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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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水泽节,是由葚西的特殊地理位置决定的。
葚西是水乡泽国,是南方水上交通的枢纽和集散地,有“舟入百川,富甲天下”的美称。货物、粮食、盐、铁,乃至一切流通商品都是靠一艘小船破江而得。而葚西的得名,则是由那条养育了这个南方重镇的母亲河而来。
葚溪东绕葚西城而过,一面靠山,一面靠城,流出两百里以后,汇入东海。而葚西城则因为位于葚溪之西而得名。
葚溪江面宽广,水清可渔,支流庞大,穿入葚西城中,给葚西城带来了方便的交通和水泽之乡的美誉。同时给葚西的居民带来了独特的民俗文化。其中,影响最深远的便是水泽节。
传说千万年之前,龙姬的丈夫爱上了人类的女子,不惜抛妻弃子舍去神子身份但求与他的爱人共度一生,人间百年。美丽的龙姬挟着幼子千里追赶,一直追赶到亲眼看着她的丈夫拥抱着那个人类的女子,一脸幸福的样子。
龙,有血统纯正的,也有后天修行而成的,但是,无论如何,龙都是一种骄傲的生物。
《说文》中说“龍,鳞虫之长。能幽能明,能细能巨,能短能长。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潜渊。”与麟、凤、龟并称四灵。
饶炯说“龙之为物,变化无端,说解因着其灵异如此,以能升天,神其物,而命之曰灵。”
那龙姬再是不舍,此时竟也放手。
她退回东海,只是,心头到底不甘。于是西进两百里,要亲眼看着这一对夫妻。要亲眼看着自己的丈夫,舍弃了万年的长久生命,能否就能幸福这人世的百年。
他的丈夫与那凡女的故事,古老得已不可知,但龙姬西行而来,带来的东海之水奔腾两百里,竟化作了葚溪。龙姬自己,百年守望,亦化作了葚溪边的龙女山。虽恨丈夫背叛,但是,龙姬却一直秉承了自己的职责,守护着这千里沃土,保葚西风调雨顺。
这便是葚溪的由来。
后人感叹龙姬的恩情,于是,每年秋分龙姬潜渊之日,便举行水泽节,祭拜龙姬,迎其归来。
虽不知是不是真有龙姬保佑,但是,葚西的繁荣却是有目共睹的。飞花家能够在葚西站稳脚跟,并且几乎成为了葚西事实上的城主,由此一来,即使皇帝也不敢不把飞花家放在眼里了。
国政家事,一切都靠钱撑底。葚西之富天下首,而飞花楼则显然的控制着这一切。
乌栖站在小吉背后替小吉装饰着她的头发。
明明是个男子,十根手指却灵活非常,在小吉的发间穿梭翻飞,几挑几撩,便是精致小巧的造型。
顶上小小的挽起来,从中心却垂下几缕,合着下面的长发一起披在肩上。
额前的细发被细心的梳过,隐隐约约的看得到额心那殷红的花朵形状,仿佛灿烂的火石榴,热情而浓烈。
一串光滑润泽的珍珠,间或缀上金银的细花,镂空的雕琢,华美而精巧。那样巧妙绝伦的头饰从顶上的发髻边沿蜿蜒下来,一直隐入耳后发间。
或天然打磨的洁白贝壳,或金银雕琢的小巧花饰缀满发间,华美而高贵。
耳上,一边一粒圆润的粉色珍珠,淡淡的光华称着樱花一样浅粉的耳垂,相得益彰。
飞花鵁撑着头,坐在一边,狭长的桃花眼微阖,似睡非睡的给小吉讲着那些掩埋在尘土历史中的故事。
小吉晃着脑袋,颇有点不适脖子以上的重量,拿两只手扶住了脖子唠叨道:“原来,就连传说也不够美好啊。”
飞花撑开眼睛,嘲笑道:“故事不也来自于人?人世就已经不够美好了,故事要上哪里去美好?背叛本就时时都在。”
小吉不满:“虽然我敬那龙夫对凡夫女子的爱情,可是,抛妻弃子,这样的人真的值得相信么?或许是因为凡间百年,时间太短,还来不及让他变心罢了。我倒觉得,这样的男子远远配不上龙姬那样聪慧精明的女子呢。”
飞花走过去,站到小吉身后看着小吉,弯着唇道:“哦?聪慧精明到何处?”
“人得到的时候不觉得,失去了才会后悔。那男人先是以为爱情比面包重要,所以舍弃了长久的生命和无上的法力。但是,真是如此么?失去了那些,他便不过是普通一人。生活的柴米油盐,人间的繁重税收,哪样不需要他去担忧?过惯了龙宫的奢华生活,他当真能在这样的日子下坚持百年么?恐怕不过是百年的争吵吧!所以才需要门当户对啊!爱情才经不起这样的腐蚀,总有一天,便像那沙土风化一样干干净净找不到痕迹了。百年过去,人老体衰,他杵一根老拐,见到当年的爱妻仍旧是那般美貌高贵,不知会是多么后悔。龙姬如此,既保存了自己的尊严,又让那个男人悔到心里去,不是聪慧精明么?”
