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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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英深知问他们这些下人也不会知道什么,只是在浪费时间。她是何等的机灵,此时不是细问的时候,她偏头,对站在自己身旁的司棋说:“司棋,你赶快帮我收拾衣物。”司棋闻言向她鞠了一躬立马忙活去了。
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杜英迎上去,果然是韩言。他一身风尘仆仆,脸上倦容甚是明显。
“四皇子,怎么了。”杜英焦急的问。
韩言抬眼看她,突然一愣。然后竟然露出了一个以前杜英看着就觉得可爱的笑容。“杜公子好气质。”
杜英霎时没反应过来,明白他的意思后,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四皇子面容憔悴,可是边关出了什么事么?”
韩言闻言叹了一口气,道:“这次离寇来势汹汹,煞有架势,怕是不好对付。圣上派我领兵缴贼,即刻出发。”
杜英听了皱了皱眉,她原本只认为离国此次来犯,只是为了打乱烟国的发展脚步,小打小闹,让烟国兵力疲乏,稳固这犄角之势。因为烟国却为这几个中强国中实力最为雄厚,资源最为丰饶的国家。但离国这次明显是不愿再打擦边球了,这是为何?难道是起了虎狼野心,光凭离国一己之力,难有作为。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个鱼死网破,那时就真是白让琼国捡便宜,难道离国有其他的杀手锏,还是本次一战,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情势如此古怪,怪不得韩言这么忧心。
“杜姑娘,这次战事看来非同小可,姑娘也是明白人,还执意要去么?”
“司棋已经去了。”杜英对上那双幽深有些沧桑的眸子,笑着说。
韩言点点头,严肃的说:“姑娘既心意已定,我也不再勉强。我自当保护姑娘安全,但姑娘既进军营帐中,便需注意自己行为举止,切勿泄漏自己女儿身份,否则坏了军纪乱了军心,甚至毁了姑娘清名。我国风俗:无论大家闺秀,小家碧玉都不可轻易抛头露面的,坏了女儿家清白。”
杜英点点头,想:这风俗倒和我国古时一样。双手抱拳,一拱手,刻意压低自己清凉柔和的声线道:“属下领命!”
韩言眼露笑意,豪放地说:“杜公子这就随本将军出征罢!”一时间,风起云涌,烈日万丈,英雄豪气,男儿热血,耳边似闻战马嘶鸣,眼前像见滚滚烟尘。
“是!”
各自整好行装后,随韩言登上城楼来到军前。杜英还是深深地被震撼了。韩言身着金铜色铠甲,说不出的伟岸雄壮。而底下的千万兵士,着装整齐,士气高昂。一青衣书生样的少年看到韩言立马迎上拱手行礼,道:“禀告将军,三万将士已全部集齐完毕。”
韩言满意地点点头。
那少年抬起头扫了一眼韩言身后的杜英,皱起了秀气的眉。但转瞬一逝。便恭敬地退到韩言右手后。
韩言冷眼扫了扫底下寂静无声的兵士们,洪亮的甚至像是嘶吼着说道:“我烟国此处三万将士勇者,随我韩言出征杀那离国贼子,在此立誓,必凯旋而归,杀敌万千!”
一席话慷慨激昂,极为激励人心!!底下军士们将手中长枪兵器柄撞击在地上,挥动着写着大大“烟”字的巨大旗帜,一次又一次。整齐的吼着:“凯旋而归,杀敌万千!凯旋而归,杀敌万千!!”一遍又一遍,声震长天,势波万里。
风动处,杜英看着这一场面,觉得时间仿佛就停滞在这一瞬间,心中热血沸腾,感慨万千,只叹自己不是男儿,不能金戈铁马,纵情杀敌。
一番鼓舞士气后,队伍便出征了。杜英登上了一辆装饰朴素但颇大的马车,这是韩言专为她准备的。虑她毕竟是女儿家,长途跋涉,定是劳力伤神难以坚持。对外只宣称杜公子身体赢弱,不宜骑马远行。韩言给她的身份是将军身边的一位无名谋士,偶遇韩言,见他有些才识,便带入军中出谋划策。韩言手下将士都知韩言惜才如命,倒也鲜有颇词。
杜英坐在车中,身边还坐着一人。便是那青衣书生样的少年。那少年颇有兴趣地盯着她看,时而若有所悟地笑笑,时而摇摇头,不解其意。那少年初进来,惊若天人。杜英方才在城楼上也只是匆匆一瞥,只被那豪迈气势吸引,未曾注意到他。此时一看,才觉惊艳无双。想天下还有比他更美的男子么,怕是难出其二了。连杜英一直认为绝对算得上美男子的韩言,与这少年一比,也只是英气逼人,倒称不上美了。
这少年便是司马落,堂堂烟国扬威将军韩言身边的军师。
司马落在此车中的原因倒是正和韩言编派出来替杜英掩饰身份的理由不谋而合,他是真的体虚赢弱,不大骑得马。不怪他的皮肤甚是白皙比过女儿家,杜英此时一想倒觉这白带点病态的味道在里面了。杜英被司马落看得有些手足无措。低下头,心寒念道不会被他发现自己身份。正想着怎样于他斡旋,却听他一声冷哼。声音甚是好听。
杜英抬头,发现他已将微微头探出帘外,似乎发现了什么东西。车驰而过,杜英模糊分辨远处山头上立着一马一影,衣阙翻飞,长发乱舞。难见面容。
司马落转回头,看见的杜英的表情,知她也看见山头之人。说道:“名倾天下,艳冠江湖的烟午阁柳楼主竟然纡尊降贵亲来送军,这样天大的面子,此行倒真不知道是吉多,还是凶多了。”司马落声音如叮咚泉水,迎风银铃,清澈动听,还裹挟着一种少年特有的青涩。声音虽好,语气中却夹着一种明显的不屑与轻蔑。说完,挂着一种带些玩味味道的笑看着她。
杜英惊他竟然在出征不久便对着一个不知底细的人说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丧气话,想这种言行古怪的人怎能在律法严明的军中存活至今,而且高居军师之位?
