也幽默,顿了顿说:“过个十天半月,或者几年,戒毒所或是下水沟里可能有他们其中的一个。”
他说话的语气讽刺,在听的三人也承认这是事实,这种犯罪情节轻的案件,警方不可能抽出人力来为你破案,遇到这种事情只能自认倒霉。
奥斯卡还在咕哝:“这下好了,真的得抱病在家了。”
那警察笑一笑,向其余三人致意,推门出去了,在走廊上不住安慰奥斯卡那位依旧一脸惊吓过度的女友。
凯利做一个夸张的手势:“然后呢?就这样?没了?”
奥斯卡没好气:“没了,你还想怎样,我没被敲成脑震荡对不起你是不是。”
黎君无暇顾及这两人的争执,和席锐递一个眼色,凑到一起轻声交换意见:
“你觉得这真是意外?”
席锐答:“目前来看,是的。”
黎君沉思片刻,点点头:“对,如果他们有意威胁,不会不留下线索让我们知道是何人所为。”
两人交谈时用的是英文,在一旁的凯利眼睛看着奥斯卡,却明显听了进去,同样点头同意,又说:“奥斯卡,你这个家伙给我回家呆着,守着电话,若是有类似于威胁或是黑信之类出现,马上通知我们,明白吗?”
那印度小伙今日不顺,莫名其妙丢了手机受了伤,还被好几个人训,颇是委屈,嘀嘀咕咕地说我知道了。
黎君此时才安慰他:“没关系,我去和人事部会知一声,过两天给你送慰劳品来。”
对方也毫不客气,“好,求公司再给我配一个手机,我要iPhone,对,我不管它是否明年才出来,我要求公司预定——”
“我的天,你的脑壳恐怕是真的被敲坏了。”
奥斯卡挥挥手,一脸无奈,“算了,我头疼,看见老板更头疼,你们都回去吧。”
黎君和席锐相视一眼,“奥斯卡,你自己小心,过几天去家里看你。”
“嘿,不请自来,詹姆斯你倒不客气。”
见对方有力气说笑,黎君知道不会有大碍,便说先走一步,凯利没好气地答应留着陪夜以便观察,席锐则不声不响地随着他告辞。
走出医院大门,天已经开始黑了下来,冬日的黑夜总是来的特别快的,连那些正在重新粉刷医院外墙的工人也开始收工,吊在绳子上吆喝来吆喝去,互相约着之后去酒吧喝一杯。
黎君将手伸进口袋里去拿车钥匙,同时侧头问身边的人:“如何?”
对方完全知道他在问什么,不动声色地道:“应该还有下文。”
只是说还有下文,却不知道下文来得这样快,黎君只听到一声大叫,头顶似是有呼呼的风声,抬头一看,有一块黑影从天而降,两人几乎都是条件反射地将身边人一推,借着各自的力道同时跃开两尺有余。

匡的一声巨响,黎君的车子开始拉响警报,两人定睛一看,齐齐呻吟一声:
“我的天。”
只见一大桶红颜料刚从空中落下,不偏不倚地砸在黎君的轿车上,沿着车身滴滴答答往下淌,像足案发现场的血迹,楼上则有人趴着往下喊:
“喂——没事吗——天——我马上下来——”
两人都睁大了眼睛看着这突发的一幕,黎君甚至忘了去关掉警报,直到那人气喘吁吁地奔过来,神色紧张,语无伦次:
“我的天,太抱歉了,伤到你们了吗?还好,啊,这车,天,我会赔,清洗费,天,居然还是保时捷——”
黎君反应过来,灭掉刺耳的警报声,冷静地道:“先生,请问到底怎么回事?”
那人不停搓着手,一副窘迫相,“这颜料是用来涂医院那块招牌的,原本快收工了,我想先下去喝一杯水,将颜料桶放在一边,诶,不该放在这么靠边的地方的,居然就这么掉下来了,我的天,保时捷,我的天。”
黎君和席锐相视一眼,同时皱起眉,席锐沉声道:“就这么掉下来了,这样重一桶颜料,没有理由会自己掉下来的。”
那人一愣,一张脸慢慢涨红,“天,你们不是在说是我把它推下来的吧,不,不可能,我不认识你们呢,一桶颜料,洒了还得我自己赔,还有保时捷,诶,我的天,保时捷。”
“先不要管车子的事情,”黎君温和却坚定地说,“先生,你离开后,屋顶上还有没有别人?”
那人又是一愣,“我不知道,我在五楼倒的水喝,听到响声往窗外看,刚好看见那桶颜料掉下来了。”他顿一顿,露出怀疑的神色,向上看去,“你说这是人为的?”
