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二十六)脱胎换骨 倔强少女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我瞄了瞄玉霞手中的玫瑰,不多不少刚好十一朵,好个一心一意的姐弟恋!
“洁儿,现在我倒觉得与曙光分手也不是一件坏事,若不是他逼的我脱胎换骨,死喽,我哪里扮得一副慈母的德行栓住这只嫩鸟。”玉霞说这话时的表情没一点羞态。
“你呀,也该好好当一回女人了。”我点点她的后脑勺笑道。
“也许,对于大多男性来说,成熟的女人味的确是一种挡不住的诱惑,而这种温柔多情、娴淑通达的母性特征在纯情少女中凤毛麟角。男人们坚强自信的外表下依然是个脆弱淘气的孩子,他们骨子里多多少少存有一些恋母的情节。可惜你明白得太晚了一点,没有抓住曙光的心。”为为在一旁插话。廖杰离开省城之后,她变得郁郁寡欢了。
忽然,我身后的几张快嘴开始打起喳喳来。
“哎,没看她跟这后生‘拍托’之后气色一天比一天好吗?我看这不失为女人绝妙的美容秘方哦。呵呵,瞧我们洁科跟这妖精站一起简直天壤之大别!”
“洁科是给两地分居的婚姻坑苦啦,一个缺情少爱的女人、内分泌肯定失调,唉,再标致的脸蛋少了爱的滋润也难免星罗密布的。”
“什么呀!洁科有军哥哥的小别胜新婚幸福着呢!她脸上的黄褐斑应该与情感无关,是让我们这群三八给气出来的,唉,遇上我们算她倒霉了,少出些差错多揽存多发展新持卡人她不会没好脸色给我们看的!”
一位男士阴阳怪气插进来说:“嘿,让我看洁科生来就属劳动大众,劳苦大众就是劳苦大众,妖精就是妖精,没法比!女人真是千奇百怪,我想不通,这几朵花怎么就耐不到晚上约会时再受理却赶着轰轰烈烈显示自己多有能耐多有魅力,这就是女人的肤浅和虚伪所在了!”
坐在现收现付专柜上的玉霞听到这些话再沉不住气了,手中的钢制业务印章被她既快又狠地举起打下,再举起再打下,桌上的现金传票被盖得咚咚作响,仿佛整齐的猪排搁在砧板上被肥胖结实的厨师用锋利的十八子菜刀剁得七零八碎。
“今天不是三八节!死喽,怎么让我暴出那么几只‘三八’来!”玉霞边斩“排骨”边赌气骂道。
“大家认真干好手头的工作,少说两句没人说你们哑巴,呵,小姐们,我不丑怎能烘托出你们的美呢!要想过好情人节就认真做日终,否则今晚都老老实实地给我加班,怨谁都没有用!”我打完一轮官腔,闲言碎语立刻消停,清脆的键盘声密集地敲响起来。
我又转过身悄悄问玉霞:“记得你儿比露露大几岁今年应该18了吧?一定长成了个帅小伙了。”
玉霞一脸的自豪,说,“嗯,可是曙光居然一年才带他回来一趟,这个没良心的家伙!洁儿,我算看透了,男人不可能永远只爱恋一个女人,而女人也没必要把青春、美丽、情操这些宝贵的‘养分’仅浇灌在一棵不牢靠的劣根上长出大片残残败败的枝叶来,我知道,他是用寂寞和伤痛来惩罚和报复我拿他的那120万元。死喽!你说他要那么多钱干么?我总不能白白把自己嫁出去是不是?他腰缠万贯却一直对这120万元耿耿于怀!说我不配为人之母、不配为人之妻!可他呢?宁愿跟一群城狐社鼠还有那个村姑鬼混在一起却不稀罕我!”话毕,她手中的大钢印章越盖越麻利,越盖越解恨。
“玉霞,我想曙光并不只是对120万的数额耿耿于怀,而是对你这种品行和作法深恶痛绝。他这种人,身上的毛病虽然很多,但骨子里却崇拜自己高尚的父母,追求美好。你呀,希望自己爱的男人爱自己,却不细心去审视自己和思考对方。嘿,说我呢,你自己才执迷不悟!”
