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献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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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的时候,长生则带着一行手下去起驾村考察田地,为开春作些准备。
长生指点着面前的一片田地,地里是矮矮的冬麦,颇有些指点江山的气势,与赵尚贤说着话:“赵先生,你说这么些田地能挣钱么?”
赵尚贤望了望,却也吃不准:“应该没问题吧。我家堂兄在三水,不过才三百亩薄田,家里便吃穿不愁。少东坐拥五百多亩关中美田,岂会不挣钱?”
“你是不知,这田里我家每年少说也要贴进去四五十两。”长生叹了口气。
奶公杨雷却说了:“少爷,我知道为何不挣钱。”
长生几人不免哦了一声,转脸看向杨雷。
奶公暗自得意,你们读书人不认五谷,关于种田的学问却还得问我,当下点出原因:“是因为水。”
见众人不明白,杨雷又解释道:“种庄稼离不开水。但是农田地势高低,离渠远近,各不相同,那么得水多少也就不同。不同的庄稼作物,虽然都需要水,可需要多少水也各不相同。举个例子来说,关中粮食大宗小麦需水就多过谷子。我看少爷家的田庄,旱地不少,就是低地的水田,离渠口也远了些,轮到取水的日子,水就是流过来,能够用来灌田的也必然不多。”
长生恍然大悟:“这么说,依着我家田庄的位置地势,应种植耗水少的旱作物?”
“正是。”现场几个人中,也只有奶公有资格回答这种高科技含量的问题。
“既然如此,明年我就让他们不种小麦了,都只种棉花和包谷。”
杨雷却道:“只怕他们不肯。少爷是好心,可这庄户人全家一年的生计全从土里刨出,谁敢说改就改?”
“我就不信少爷开了口,谁还敢不照着做?”却是狗腿子三福插话。
“那也还有种子的问题呢。少爷一时之间哪来这许多种子?去买怕要花不少钱吧?”奶公与三福争论着。
长生叹了口气:“钱倒是不多,只是种子都要从外乡进来,找起来也不容易。”又对三福说道:“就这五百多亩田,现在也还算不上是我的。大家真要是去向父亲告状,那倒会是麻烦得很。”
“佃户虽说蠢笨,哪怕是好心,可逼着人家总是不妥。”这却是一直没有开口的李叔慧在边上说话。
“怎么不是少东的?”赵尚贤问道。
“我现时不过是替家里掌管着。有时想想真是不甘,不是自己的,年年还要为它贴钱。”
旺信在边上接口:“老爷并未将地契交于少爷。”
“这是怎么回事?”
旺信看了看少爷,长生点点头:“赵先生不是外人,迟早要知道的。”
旺信便低声将家中兄弟三人的情况说了一边。赵尚贤点头道:“原来如此。”半晌,迟疑着开口道:“我这里倒有一计,就不知能不能管用……要不,少东去捐个监生?”
长生一愣,随即眼睛亮起来了,这倒确实是个一箭双雕的法子。种田不挣钱,且不说是不是因为老管家贪污,有了功名免了田赋,成本一低,说不定就不再需要年年贴钱了。而为了免掉田赋,家里便不得不将土地转到自己的名下。长生恨不得拥抱赵尚贤,忍了忍,当即向赵尚贤施了一礼:“多谢赵先生妙计!”
赵尚贤心中得意,面上却连连回礼:“不敢当不敢当。少东之事就是我的事,出力原就是应该。只是,令尊大人事后收回田契也未可知。”
“就算父亲收回田契,”长生向着面前的这一片土地一挥手,“这些田地也已经记在我的名下了。这就足够了。”心中却在想,还能等到父亲收回田契?我早就卖了它!
当下长生心里一阵轻松,这田里能不能轮到足量的水,这佃户肯不肯听自己的主意改种棉花包谷,一下子全都不成问题了。且让下一任地主去头疼吧。
何老爷这几天心情很不错。今年不比去年,何老爷早就派了人手去盯着小儿子,看他又玩些什么新名堂。这不,这些天下人来回报了,三郎又干出了一番新事。
可是现在他却高兴不起来,何大奶奶为了刚才之事正和他闹呢。
“当初与三郎说好了,三十岁前不捐班?老爷怎又答应了他?”何大奶奶责问道。
“姑奶奶,轻点不成么?让丫环婆子听见了,这老夫老妻的脸面往哪儿搁呀?”何老爷低声恳求道,一边走过去探头望了望卧房外面,回过头来又将门关了严实。

“这家里又有哪些事瞒得过下人?”何大奶奶毫不服气反驳着,声音到底还是低了一些,“别打岔,说三郎之事!”