小吉偏过头去看飞花鵁,亮晶晶的眼睛里都是“对吧?对吧?夸奖我吧!”的意思。

飞花屈指弹在她脑门之上,扳正她的脑袋,看着镜中赞道:“乌栖弄得果然不错。”
小吉对着铜镜狠狠一斜眼:“你就不会夸夸我说什么天生丽质啦!人比花娇啦!真不会讨人喜欢!”
飞花捂着嘴笑得肩膀抖动,佯斥道:“这么大个姑娘,真不知道害羞!”
扬手接过乌栖手里的眉笔,俯下身子,细细的给小吉画出柳梢一样的弯眉。
他忽然一下靠得过近,小吉几乎都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药香,数清他轻轻颤动的睫毛,拿目光描清他线条优美的下颚。他的素白衫子一角轻轻的一晃,覆在小吉紧张交握的手上,似乎还传递着主人的体温。
小吉立时全身僵硬,仿佛一动就能听到咔嚓咔嚓的骨骼声响。僵着身子,让飞花慢慢的细细的描好收笔。
飞花这才抬眼,满眼都是笑意,浓浓稠稠,仿佛轻轻一眨眼就要流淌出来。
“原来你还知道害羞的啊!”
他的话音尾稍已经抑制不住的带上了点点颤动,让小吉一听就能听出他话中调笑。那一份旖旎,也在这样的嘲笑中消失无踪。
小吉瞪着眼恶狠狠的看他:“我告诉你,你这叫调息良家妇女!”
飞花的目光悄悄的下滑落到她的尾巴上,小吉唰的一下把尾巴收回盘好,然后对上飞花抬起来的目光。
“良家妇女?嗯?”话中带上一点鼻音,仿佛诱惑。
旁边的乌栖看着两人或笑或嗔,分不清情绪。
飞花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回复到平日里淡淡的表情。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小吉,今日就靠你好好表现了。表现得好,以后便能光明正大的在葚西出入了。”
他抱小吉起来,几步走到竹楼外面,将她放入临楼湖中,轻声吩咐到:“早已告诉过你这葚西的水流分布。你从这临楼湖出去,游到外面葚溪边儿上呆着,小心些别让人看到了你这副水妖的样子。到时候,抓好时机出来。”他顿了一顿,才又接着道:“这几日,西眉的安静得诡异,我恐怕今日有变,你到时候伶俐点,见机行事。如果我没猜错……。算了,还好你这几日还算用功,她七毒岛又是以用毒见长,对你没有什么危险,你自个儿注意便是。”
小吉见他这般细致的嘱咐,心里暖暖的,对他一点头,便迅速的甩尾游走了。
飞花这才站起来,看着那水面上留下的一圈圈的波纹默然无语。
乌栖在他身后轻唤一声:“公子?”,他这才回神,对乌栖回首一笑:“乌栖,走吧。”
乌栖俯首道:“是,公子。”
水泽节是葚西的大节日,小吉才游出飞花楼,便听到到处都是喧哗热闹的人声。葚西本就是水乡,人们为了今日,更是完全的舍了步行,一家一户头戴银饰,身着颇有风情的民族服饰,摇上一只小舟热热闹闹的朝着葚溪主干行去。
小吉游在水中,头顶上全是一片儿一片儿的小船的影子,还能听到少女悠远而清亮的歌声,那声音此起彼伏,回荡在水面之上,小山之间,别有一番风味。让小吉也期待起这水泽节来。
只是,如此她也不敢游得太浅,甚至上去换气也是偷偷摸摸的躲在那些大一点儿的船边儿上,然后又狠狠的下潜。
而她那一身衣服,看起来零零落落,丝丝缕缕,水藻一样,这下入了水,端的是好看。一头长发上,珍珠、贝类更是相得益彰。水下深处,光线昏暗,偶有一束投在她身上发间,光影错落,水波摇曳,倒真有几分水妖的味道。
葚溪的边上有一大片天然的青石板,斜斜的从水面升上来,沿入岸上十多米,那石板之上早已搭了高台,葚西有身份有地位的几家都穿了华服坐在上面。
葚西的知府穿了黑红的官袍坐在首位,飞花鵁竟也穿了有奇异的绣纹的暗色服饰坐在次坐,乌栖负手站在他身后,十六天罗童子站在青石下面不远之处。
首座旁边还有几个矍铄的老人,恐怕也是这葚西颇有威望之人,非富即贵。只是,看那知府的样子也知道,恐怕飞花鵁才是这里最说得上话的人。
小吉隐在一边,看着飞花鵁难得的浓烈色彩,啧啧有声。
这个人,当真是穿什么都好看的。只是那脸色,在这样浓厚的色彩映衬下,显得愈发的苍白透明了。
不一会儿,有一个老态龙钟之人,一手托了一个洁白的瓷碗出来,托在头顶之上,仰面跪在那湿漉漉的青石板上。
“龙姬哟——”
一声长喝,悠长的响起在这山水之间。
“龙姬哟——”
老人身后,整个葚西的人都一声跪下,匍匐在自家船上。那一声呼喝,发自肺腑,气势磅礴,久久不歇的回荡、撞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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