离开玉霞,经过为为的身边,为为的桌面上虽然也摆有其他追求者送来的鲜花,但她跟往常一样斯文安静,专心致志干着自己份内的工作,如同一汪渟膏湛碧的湖水,我静静走过她,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我协助为为输完一百多张当日《XX卡申请表》资料,转交史玲打卡,扎总帐做日终挺顺利,回家。
从综合市场内提出了几种荤素菜放在摩托车后箱内,已近19点。天色渐渐暗下来,这是情人们抓紧时间幽会的美丽黄昏,路边成排整齐的假槟榔下摆有很多五颜六色泡着玫瑰花的大塑料桶,一些少男少女守着它们朝过往的行人不停兜售,虽然这天的玫瑰贵至10元一枝,但还是有不少过路男人愿意掏钱买它。
这一派景象令我不禁忆起了那年到玉城探亲恰逢的情人节,我们仨坐在部队的福特越野车上,女儿露露指着玉城路边同样摆着的那些玫瑰对祥子说:
“爸爸,浪漫一把吧!买枝玫瑰送给亲爱的妈妈。”
“呵呵,你爸这颗心都给了你和你妈,买一枝鲜不了两天的花很多余嘛!那都是老外过的节,咱们不凑那热闹!”谈笑中他向司机一挥臂,车子很快飙回了支队大院。
露露下车后冲车内的祥子大喊一声:“版版六十四!”祥子一头的雾水。
我心里明白,祥子从来不关心此类洋节日,尽管那些鲜红的玫瑰开得美丽诱人,尽管我很想看看他送花给我会是怎样的一种场效,但是,连雨天撑伞都觉有失爷们风度的他,决不会拎着一支惹眼的玫瑰,迈着矫健的步伐嘻皮笑脸把玫瑰殷勤递到我手中,即便我是他听话的女人。
薄暮中,一个皮肤黝黑、五官秀气的卖花女孩收住了我的视线,有点眼熟,走近认真细看,原来是史玲的女儿苡苡。苡苡和露露同在一个班里读高中。她手里正举着一枝含苞待放的红玫瑰在叫卖:“先生先生买枝花吧,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为什么这样红!”学校对学生的学习抓得如此紧,她居然还上街边来卖花?更令我惊愕的是她还能哼出我们那个年代的电影插曲来招揽不同年龄的过往男士。
“阿姨,你瞧这些玫瑰多新鲜啊,送你一枝要么?”显然她也认出了我,我推车向她走过去,这一刻我忽然发觉她跟露露有一点相像,说话时脸部不显露任何表情,像几笔勾出的成型素描,你猜不出她们是生气、高兴、期盼、失望、还是无动于衷,现在的孩子为何都喜欢扮酷?我把摩托车靠近路边架好脚架,看一下她桶里的玫瑰已经卖得差不多了。
“苡苡,你,你卖花呢?你刚才唱的歌曲哪儿学的?”
“网上随便可以下载来听,阿姨,你落后了。”
“哦,网上?”
“阿姨,你不用客气,我送你一枝。”她还是面无表情的递过一枝红玫瑰来。

我推辞说:“呵,谢谢苡苡,你看,阿姨得赶回去给露露做饭,开着车还要保护一枝扎手的玫瑰多么麻烦呀,再说阿姨要它也没多大的意义,你留着卖吧,今天卖玫瑰能得好价钱。恩,露露好像说老师今晚要用自习课时间给你们赶语文课程,苡苡要不这样吧,你妈妈今晚加班,你到阿姨家来吃饭,吃完饭和露露一块上晚自习去,剩下的这些花我买了。”
她摇摇头说:“不了,谢谢阿姨,我一会还要赶到“毛家村饭馆”洗碗去,麻烦你让露露今晚替我向老师请假,就说我感冒了。阿姨,请你千万别告诉我爸妈我逃学打工的事,他们知道后会打死我的。”
“洗碗?”
“是。先生买几枝红玫瑰吧,你长这么帅,不买人人会奇怪的!10元一枝,呐,拿好,11枝找你40元,谢谢先生!阿姨,你答应我,别告诉我爸妈我打工的事。”这个苡苡,卖花用语够专业的,难怪她比别人卖得多卖得快,看来她绝非第一次干这种买卖。
我傻眼一旁,不解地盯着她看,她并不理会我疑惑的眼神,依旧不停地叫卖。这个苡苡,大明大放编造慌话还坦然得不得了,那冻得红通通的小脸蛋竟然也没有一点点难为情的样子,我眼泪止不住滑落下来……史玲跟郭进虽感情不和,但凭两人现有的经济条件养好一个未成年孩子应该不成问题,否则也进不了这所实验学校,她夫妻俩怎么能够在孩子密锣紧鼓的高一阶段对她的学习和生活不管不问!苡苡是不是急需要钱又不好跟父母说?我这样猜测着走近他悄声问:“苡苡,你若真的需要钱又不好跟爸爸妈妈要,阿姨现在就可以给你,听阿姨的话,把这些东西交给别人,上阿姨的车,我们回家好不好?”
“不好,阿姨,你不用管我!”
“你还去洗碗?阿姨想不通!”
“阿姨,有什么想不通的,就是打零工挣钱呀!”
