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奸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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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四周漆黑一片。
暴风雨中,浑身早已湿透了的李长风纵马狂奔着,他伤心,他暴怒,一想起刚才的情景就好像有万把钢刀直刺入肺腑,严年鹤那个阉狗,在自己回来之前,就先拿监军身份压迫副将大人,说什么自己不遵将令私自出兵,说什么私纵兵马居心叵测,应按军法处置。副将大人据理力争,总算把自己和王都司等参战的将士保了下来,但那些死伤的那百十号弟兄,却都不能按规矩得到抚恤。
这些好兄弟,哪一个不是为国尽忠的将士?个个都是保家卫国,战死沙场的勇士,许多人都是家中的顶梁柱。一家老小,还要靠他们的几两军饷银子维系生计,如今不给抚恤,他们家中的老母妻儿如何是好?难道要孤儿去讨饭,妻子流落青楼?
一念到此,李长风猛然一勒缰绳,那**战马一声长嘶,接着便人立而起,虽然是在高速飞驰中,却也立刻停了下来。
李长风跳下马来,失魂落魄地向前踉跄而行。尾随其后的李柱大吃了一惊,也赶忙跳下马来,奔到李长风的身后,急呼道:“将军,你咋个了?”
可任凭李柱怎么喊,李长风却似乎闻所未闻,仍直楞楞地向前走着,李柱又惊又怕,也顾不上长幼尊卑,赶紧搀扶住李长风的手臂,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将军,将军你莫吓我哟?”
李长风突然一把甩开李柱的手,猛地跪倒在地,从喉咙中迸发出一声暗哑的嘶吼,接着就见他以手捶地哭喊道:“弟兄们,老李对不起你们呀,对不起你们家中的老母妻儿呀!师父啊,当年您教导我们大丈夫要堂堂正正,要精忠报国!可为什么那些奸贼如此颠倒黑白啊!”
听得李长风撕心裂肺的哭喊,那李柱也早已伏地大哭,不能自已。
过了良久,李长风才擦去脸上的雨水和眼泪,沉声道:“柱娃儿,走,随老子去海边,给那些捐躯的兄弟伙上柱香。”
海滩边,那块巨大的岩礁下,尚有一处未被风雨袭扰,李长风带着李柱默默地守在两只素烛和一炉线香前,烛火被狂风吹的不时左摇右摆,李柱拿着件单衣张开来手忙脚乱地护着,生怕香火被风雨弄熄。李长风则如木雕泥塑般木立在香前,任凭风雨泼打在他的身上。也不知过了多久,香烧完了,烛火也已燃尽,李柱轻声道:“将军,我们该回城去了。”
李长风这才从沉思中醒来,他强笑了一下后缓缓站起道:“不错,我们是该回去了。”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接着滚滚的雷声也从天边压了过来,李长风此时突然身子一震,几乎是一中本能,让他借着那道闪电,看到了海面上一手驶向岸边的小船。
如此暴雨天气,不该有人出海。不对,那小船尖尖的船首模样,竟好似倭寇惯常用的“浪里钻”!
想到此,李长风顿时出了一头冷汗,这种天气出海,十有**都会没命,冒此大险渡海,恐怕倭寇是有大事要办。
李长风一把按住李柱道:“海上有船,好像是倭寇来了。”
李柱大骇,忙抽出长刀问道:“啊!有几艘?离岸还有好远?”
李长风道:“只有一艘,看样子马上就靠岸了,老子过去看看,你娃娃就躲在这里,时刻准备牵马过来接应。”
李柱呆了呆道:“将军,还是小人前去侦察,您留在这里……”
李长风笑道:“柱娃儿,你办不了这差事。咋个,你还敢抗令?”
李柱胸中感激,一时说不出话来,点了点头,将长刀塞给李长风道:“将军的刀毁了,小人这口刀给您用。可惜今夜下着大雨,小人未将那‘万胜佛郎机’带在身边。”
李长风摇头笑道:“你娃拿到,几个草寇,能把老子咋个?”
说罢一个起纵便跃了出去。倭寇既已接近,李柱不敢再出声,跟着跑了两步,便再也看不见李长风的踪影了。
此时的李长风矮身而行,他轻功甚高,不过片刻,便已接近了小船的登岸之处。
这时,几个黑影已从船上走下,只听他们交头接耳了几句,然后弄亮了一盏小琉璃灯,开始向远处挥动,李长风见此情景心中不由一动,难道这倭寇在向接应之人发信号?

