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谋杀案 1、郁边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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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谋杀案1、郁边城
郁边城把左手的公文包换到右手,习惯性的用左手推开玻璃门,并下意识的扫视了一下身后,随即任玻璃门在身后自由关上,右转走往办公室,却没有注意到前台小姐明显的想要吸引他注意的微笑。
他和往常一样到的不算早也不算晚。九点钟上班,八点五十分到达,最多相差前后两分钟。由于考虑到开车很容易会因为交通问题而耽误时间,所以除非有拜访客户的预约,他通常都是乘地铁上下班。这也是他搬出父亲的房子用的首要借口,当然,之后也就在靠近地铁的区域内租了一套小公寓。
至于为什么不是买,而是租,他也说不上来。不是经济的问题,从英国留学回来,就直接被师兄延揽进入这家律师事务所,三年下来,他已经晋升至合伙人,买一套小公寓应该不会对他造成太大的压力。但是,或许是因为他不太愿意在一个固定的区域安身,又或许是因为他不喜欢地铁附近的嘈杂,反正,他说不上来。而且,这也是一个不错的“优势”,至少每一次被父亲或者沈姨或者好事的师兄姐拉去相亲,他常常会因为没有自己的房产,加上不温不火的反应而减少“麻烦”。就像昨天晚上。
他推开办公室的门,刚把公文包放到桌上,几乎不用在心里默数到三,办公室的门就被“撞”开。之所以说“撞”,是因为他听到木门在墙上反弹了三次才安静的固定在门吸上。
“如果你下次可以轻一点,我想这扇门这次可以用满三个月。”郁边城坐到转椅上,从抽屉里拿出放在办公室里的眼镜,戴到鼻梁上,然后目不斜视地打开电脑,仿佛说话的对象不是站在眼前而是在电脑屏幕里。
“呵呵!”一个看得出曾经是椭圆脸型却因为发福而脸庞圆润的男人出现在办公室里,笑了两声,郁边城的反应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热情。
他上半身越过办公桌,拍了一下郁边城的肩膀,“小郁,昨天晚上怎样?”
“……”
郁边城依旧没有看他,也没有回答。
这一次郁边城的反应让他嘴角垮了下来。他收回搭在郁边城肩膀上的手,搔了搔本就不太整齐的头发,沮丧地说,“拜托,小郁!这是我家那位的姐妹淘的一个最正点的表妹了。你还不满意么?我回去一定会被殴打——”
“我好像记得这不是我要求或者恳求你的。”郁边城没有把他的样子放在心里,只是打开网页如往常一般开始浏览新闻。
“你就是这个样子,如果身为你的嫡亲师兄,身为‘张郁’的老板,身为你的合伙人的我,张立辰,都不帮你,说不出得有多少人怀疑我们郁大律师是个玻璃呢!”发现自己的苦肉计没有得到足够的效用,他开始碎碎念,倚老卖老起来。
“我三十都不到。”郁边城凉凉地回了一句,但只这一句已经足够让他再度燃起斗志。
“你不一样!如果连你这种条件到现在都还单身,那简直就是天理不容。你看看你,”他不知道从哪儿变戏法似的翻出几本报刊杂志,上面印着郁边城的照片还有一些诸如“律政金童”、“法律界明日之星”之类的标题。“谁不知道你郁大律师是牛津法律系高材生,智商180的天才神童,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一腔热血,满心正义,引无数英雄竞折腰——”刚刚还慷慨激昂的声音在发现郁边城从眼镜片底下盯着他的时候慢慢小了下去。
这次郁边城的表情不是那么漠视他的存在,但是,一种从未在郁边城脸上看到过的神情让他莫名的打了一个冷战。原本挂着的笑很不自在地僵在了嘴边,让他那原本胖的颇有福气的脸在一瞬间变得有些滑稽。他下意识地收回和郁边城对视的目光,不自在的咳了两声,试图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
郁边城的眼睛在镜片后垂下了眼帘,有那么一秒钟,浓密的长睫毛掩盖了他眼睑下方微微有些发青的眼圈。但几乎是立刻,他重新睁开眼睛,并且不动声色的把捏得紧紧的钢笔放回笔架,目光移回电脑屏幕。然后,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从电脑后飘了出来,
“如果有个女人可以问我一个问题让我回答不出来,那我就娶她。”
张立辰把门带上,回身望向门上挂着的牌子“郁边城”,忍不住地抬手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虽然明明他才是师兄,可是这个一直被校友称作“天才”的师弟却偶尔会不经意的让他感觉到一种压力。
“老板,很热吗?要不要我把空调调低一点?”新来的实习生刚好走过,很殷勤地问了一句。
张立辰瞪了她一眼,但转眼立刻换上笑容,安抚被自己的脸色吓了一跳的小女孩,“呵呵,好啊,调低一点。”
他转身往走廊另一边自己的办公室走去,一边琢磨着要马上打电话告诉老婆,他们的这个向来泰山压顶不动声色的师弟,今天居然生气了,是的,绝对生气了!这可是个大新闻,有多少人会震惊失色啊。不过,他转念一想,自己究竟说了什么,会让他生气呢?再说了,让他到哪里去找一个可以难倒智商180的天才的女人?