两人皆不语,仔细地观察着这人的神情变化,黎君注意到他的外衣胸口处有一片水渍,想必是惊吓过大急忙中打翻了手中的水杯。
席锐轻轻用中文说:“他没有说谎。”
黎君点一点头,突然冷笑一下,“至少这下不用猜测了。”
“是,”对方也目光犀利,“我也不相信会有这样的巧合,这百分之百就是威胁。”
那人见这两个高大且神情肃穆的男人说着他听不懂的话,不禁有些胆怯起来,
“说什么?不,真的不是我干的,先生,请相信我。”
黎君朝他笑笑,眼神放得温和:“我相信你。”
“嘿,先生,保时捷——”
黎君挥一挥手,正想说不用麻烦了,席锐却向他示意:“你回去通知那两个小伙子,我和这个冒失鬼交涉。”
他便又回到急救室,奥斯卡和凯利还在那儿你一言我一语地斗嘴,见他折转,露出惊讶的神色,凯利更是低低喊了一声:
“天,詹姆斯,你怎么了,这是什么?”
黎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自己的衬衫上被溅上了几滴颜料,于是将事情始末与他们说了一遍,最后说:“我想,我们正在受到威胁这件事,已变成不争的事实。”
两人脸上都变了色,互望一眼,声音低得不像话:“怎么可能,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黎君没有答案,他沉默。
凯利到底年轻,有些沉不住气,恨恨道:“报警,我们报警。”
黎君苦笑,“不,他们做的很隐蔽,还是那句话,我们没有证据。”
“天,詹姆斯,我们怎么办,每天生活在提心吊胆之中?”
三人或坐或站着,都皱眉发呆。
这件事情极为棘手,黎君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目前来看,我们三人都得告病假。”
凯利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在家,等着,躲着?”
黎君朝他并无幽默感地扬扬唇角,重复一遍他的话:“在家。等着。躲着。”
黑夜降临得很快。
回到泊车的地方,席锐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摊狼藉边上,嘴角带着一个神秘的笑,黎君不禁问:
“你对那个可怜的人做了什么?”
“没什么,”对方朝他眨眨眼,“我只不过是替你争取必要利益。”
“唏,这是公司的车子。”
席锐朝他露出牙齿:“所以我让他等你们公司的单子。”
黎君摇摇头,颇为无奈地看着惨不忍睹的保时捷和地上那滩血迹样的颜料。
“我已让他打电话给AA,一会儿会有人来处理,我们可以先回去。”席锐斜眼看他。
黎君还是不答话,似是在出神,唇角却慢慢扬起来,最后说:“干得好,秘书。”
“嘿,明明早上还是毕恭毕敬的席总裁。”
黎君用手机通知办公室众人:“对,是,只是个意外,需要留院观察,但不会有大碍…精神很好,要求公司赔偿他一个iPhone,是的…不,应该没有脑震荡…”他意味深长地望一眼在一边不停**嘴角的男人,“但是碰到了些小插曲,不,没关系…我先回去了,明天见。”
合上手机,黎君的脸色有些凝重,随即又恢复正常,向席锐示意:“走吧。”
席锐微笑看着他:“是的,少牵扯进一个人是一个人,他们没必要知道。”
黎君的脚步一顿,忽而朝天笑起来,脸上的神情近乎无奈,“总是猜想别人的心思累不累?”
“猜,不用猜,”对方指指他的头,“我能听见,这里每一根神经都绷得像弦一样。”
黎君还以为这是做律师的职业病,转过头,却看见对方眼里极致温柔的笑意。
他知道这一系列的事会给他带来冲击,而身边的男人不过是想拉住他不让他深陷下去。
黎君轻轻地笑起来,不,这不是二十几年来他受到的最大冲击,他不会因为这件事情而变得懦弱。
英人虽说心态平和,重在你不能触犯他们的底线,而现今,黎君觉得他的底线已经被人重重侵犯了。
他对席锐说:“他们很明显是在试探我们。”
“是,”席锐同意,“一罐颜料,还是塑料桶,不能说是理想的杀人武器。”
两人朝地铁站走去,黎君的语气渐渐降温,“我想,若是这种威胁继续,我们也会采取手段。”
席锐不语,侧过头盯牢身边的男人,眼神幽深,黎君则一把拉住他:“小心撞树。”
“噫。”
黎君微笑,“傻子。”
席锐觉得这声傻子大有深意,又看住了他,这下真的撞到树上,一颗法国梧桐,颤巍巍地落下两片叶子。
黎君站在边上,平静地问:“还好吗?”问完,将唇角固定在一个礼貌的弧度。
谁知对方自暴自弃,索性抱着树唱起咏叹调,“啊,人生,啊,脑震荡。”
黎君再忍不住,大笑起来,直到街上有人因听见声音侧目,才拖着席锐的手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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