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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自康熙离座之后,一直静静地坐在那里,只是自斟自饮,神色漠然,仿佛周遭一切都与他无关,直到听九阿哥提到自己,方携了酒和杯慢慢踱过来,招手叫来一个侍立的太监,叫他取了两只酒杯,亲手倒了两杯酒交到十三和十四手中:“‘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本王也在这里敬二位弟弟一杯,相比之下,却只有我这个太子,是最无能的。”
话虽说得如此谦虚,却语气淡淡,仿佛只是叙述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而且事不关己一般。但很少听他如此说,再如何他毕竟是太子,国之储君,地位超然,十三和十四忙半恭了身子道:“太子爷言重了。”
“有何言重?本王目前可真算得上是人微言轻,说不定以后各位都比本王‘言重’得多。”他半眯了眼缓缓扫视着眼前的各人,有人冷笑,有人嘲讽,有人不怀好意,有人置身事外,还有那个悄立在一旁到如今依旧会掩饰自己心绪,一脸担忧的身影,而后缓缓饮干了自己杯中之酒。
“太子爷何出此言,若没有太子爷的这些年的扶佐皇阿玛撑起这半璧江山,也断无我大清国之如此昌盛,太子爷……”五阿哥也看出了太子眼中的冷然,原本想置身世个,此时不由忙上前一步。
“五哥所言极是,太子又何需妄自菲薄?太子的辛苦臣弟们也都瞧在眼里,只是有时候难免因为朝中政见相左,才有所争执,但您的承担弟弟们也都记在心上。”八阿哥也上前半步,笑道。
“是么?不过这些年,本王的承担,也的确不少。”太子似笑非笑地挑挑眉,却不看他们,只是盯着十三,“诚如九弟所说,十三弟、十四弟若真的他日腾达了,还真是要多替二哥承担些呢。”
说着,他又给自己倒满了酒,“怎么,如今跟二哥唱酒,竟也如此为难?二哥竟也劝不动你了?”
“太子爷,你喝太多了……”三阿哥原本就是儒雅之人,见大阿哥在旁只一副瞧热闹的样子,丝毫不想插手,除此之外只有自己年纪最长,不由上前劝道。
“本王清醒着呢,前所未有的清醒。”太子挣开三阿哥的手,冷笑,“任谁都太子爷长太子爷短叫得亲热,谁人有几分真心,本王心里跟明镜儿一样……如今哥儿几个都大了,果然是……后生可畏!”
九阿哥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这种结局也在他的意料之内,或许今日最大的赢家是四哥和十三弟,但最大的输家,却绝对不是八哥、十弟和自己。
刚刚太子爷先是失仪在前,又失言在后,皇阿玛对他的不满他们都感觉得到,以太子的心胸,一向是没有容人之量的。加之之前不久,他与四哥和十三弟才因为清理户部亏空一事,发生过争执,几乎闹翻脸,九阿哥刚刚故意挑了太子的话头儿,把他推了出来,就是想要这个效果。
原本十三虽然眼神微冷,但面上还带着笑意,那杯酒也凑到了嘴边,但听了太子的话,他的手却一僵,面色也变了,反而将杯从唇边撤了回来:“太子爷的话,恕十三弟听不懂,还请太子爷示下。”
一旁一直静立的诺敏心蓦地一抖。听说他——最近与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因为某些朝政之事,闹得关系极僵,甚至曾经当着众臣的面儿,把奏折直接摔到四阿哥的脸上,也在朝堂之上大骂过十三浑帐无礼。这是他们在作戏给别人看,还是他的有意为之?也许,想保护自己真正在意的人,不是对他们好,而是对他们不好。
所以,原本以为此时太子与十三之间,不过是演戏。但是,就算她的心思比较单纯,而对于这两个她无比关切的人,有些东西她总还分清——此时两人之间的波涛暗涌,气氛紧张,目光冰冷,绝对不是装能装得如此逼真的,若真作戏能够做到这种地步,只怕人人都可以去拿奥斯卡大奖了。
“你不懂?现场诸人,谁人不懂!”太子怒极反笑,一一望向众人面上的表情,最后终于停在十三脸上,刚要开口,却见一直默立于旁的十四终于向一侧跨了半步,有意无意地挡在十三面前:“太子爷息怒,刚刚十三哥得了皇阿玛的赏赐,高兴多饮了几杯,您就别跟他计较了,都是十四不好,扯了这个话头儿,不过既是太子爷赏的酒,十三哥这杯十四愿意替了哥哥……”
就连四阿哥似乎也没想到,此时十四替十三出了头,反而是八阿哥面色虽然淡淡,但眼中却闪过丝笑意——十四终是没让他太失望。
一闪身避开十四的手,太子挑了挑眉:“本王敬的是宣慰使司副使,官职从四品,十四弟……代得了么?”