听到门关上,郁边城几乎不被自己察觉的轻轻呼出一口气,眼睛抬起来望向窗外,注意到天空的颜色似乎比早上看到的暗了一些,好像有朵云彩刚刚遮住了太阳。
电话铃声打断了他无意识的思维,他收回目光,伸手拿起电话,“我是郁边城。”
是前台小姐接进来的电话,不是什么大事,无非是某个案子,他的思路还是有些恍惚。不知道是因为春困的缘故,或者是因为昨晚睡得晚了一些,总之,直到对面电话里隐约提到“齐开褚”,他才终于真正的找回了自己的意识。
用空着的一只手从笔架里抽出钢笔,他在手边的便笺簿上飞速的写了几个字,然后回应了一句,“我考虑一下。”随后挂断了电话。
盯着便笺簿上自己刚刚写下的“齐开褚”和“简千屈”,郁边城微微皱了皱眉。如果没有记错,他的好友齐启白,恰好就有一个弟弟名字叫“齐开褚”。而这个齐开褚,如果刚才在电话里没有听错,前天被谋杀了。凶手,或者专业一点说,嫌疑犯,是齐开褚的女友,也或者更精确的说,是齐开褚的情妇,名字叫简千屈。
他不喜欢这个案子。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他都不喜欢。
主观上,他讨厌情杀案,因为动机无非遗产或者因爱生恨。而贪欲或者所谓的爱恨都是他认为的人类无聊的心理阴暗面。
客观上,他讨厌和当事人有瓜葛的案子。齐开褚是他朋友的弟弟,这无疑会影响他作判断的专业性。
最重要的,按照他对齐启白的了解,他不会希望他的朋友卷入他们家的是非。他和齐启白是留学时候认识的。在他记忆中,启白不是一个对家人有太多感情的人,甚至可以说,除去血缘,他对于他的家,在普通人看来那个相当显赫的家庭,几乎是没有牵挂的。就连朋友,也几乎只有他一个人。留学的五年,如果不是都是中国人,又恰恰是同乡,而且在某一天巧合的为了某件事情一起和别人打架,估计他们俩会成为好友的几率也是零。毕竟,同样身为高材生,同样不喜欢太接近人群,他们都是同样被旁人看作“各人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的“聪明”却“冷漠自私”的另类。
而现在,齐开褚死了不到两天,远在英国的启白也没有和他联系过,他可以假定启白还不知道,或者就算知道也并不打算知会他。谁知道这件谋杀案里面会不会牵扯出一些家族丑闻。所以,最聪明也最省事的做法就是直接拒绝这桩案子。
不过,也许出于好奇,他还是在网上开始搜索关于这件案子的相关报道。不出所料,媒体对这件事情的关注度相当高。也难怪,齐开褚的父亲,也是齐启白的父亲,不但是商界有名的人物,在政界知名度也不低,而且齐开褚的外公,曾是某军区的高层。就连齐开褚本人,虽然不能排除祖上荫庇的可能性,但目前在商界也不是什么小人物。如此显赫的家庭,发生谋杀案,足以给媒体或者市井小民提供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而且,郁边城注意到,大多数媒体都将焦点放在那个叫简千屈的女人身上。所有文章都介绍这个女人是齐开褚的情妇,而齐开褚在被谋杀之前已经打算在三个月后和另一个女人结婚。
又是一个因爱生恨的典型案例!
郁边城知道自己有些武断地作出这个判断,但是,既然不打算接手,那么怎样都和自己无关。他一篇一篇的关闭网页,滑动鼠标的手却在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一张照片时顿住了。
这是抢拍的照片,照片里的女人正在走出一幢房子,一左一右两个便衣,走向一辆警车。光线并不是特别好,角度也不佳,但总算是基本上照出了女人的轮廓和面目。无疑是齐开褚的情妇,谋杀的嫌疑犯,简千屈。
但吸引住郁边城的并不是这个女人的容貌,当然,身为齐开褚的情妇,必定具有相当的美貌。吸引住他的,是她的表情。
从读法律系开始,郁边城就跟着导师接触过各种各样的人,从市井小民,到达官贵人,甚至囚犯,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大多数的犯人,要么是强硬地不可思议,要么就是恐惧得瑟瑟发抖,再不然就是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但是象简千屈的这种表情,他很少看见。茫然得仿佛事不关几,却又带着孩子般得害怕。
因为看不清她的眼神,郁边城无法判断她的表情意味着什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郁边城会下意识的在看见自己的当事人的第一眼去直觉判断此人究竟是否真的犯了那些被指控的过错。当然,几乎只有几秒钟的时间,他就会控制住自己的这种不“职业”的做法,但是,近来似乎常常不可避免。这开始让他非常不喜欢自己,因为会让他觉得自己不够理性,而“感性”是他一直鄙夷和蔑视的一项特性。
意识到自己又有了不理性的思维,他毅然关闭了网页。并且给刚才和自己打电话的师姐发了一条短信,告知拒绝接受委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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