不对,说到这接应之人,难道我朝中出了奸细?看来今天硬是逮到了一条大鱼,这分明是倭寇来和奸细接头啊,倒要看看这个细作是何许人也。
果然过了不久,就有一盏灯笼从远处慢慢靠近,李长风此时全身已经绷紧,他把身子紧紧地贴在地面上,睁大双眼极力地望去。
看样子两边来的人都不少,除了他们穿的蓑衣斗笠之外也看不出什么别的特征。
李长风健壮的身子却轻如狸猫般在地上蛇行向前,希望再靠近些,能够听到他们说些什么。此时雨已差不多要停了,那些人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愈加清晰。
这时倭寇和接应之人已经凑到了一起,倭寇这边一人抢步上前施了一礼用生硬的汉话道:“多谢公公,多谢。”说罢又深深地鞠了一躬。
接应人中举着灯笼的那人哑声道:“你们这些日本人办事也太糊涂,简直是无能,这要出了大事可怎么料理?”
那倭寇又鞠躬道:“是,是,公公责问的是,我们的,过于大意了,没有想到这些戚家军的人,会一直追到鹿儿岛上来。”
听到这里的李长风脑中轰然作响,去鹿儿岛的便是自己派出的斥候,看来眼前这些人必然与自己抢回来的那个匣子有关。
那个打灯笼的人究竟是什么人?他和倭寇究竟又有什么关系?此人声音似乎极为熟悉!李长风正暗自心惊之时,只听那人又道:“你们的太阁大人知晓此事了么?”
那倭寇闻听此言突然有些慌张地急道:“不,太阁大人并不知道这件事,而且我们觉得不必为此事的惊动太阁大人。再说有公公在此,我们也不必过于担心。对了,我们为公公特备了一些薄礼,还请笑纳。”说完只见他一招手,立时有四个人担着两口大箱走了过来。
那倭寇又笑道:“这两口箱子,一口装的是黄金,我们知道公公经常为我们操心,要上下的打点,非常抱歉!这些用度就交给我们吧。另外那口箱子里有佛郎机的一些宝贝,请公公过目。”
打着灯笼那人将灯笼递给一名随从,自己弯下腰去,又招手让灯笼凑近些,仔细打量了一下那箱中之物,他看过后先是嗯了一声,然后才慢慢地笑出声道:“不错,你很晓事,好,咱家收了吧。”
听到这个声音后李长风心下立时大怒,原来此人竟是那监军严年鹤,这个死太监,竟然与倭寇暗通款曲。
又听那严年鹤又笑道:“咱家一向好说话,虽然你们这次办坏了差使,但总算被咱家挽回了事情。来人,把东西拿来——这回你们万万不能再出差错了,假如落到朝廷的手里,咱家担待不起,你们太阁大人恐怕也担待不起,更别说你们这些打头阵的海贼了。”
那倭寇也不敢争辩,口中不住地喏喏诺诺,不断地鞠躬表示感谢,严年鹤更是得意,手捧着从副将官署拿到的匣子欲递还留地道:“你给孝敬咱家就收着了,可这一众手下也都为你们出了不少力呀。”
那倭寇忙道:“明白明白,我这里专门带来了两千两大明宝钞,拜托公公为众位大人分发一下吧。”
严年鹤呵呵笑道:“好,好,没想到你还挺细心,这个你收着吧。”说罢就将那匣子递了过去。
李长风顿感全身冰凉,原来就听细作说过这匣子是本朝的什么人要交给日本国幕府太阁的,自己派出的斥候就是拼了命才去将它截回,为此倭寇还派了军舰和高手来追赶,这会又冒着大风大浪来取,光这一次出手就是两大箱金子和宝物,还有几千两宝钞银子,花了这么大的代价,可见匣子里的东西至关重要,说不定就是本朝要员与日本人暗中勾结的物事!这严年鹤自然是与倭寇暗通款曲,但现在看来这匣子牵扯的人物远比他的地位还要大得多……
但此时已经不及多想,眼见严年鹤将铁匣递出的一瞬间,李长风猛然暴喝一声,身形急起,闪电般直冲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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