这话一出,十四的脸色也立刻变得有些难看。谁都看得出来,十四也是为了打个圆场,给双方一个台阶下,可太子连这个台阶都不下,难道……真要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
“那么太子爷这杯酒,赏了弟弟如何?老四可这个资格替十三弟呢?”四阿哥忽然越众而出,目光清冷与太子相视。四阿哥前段时间被命清理户部亏空时,等同侍郎职,即从二品,因此方有此话。
“太子爷,十三弟刚刚真是喝了不少酒,过会子还要去德妃娘娘处守岁请安,若是酒气太重,只怕会失仪。”八阿哥也上前温言道。
“哟,想不到十三弟人缘还这么好,好似本王让你喝是毒酒一般,如此说来,这杯酒,不喝也罢。”
十三自听了太子的话,久久未开口,握了杯的手隐隐露着青筋,微有些抖,却忽然一撩长袍,单膝跪地,举了酒杯,一字一字地道:“太子爷赐的酒,十三哪有不喝之礼!一直以来受太子爷照顾方有十三的今天,十三须臾不敢相忘,今日借着太子爷赐的酒,老十三也算还了太子爷这份情。”
说罢,一饮而尽。
众人心下都明白,十三早年丧母,这些年来若没有太子和四阿哥的照拂,难有今日。想不到昔日的患难与共却也因为权力的关系,走到了如今要分崩离析的地步——就连一直含笑而立的九阿哥、十阿哥也不由渐渐敛了笑意,目光隐隐有一丝苦涩。在这条权力之路上,亲情又能维系彼此多久?其实他们与八阿哥同一阵营,又何尝没有功利算计在其中?
“十三弟言重了,这‘赐’字,本王可不敢当,他日没准儿本王还要仰仗各位的庇佑呢。”太子不为十三的话所动,故意忽略了他眼中那丝夹杂了湿润的隐痛,说罢自己也倒了杯酒饮尽,竟一把抛了手中酒壶与酒杯,伴着上好骨瓷碎裂的声音,太子忽然笑道,“喝酒原本就是图个乐子,老十三你这般又是以歌言志,又是以酒铭心的,好生无趣,还惹得众怨群怒一般……本王醉了,先行一步!”
说罢,也不理会众人,低低吟唱着转身而去。
十三盯着手中的酒杯,只听“啵”的一声,他手里的杯竟被他生生捏碎,那瓷片刺进他的手中,他竟连眉头都未皱一下,只是冷冷看着那血顺着手指流到地下,却忽然扬声冷笑道:“既是知道众怨群怒,又何苦来哉,非要把自己弄得跟孤家寡人似的,却也怨不得别人……
正说着,却见太子猛地转身,冷冷地盯着十三,而后目光自现场每个人面上缓缓扫过,那目光既带着嘲弄,又带着阴冷,一字一字地道:“‘孤家寡人’?哈哈,老十三你也太抬举我了,这四个字只有一个人、一个位子才配得上,你们若喜欢,谁愿意当谁去争,本王既已至此,不必非要这四个字才能活得痛快!”