杜英不知怎么回答,想这种古怪之人最难对付,不如静观其变。
见她不回,司马落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找个舒服的位置斜靠着,也不再看杜英,兀自闭着眼睛休息。
也不知过了几时,韩言掀开门帘进来。司马落立即直起身拱手道:“将军。”杜英也不敢怠慢,也随即起身,与司马落同一拱手,道声将军。
韩言看着他们笑道:“落儿今日怎么这番多礼起来了?难道是因为杜公子在这里,你还怕生不成?”语气甚是轻松。
司马落漂亮的眼波流转,扫了一眼杜英,笑道:“杜……公子,自然,末将虽无力骑马征战,但末将本也是军中人士,军中制度严明,见到将军岂有不行礼之理?于上不敬,当罚军棍五十。”
杜英在后冷眼旁观,暗道:这司马落好厉害,一句未闻,怕是已知道我是女儿身,而且方才有意强调自己是军中人士,恐是他在向自己暗示已知道我不是简单的无名谋士了。
韩言有点惊讶地看着司马落,然后突然转向杜英指着司马落大笑道:“这落儿,什么都好,就是小孩儿心性。他大致都猜到了,还在给你下马威呢。坐下,都坐下吧。”
杜英坐了,司马落含笑看着她,那笑倒带点挑衅的意思。也坐了。司马落虽外表看起来纤若无骨,吹弹欲破,但到底是十七八的男儿,一站起,也看出他身材颀长,颇有些坚毅,柔中带刚的感觉。
韩言看着杜英,眼中有说不完的笑意:“这落儿是我几年前在都城浮烟发现的奇才,他自小通兵法,懂排阵,最善设计。但性格古怪,满腹经纶,却又不喜功名,只跟随自己认同的人。所以这样个奇才竟无名与世间,真是……”韩言说道这里,带着无比惋惜的眼神转过头去看着司马落。

司马落却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嘻嘻笑着。
“落儿性子虽怪癖,但心思细腻,机智过人,只可惜身体虚弱。”韩言无不惋惜地摇摇头,转过去看着杜英说,“我把他放在杜姑娘身边,以他的机智与身份,也好有个照应。”
杜英站起身,朝着韩言作了一揖,道:“谢将军。”
没想到司马落也站起身,朝着杜英煞有介事地拜了一拜,道:“司马落见过杜姑娘。”
杜英不卑不亢地回了个礼。
韩言看着他们两人暗自觉得好笑。他把司马落扯坐下,对着杜英道:“落儿就这样,杜姑娘不要和他一般见识。以后没有外人在时,杜姑娘也不必拘礼了。平日我与落儿都是以兄弟相待的,他较我更是不喜繁文缛节的人。杜姑娘现既已以男儿身份随我们出生入死,倒不妨也以兄弟之情相待。”
司马落闻言,噗哧笑出声,道:“将军定是带兵久了糊涂了,杜姑娘女儿家你难道叫他与我们这帮整日满身泥血煞气的粗壮之人为伍么?”
杜英未等韩言开口,便抢先道:“小女子承蒙四皇子厚爱,受宠若惊。”她知司马落一番话并无任何怜香惜玉之意,反是处处针对她,似对她怀有敌意。
“甚好甚好,杜姑娘果然也是豪爽之人。”韩言笑着拍手,转头对司马落说,“落儿,可见女儿家并不都是水做的啊,偶见刚烈豪放女子,更觉动人。杜姑娘曾经一句‘天下英雄本无主’艳剎四方。深得我心。想这世间何处寻得这样潇洒不羁的英雄儿郎?”
司马落古怪地看了杜英一眼,喃喃念道:“天下英雄本无主。”他皱了皱眉,转眼又笑道:“果然好句,怪不得将军如此。只是,普天之下,怕除了杜姑娘,无人再可颂此句。此句从杜姑娘出,真真天下无双。”
杜英觉得这司马落话中有话,便沉默不语。
韩言蹙了下眉,道:“落儿,你看出什么了,但说无妨。”
司马落收敛了玩世不恭的笑容,正言道:“属下不知将军为何将杜姑娘这样的女子带在身边同行。”
“这样的”显然别有用意,杜英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将军,我知道你有事未对我说明,我也一样,今听军师所言,似别有深意,还请将军明言。”反正刚刚韩言自己说让她不必拘礼。她也早就厌倦了那些繁琐要命的称谓,索性放开。韩言本也不是那类出尔反尔摆皇族架子的人。
“落儿,你来说罢。”
“今日看到杜姑娘通身气质,便猜到她可能是‘天降异女’了,只是不明‘天降异女’怎会和将军在一起?”