“行,我答应你不告诉你的爸妈,但阿姨也有条件,从明天起,你不能再打什么零工,知道吗?雇用童工犯法的。现在你必须把书念好,读完大学有了知识才好找工作懂吗?”
“阿姨,这些道理我懂,老师说过行行出状元。大学考上考不上我无所谓,我知道自己不是读书的料子,反正大学生不会去抢洗碗筷的活儿,那正好留给我去干,嘻嘻,这种活儿天生不用学。”说这话的时候,她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苡苡这些话令我心突生烦躁,想说服眼前这个小女孩遵循正常的思维轨道,却有江郎才尽之感。“你,如果高中生都和你想的一样那我们的卫星谁来造?苡苡,你的志向和远大理想难道就仅仅是洗刷碗筷么?你真打算将来靠这个行当来维持一生?”
“不可以吗?阿姨,他俩成天不是吵就是打,我什么都学不进去!考试考不好又逃不脱他们的拳脚棍棒,一回到那个讨厌的家我就心烦!阿姨,我现在可以挣钱养活自己,他们给不给钱我都无所谓!”
我哑然,此刻我居然无从安慰这颗需要呵护温暖的稚嫩而冰冷的心,真正能够温暖她和改变她现状的能是谁呢?她的父母?老师?还是她自己?这个自以为很有主见的孩子的固执令我哑然,我只好捧着她的小脸蛋,替她捋好被晚风吹乱的短发,然后把她楼进怀中。说:“苡苡啊,有空到我家来,我们再好好的聊一聊,阿姨走了。”
我转身跨上摩托车,刚轰燃油门,一辆黑色帕莎特“吱”的紧挨我身边刹住,我顿时吓出一身的冷汗。“该死的!想显阔也不用玩这种惊险把戏啊!”我本来就憋着一肚子的不快,这一惊吓更燃起了怒火!可谁知徐徐落下的驾驶窗内伸出来一张熟悉的面孔。廖杰?他开车到这街边来做什么?难道专程回省城购玫瑰送为为的?我转怒为喜,见到这位恩师很不容易,为为倒是去玉城与他呆过几日,后来我们给他打过N次电话问候他几乎都简单几句话打发我们收线。为为怨声不休,说他不可能忙得连电话都不方便接听的地步,甚至怀疑他可能移情别恋了。今天意外的相遇,我肯定不能放过他。
“哇!廖大人,回来得真巧,为为要大惊大喜了!”一年多不见,廖杰好像老了许多,两鬓开始斑白了,神情也不似从前那样潇洒,形容焦虑,笑得很不自然。
“哦,回来办点急事,哪有功夫讨好她,呵呵。”接着,他风马牛不相及的突然问:
“你的祥子常给家来电话吗?”
我把头探近车窗疑惑地反问:“他呀,有时候半月来一次电话,有时一星期二三次电话,没个准儿,你们在玉城见过面?”
他拧着眉苦笑了一声,说:“祥子不愧是出类拔萃的军人啊,我们虽在一张桌上碰过杯,但知道他的优秀并不是通过他餐桌上的酣畅表现而是靠我有意‘间谍’得来。呵,别看我干的房地产勾……生意。但接触的大多为市府要员。凭良心说,你家祥子果真是好样的,如今像他那样正直的官员不多了,没几个能够拒腐蚀永不沾。听说他的支队在短短几年中就跃居总队下属的各支队前列,成绩突出。”他从前窗板上抓起一包三五牌香烟,从中抽出一支点燃叼在嘴中,继续说:“洁儿,你恐怕不知道吧?去年8月他发高烧还亲自带队参加抗洪抢险,差点倒在了大堤上,是条硬汉!只是,他做为一名武警指挥官管的闲事儿多了一些,市里突发的金融风波他要管,公安破的大案要案他也要参与,找这累干啥?洁儿,多给他去电话,让他得过且过省点儿心,真枪实弹的活儿有家室的男人是玩不起的。”
他突然以这种灰色语调说话我感到惊讶,心中觉得很不舒服,于是我回答:“你以为他是总理啊什么都可以管,他管的事自然由不得他想与不想,很简单的道理嘛,比如电视里播的一位老翁,抗洪的危难关头明知政府要他撑他家的船去堵嶥口肯定是个死,但他是党员村干部,为整片灾民的生命他还能不豁出去么?”
他点点头,盯着我又笑两声,说:“军功章有你的一半,不错。但洁儿,还是劝他转业吧,你看你们最美好的婚姻鼎盛期就这样被人为的分割实在可惜。我有事儿要办先走了。”
他刚想启动车子,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事,打开车门走了下来,示意我一同向路边的福彩销售点走去。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