“夫人呀,咱们与孩子说好了是不错,可这回是他自己出钱捐班,我有何理由一定不让他捐呢?”
“我看你根本就是乐意!一天到晚想着光宗耀祖的不就是老爷么?”
“看看,还是夫人了解我不是?”何老爷也不生气,笑着回道。
何大奶奶也无法再绷着脸,心里可不想就此放过,仍然不快地回道:“捐个班要五百两银子呢,三郎倒拿得出这些钱!”
“三郎有些生意头脑。去年他作了些歌子弄了几千两银子,今年又做出了保暖毛衣。手头倒是不太匮乏。”
“以前老爷还总担心他不成器。这下,老爷该是得意了吧?”
“那是呀,儿子嘛……”
何大奶奶打断了老爷的陶醉自夸:“既然如此,我看三郎是成才了,以后也无需再拿家里的月钱了。”
“夫人说笑了,三郎不久就要成家了。成家之后,三郎有业安身立命,自然不会再拿家里的月钱。”
何老爷面上恭敬,口中只是顺着夫人的话头,何大奶奶却觉得仿佛拳头打在空处,从心底里感到不舒服。何大奶奶心想,你让他接了布庄,当上了掌柜,有什么两样呢?还不是只换了个拿钱的口袋?这话也只能放在心里,到底无法宣之于口。过了半天,那件不好开口之事,终究还是不得不开口谈道:“捐班之事暂且不提。那田庄的地契却是不能给他。”
“夫人,”地契之类都是夫人保管着,何老爷倒也不能来硬的,“三郎捐了班,田赋却是可以免掉的。”
“要免它干什么?咱们家又不是负担不起?”
“夫人,田赋虽小,每年夏秋两次,却也很是麻烦。田赋可免而不免,官府也不会见咱们的好。”
何大奶奶沉默了半晌才说:“你要给儿子分家产,那也该候个机会,让大郎二郎都在场才是。”
“夫人,你这不是咒我么?我都还在呢,说什么分家产呢?”
“哼!”何大奶奶瞥了老爷一眼,“说得好听,田产过了户,不就是授予三郎了?”
“这是从何说起呀?”何老爷当即接口,“不过是让三郎挂个名而已。”
“说得好听。其实还不是一回事?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偏心?”
“夫人,你这可就冤枉我了。我一向一碗水端得平平的……不过是挂个名儿的事,夫人你又何必生气呢?……”
何老爷一口咬定只是让三郎挂名,何大奶奶倒也不能与老爷撕破脸。只是心里实在不甘:“随你怎么说,在他的功名还没下来之前,我是不会交出田契的。”
“好好。等三郎捐出了功名再说。”夫人松了口,何老爷总算放下了心。
长生迈步出了父母的主院,只觉得后背一片冰冷。事情都已定下,母亲都已生气离席,不想父亲笑咪咪地来上一句,让自己不由得大吃一惊:“三郎,现在你可以说说了,是谁替你出的主意?”
自己到底不是个干大事的料,受不得一点惊吓,就这一点点小事,竟让自己筷子落了地。
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支吾过去的。自己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父亲。不要说父亲,就是母亲,看来也未能瞒过。
当自己提醒道:“父亲,我捐了监生,家里的田产却是可以免赋的……”母亲是一脸的惊愕。不过,等听到父亲的回答,母亲简直是目瞪口呆了。
“三郎长大了,会替家里打算了……”
长生想起母亲的表情,心里又有些得意。母亲就算看出了自己的企图,却也无法阻止。在父亲的掩护下,母亲最多也只能是不高兴地退席了事,不过当时,自己却是很不安的——这是头一桩拂逆母亲意愿之事吧?不过想到王一鸣的教导——人总要长大,学会自己负责自己决断,不能总按他人意愿行事吧。长生压了压心中的不适。
母亲看来是气疯了,一会说:“老爷身体康健,咱们家可还没到分家的时候!”当父亲连声应道,自己身体健康,不是分家,母亲却又说道:“身体康健?我看未必。老爷的心就不象常人长在中间。”
处心积虑得来的成果,其乐趣往往无法持久。还未走到自己的屋中,长生便没了兴致,毕竟,田契还未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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