杜英越听越糊涂。
韩言叹了口气,道:“无怪乎你今日处处针对杜姑娘,原来你一眼就看穿她身份来历。”他又道:“杜姑娘,还记得我曾说过见姑娘真容,闻姑娘谈吐便知**分姑娘的来历?”
杜英点点头。
“那时,我看到你便知你是‘天降异女’了。”
“‘天降异女’,难道……”杜英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相信她是穿越来的,不仅相信,甚至早就知道。一时忘了该怎么形容心中感觉,原来自己千思万虑想要保护的东西,早已是不是秘密的秘密了。
“对,我第一眼看你便知了。‘天降异女’与我们通身气质感觉均有不同,稍微留意便可发觉。但杜姑娘不必担心,这些特征只有我国皇族才知。‘天降异女’也只有我国皇族可分辨。尤以我二皇兄为甚。烟国山灵水秀,每隔十年左右便会有身份不明着装怪异的女子出现,这些女子对我们一无所知,所说所做也与我们风俗大相径庭,但气质特别,容貌姣好,有很浓的异域风情。”说到这,韩言深吸一口气,接着道:“于是,我二皇兄便收留这些异女,征为女侍。”
司马落发出明显不屑的声音。
杜英想起曾经那个流水阁楼主说到这个女侍时也是言辞中充满忿恨。“女侍?”
“对,”韩言一脸惨淡的表情,“皇兄将这些女子招入宫中,学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女工绣纺,着锦衣华服,食奇珍异果,所用奢华,极尽保养。女侍之女子,各个都是极品美人。”
杜英听着这些华美的形容,便可想到与她同样遭遇的“前辈们”的奢华生活,但通常这些都不是好的征兆。
果然,韩言以一种沉痛的语气说到:“几年后,选出资质优秀的女侍,这些女侍便被送出宫,我烟国年年都必须向琼国献贡,还有各国之间的外交……”
“够了,别说了……”杜英打断他,脸色煞白:“果然是极品,怕是只有皇室专享的玩具吧。”
韩言沉默地点点头。
“这就是将军不愿住在皇宫里的原因。”司马落开口道,“他最看不得这些命运悲惨的少女,但现在无人可和二皇子抗衡,将军也只好落个眼不见心不忧。”
“但普天下,只有一人,凭己之力,便可保护那些‘天降异女’。”司马落缓缓道来。
杜英若有所悟,慢慢地说:“烟午阁楼主。”
司马落赞许地看着她,点点头道:“姑娘可知她为何能做到?”
杜英摇摇头。
“因为,烟午阁楼主柳月琴,是由二皇子亲自派我国最优秀的技师教导出的最优秀的女侍。”
杜英倒抽一口冷气。突然明白了很多事,她的美,她的强,她的狠,她的冷,仿佛一切都有了原因。
“那也只是曾经了,”韩言轻轻道:“柳姑娘曾经在琼国离国皆引起过血雨腥风,给我们带来很多敌国情报,皇兄很是宝贝她。但几年前她突然消失,不久后江湖上烟午阁迅速崛起,传闻其中多奇女子,风情万种,却手段狠辣。楼主更是艳绝天下。但其性格乖张,极难相见。只知其无情无欲,清冷高傲。自名流水,流水无情之意。”
“官府江湖各行其是,井水不犯河水,我们对此更是知之甚少。但烟午阁坏我皇兄不少大事,皇兄一气之下责令彻查,这才知道是她。”韩言摇摇头,“曾经和她有过几面之缘,实乃世间少有烈女,却……唉……”
“所以我请柳楼主保护你,有烟午阁的名号,我皇兄是绝计不敢动你分毫的。”
杜英这才明白韩言对自己的恩泽有多么大,想自己若不是碰到了韩言定是要做那女侍,便觉背脊凉气一片。当下站起,深深地向韩言鞠了一躬,感激道:“小女子在此谢过四皇子殿下的救命之恩。”
韩言起身扶起她,道:“杜姑娘言重了,当日我查不出你的身份,就知你不是‘异女’就是‘暗影’。‘暗影’乃一暗杀组织,来去无踪,无迹可寻。但听杜姑娘一语便知不是。当下便邀柳楼主前来保护你,幸好她答应了。”
杜英只觉对面前的男人感激不尽,想再次起身言谢。
韩言见状立马阻止道:“杜姑娘其实不必谢我,以我的能耐其实并不能打动柳楼主,那日你在园中花后我们都知,杜姑娘身上定是有让柳楼主心仪的品质。”
许久未开口的司马落突然说到:“杜姑娘,你可知道世间两大美——是离丽人,浮烟女侍。可惜,前者世人称颂,后者定会遗臭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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