说罢,转了身,头也不回地离开,只隐约听他的歌声中渐唱:“君不见吴中张翰称达生,秋风忽忆江东行。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
望着四阿哥和十四阿哥一边一个拉住了十三的手,八阿哥在一旁叫太监迅速去传太医,再望着太子孤寂的身影蹒跚而行,诺敏一时惊怔在那里,只觉得心仿佛被生生撕扯成两半,昔日十三的话再次回响在耳边,“爱人和亲人,无法决择,就像在权利与亲情面前,我同样无法决择一样……”当时明明只是他对她的试探,可如今竟成了现实么?
与上回的太子与十三在热河行宫见面,也不过是两三个月时间,怎么一切就都变了呢?可是,如今已要到康熙四十七年,而太子被废,也是日积月累的矛盾爆发,莫不是现在众人就已经看出了苗头?!
诺敏咬着唇,她明白其中的利害,十三也曾经说过,二哥当得一天太子,他便当得一天拼命十三,若二哥不再是太子,他定要把这天下搅得大乱——难道,今日便是那么一天了么?
猛地抬脚追了出去,她已有那么久没有见过他了,她好想他!哪怕只是远远地跟着看着……
出了保和殿,早有太监为太子披了斗篷打了伞和灯。
诺敏咬了咬唇,向跟在身后的惠儿道:“你先回吧,我想自己走走。”
惠儿替诺敏系斗篷带子的手一顿,嘴张了张,但又迅速看了诺敏一眼,细细系完了带子,才轻声道:“格格大病初愈,又一路劳顿颠簸,外面的雪又大,格格千万要小心身子,切不可待久了。”
说着,又从小太监手里接过伞撑开递到她手里。
诺敏忍不住微笑,惠儿果然是聪明的,原来还有流香可以倚仗,如今身边伺候的,只有惠儿一人,却越发显出她的细心和贴心。原本是担心她不知道是谁派来监视自己的,可自流香死后,她却早已释然,不论她是谁的人,自己身上断没有别人可以谋划的东西,又有何惧。
雪比傍晚时分又大了些,纷纷扬扬的雪花漫天飞舞——今年的雪似乎格外的多,无论是在热河行宫,还是在京城,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都说是瑞雪兆丰年,可是,康熙四十七年,却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年,随着太子的被废,终是将夺嫡之争推向**……诺敏无奈苦笑,回想刚刚的一幕,只觉得一腔的悲哀无从发泄,索性丢了伞信步走向雪中,任由铺天盖地的雪花落了她满满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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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保和殿左后门出来,向北行,过景运门,便是毓庆宫,再向东便是皇太后的宁寿宫。诺敏在景运门前怔了下,刚刚一会儿工夫,太子的身影便没了踪迹,他会直接去太后处请安,还是会回毓庆宫?而他,不知道自己会追了来么?
透着景运门和纷纷的雪,毓庆宫在夜色当中,仿佛一只张着大口的怪兽,无比凶恶地与她对视。诺敏没由来的心底一寒。
毓庆宫处于皇宫的东面,与东六宫在同一平行线上。尽管与她住的钟粹宫相差不远,但她却从来都是刻意回避的。因为一想到那个看似风光无限的超然地位,实际上不过是一处处处被人监视的樊笼,她的心就会痛。
而她,注定也会有一天,住进里面去么?
下意识的摇头,却猛地怔住——就算是炼狱,自己也早做了甘之如饴的准备,又在畏怕什么?
“哼,你在这儿为别人伤心伤神的,却又不知道有些人,是没有心的。如今你是亲眼看到了吧,连对自己最忠心的兄弟也都容不下,你还不死心么?”诺敏忽听身后有人冷哼,回过头,却见是十四随意披了件天青色的斗篷,远远地站在自己身后,在夜色当中看不清表情,但听着语气,想必是同样的冷。
“十四阿哥不去德妃娘娘那里么?此时风雪太大,诺敏又没带伞,容诺敏先行告退。”诺敏不欲与他多言,微行了个礼,不待他答转身就走。
十四阿哥负手而立,眼见她从自己身边走过,忽然一把拉了她:“你就如此视我为洪水猛兽,若那会儿十三哥开口求了皇阿玛把你指给他,只怕你不是如此表情吧……”
“十四阿哥就算不在意诺敏的身份,也请在意自个儿的身份。”诺敏早料到他不会如此轻易放过自己,微抬了头与之对视,神色清冷,却见十四眼中并没有他语气里的那种嘲讽,那毫不掩饰的痛楚竟让诺敏顿住了口,原本更加嘲弄的话不由得凝在了口边。
十四冷笑道:“我的身份?我若真在意自个儿的身份,又如何会撕了脸皮出此下策向皇阿玛去讨你?你若真在意我的身份,又怎会如此对我?”
诺敏不言语,目光却只是冷冷盯着十四握住她胳膊的手。
十四怔怔地看着她,目光复杂。良久,才长叹一声,缓缓放开手,退了半步,苦笑着开口,“你宁愿嫁了你并不爱的十三哥,宁愿跟着太子爷,哪怕……今后……是未知的命运……”他看顾了下四周,方抿了抿唇,“你又岂不知,我原本也是不想见你受苦才出此下策,你虽然不说,但我知道我在你心里,非但比不上太子爷,连十三哥和四哥,只怕也排在我前面……”
诺敏原本打算他只要放开自己,便抬脚离开。但听了他的话,却不由脚步一顿。原本就想着,十四再如何也是天之骄子,也是未来的大将军王,此时虽然还年轻,但也应该心机过人,聪明非常,明白什么才是自己想要的。断不会一时冲动把自己的前程命运赔在儿女情长之上。此时听他的话,才恍然明白,他竟只是想帮自己。
难道八阿哥或者朝中其他势力开始有打算对太子不利了么?其实,凭康熙的心思态度,就算他们不落井下石,只怕康熙也不会容太子继续坐在这个位子上多久,偏偏是有些人似乎过于心急,反而害人害己。当然,这话她是不会同十四说的,但十四这份心思……犹豫了一下,目光与他相对,只见他眼底浓浓的苦涩,不由心中一软:“你的心意诺敏领了,十四阿哥犯不着为诺敏如此不计后果,何况……”
“领了?是不是你接着就又要说‘夫妻本是同林鸟’之类的话?”十四忍不住微微冷笑,“贫贱夫妻百事哀,虎落平阳被犬欺,无论宫中宫外都是这个理儿,无论是谁,只要失了皇阿玛的宠爱,都不见得有好日子过。我是不忍见你……”蓦地见了诺敏唇边噙了丝淡淡的笑,他住了口,“我待你的心意,于你都似害你辱你一般,这又何苦,这……又何必,算我自作多情吧……”
说这话时,眼中闪过的一丝水亮竟让诺敏心中一软。十四待她的心思,她都知道,也许有计较、有利益、有衡量,但其中的真心真情,却也不少。特别是这次,当着康熙和众宫妃,当着数位皇子阿哥——无论皇上答应与不答应,他都想到了后果吧……而他要面对的,除了康熙德妃,还有八、九、十阿哥,甚至是自己前途命运!
“你是不是打心里瞧不起太子?”诺敏目光淡淡扫过远处的毓庆宫,身处皇宫之中,众目睽睽之下,人人都道那是恩宠,却又有几个知道那早早被孤立的滋味?他似乎总有意无意把自己隔在众人之外,可却又何尝不是众人把他孤绝起来?
“是。”十四见诺敏目光透着那琼楼玉宇,眼中全是思恋与心疼,不由冷笑,“恃宠而骄,荒淫好色,姑息养奸,欺侮兄弟……”
十四生于康熙二十七年,待他有记忆时,太子已开始失去康熙的信任,只怕康熙三十七年以前的太子,他不曾知道。诺敏不想解释,关于之前的事情,她从历史中知道一些,从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口中知道另一些,但十四带了主观偏见,何况他既然选择了站在八阿哥一方,自然不会、不能、也不肯去信。
“那么十四阿哥必然也不想成为他那样的人吧。”诺敏半垂下头,敛去眼中的心绪,“可十四阿哥想过没有,您刚刚的做法,若不是十三阿哥相拦,会有什么下场?强拉了我唱歌,强求皇上讨赏赐,德妃娘娘出面的开脱,您刚刚哪样事,不是恃宠而娇?为了一个外族女子,不惜以此手段相迫,若皇上答应了,你这荒淫之名声,只怕也是背在身上,而若皇上不答应,你又将如何自处?还有,八阿哥一向待你亲厚,你却连他都瞒了,可顾及到他的难处,刚刚皇上看八阿哥眼中的不满,又怎知与此事无关?若皇上以为是他嗦使你如此,岂不叫他为难?更何况,刚刚你自己也说,若失去了皇上宠爱,谁都不会有好日子过……若因此让皇上误会了十四阿哥只是个沉缅于儿女情长中,胸无大志之人……”
“你别说了!”十四压低的声音里却有着一丝颤抖,诺敏刚刚的话,如锤子般一下一下狠狠敲在他的心上。
十三哥开始的出面,他曾经怨怼,但十三哥开口恳求带兵出征之时,他已隐隐明白他的意思——当十三哥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说出了那句“刚刚十四弟相求时,你们怎的不见如此反对”的话时,寒冬腊月里,汗却瞬间湿透了他的衣背!
不是没想到后果,当望着皇阿玛带着笑眼底却闪着一丝冷然的目光时,当皇阿玛那一声似怨似恨的“如此执着”出口时,他已然绝望,却无路可退。也许从来都注定了江山美人不能两全,但是侧目看到她眼中的怨怼不甘,他忽然有丝悲哀,抛却了前程与未来,他是不是真能够赢得她的心?
十三哥那一番话,却仿佛在濒临之际自悬崖上放下的绳索,让他得以重生。在场诸人都是玲珑心思,有几人会不明白十三话里的牵强,但皇阿玛都不予追究了,自然如八阿哥一般顺着圣意糊涂下去。
只是想不到,诺敏一介女子,竟比他看得通透。
“十四阿哥是国之栋梁,前途无限,断不可为一个女子误了终身。”诺敏见十四的神色——只怕经此一事,十四终是明白了他自己的真心本意。所谓的宠、所谓的爱,所谓的迷恋,所谓的不计后果,都不可能动摇那与生俱来、根深蒂固的对权力的追求与渴望,这是生于这个皇家不可避免的现实。
“诺敏不过是一介平凡女子,心中没有江山社稷,没有家国天下,没有权力算计,没有利益得失,唯求一人真心相守,不论富贵贫贱,不论地位高低……请十四阿哥成全。”诺敏轻声开口,见十四面色微变,知道他已明白自己的意思,不由微微一笑,“若无其他事,诺敏先行告退。”
十四唇嚅嚅了几下,面色一变再变,终是没有开口。
望着诺敏缓缓向前的背影,那纤弱之中却依旧挺直的脊背,心中微微一痛——去年也是此时,也是此处不远,将一直收藏于怀中的青茶想赠时隐约的喜悦竟仿佛是昨日,原来很多事情注定从哪里开始,终是将在哪里结束。
此去虽只是擦肩而过,最仿佛从此咫尺天涯。若他日太子因为自己而被牵连,是不是连天涯陌路都不是,最终只有怒目相向?
“诺敏!”他忽然开口。
诺敏身形一顿,回过头向他微笑。
十四犹豫了一下,只觉得似乎有千言万语,却又似乎不知如何开口。沉默了良久,只是将另一只手中的伞递了过去:“此去风雪漫天,愿卿……一路珍重。”
接过伞,诺敏觉得视线有丝模糊,却释然而笑:“多谢十四阿哥……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说罢,接了伞转身离开。
十四也不由眼中微热。
“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这是明珠家已故的长公子纳兰性德的词,而她口中的“卿”,永远不是自己!
而后面那句却是“无那尘缘容易绝,燕子依然,软踏帘钩说”,那么他与她,果然注定是——尘缘容易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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