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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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来的终究会来,柳镇警察局新任局长到任了。
他把第一次亮相选在陈局长的寿宴上。
陈局长拍着赵队长的肩膀,亲自把他介绍给王荣贵:“荣贵,这是我手下最能干的,栋梁啊。“
王荣贵说是陈局长的把兄弟,却只有四十多岁年纪,个儿不高,头发剃得很短,虽然穿着长衫,却仍像着了军装似的站得笔直。他牵了牵嘴角,把手递给躬身行礼的赵队长,“久仰,幸会。”
赵队长握着这只手,就像握着烧红的通条,恨不得马上甩掉。他不是没想过找机会在上任之前搞点儿事情,可王荣贵究竟不是金六,他能弄到这个几乎铁定给了赵队长的职位,就说明后台比他硬得多。所以左思右想,对没有十足把握的事儿,还是不敢做。
陈局长站在旁边,细细打量赵队长的表情,想从里面咂摸出哪怕一点点的沮丧和愤怒下酒喝,也算这回生日没白过。
正寒暄着,家树走了过来,对王荣贵和赵队长点头笑笑,然后小声问陈局长:“爹,人都到齐了,开席吗?”
陈局长却揽着他问王荣贵:“瞧我这女婿,能干吧?昨儿你们聊得怎么样?”
王荣贵笑着点点头,“行,大哥,你有眼光。家树啊,你昨天跟我提到的那个生意,我挺有兴趣,赶明儿你到我哪儿,咱俩再详谈。”
话音一落,赵队长怀疑而警惕的目光就投到家树身上。家树在心里骂了一句娘,岳父这个老狐狸,这不是成心吗。可脸上惯常带着笑,“王局长这么给面子,我肯定给您尽心尽力办。”
席间,家树挺身为岳父挡酒,来者不拒地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渐渐有点儿支撑不住。他跟桌上几位长辈告了个罪,脚步踉跄地出了饭馆,走到背风的角落里,手扶着墙站着,头晕晕的,想吐又吐不出来。
直起腰,家树点了一根烟,刚想往回走,肩膀上忽然被人拍了一下,赵队长低沉的声音在耳后响起:“殷老板,最近你很忙啊?”
家树一哆嗦,手里夹的烟掉到地上。“怕了?”赵队长轻笑,带着酒味的呼吸吹进家树脖子里,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吓到我了。”家树转身快了些,差点儿没摔倒。赵队长伸手扶住他。家树晃着脑袋说:“不行,喝多了,头晕。”
赵队长用力在他手腕捏了一下,语调换成了**裸威胁:“别他妈装了,躲我,想不想到里面露露脸?”
家树沉下心呼了口气,再看向赵队长的目光清醒了不少,他陪着小心,说:“怎么了,我哪儿得罪你了?”
赵队长狠狠地逼过来,“别以为来了个新枝你就可以飞上去搭窝了,**擦干净了吗?”
家树的眼中凶光一闪而过,声音却依然柔和:“别这么说,那也是你的顶头上司。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你能让我怎么办?”
赵队长突然松开他的手,转而搂住他的脖子,两人亲密无间地靠在一起,赵队长对着他的耳朵说:“你和他谈什么生意呢?”
家树右手在腿上掐了自己一把,才将一脚踹开他的念头压下去,他微一沉吟,答道:“告诉你也没所谓,我打算买两条船在钱江上跑货,想让王局长参点儿股。”
“哦?”赵队长一愣,他本以为是钱庄的生意要拱手相让了,到没想到家树又起了这么大的雄心,“你胃口倒不小。”
家树趁机摆脱了那条死沉压着他脖子的胳膊,抬腿往饭店门里走,他实在不愿意和赵队长纠缠下去。
赵队长倒是没有拉他,空出手来也抽了根烟点上,心里把种种利害想了个遍,越想越乱,越乱越烦,终于骂了一声把烟摔在地上,也不进去吃饭,转身回局里去了。
喜凤对于胡正东一家的入住,并不像冬至那么热心。因为这样一来,她回家住就不太方便了。不过,哥哥很难得有个朋友,她也愿意和和气气的,好让他高兴。
胡大娘倒是一看见喜凤就非常喜欢,嘴里夸着:“瞧这丫头长得,太俊了。”一吃喜凤做的饭,更是合不拢嘴:“瞧这丫头的手,太巧了。”
“娘,你就不会夸点儿别的。”小惠在旁边撇嘴。
胡大娘瞪了她一眼,“你跟人学学,大人家好几岁呢,啥也不会,赶明儿怎么嫁得出去。”
小惠“切”了一声,“怎么嫁不出去,你等着瞧。”她瞟了一眼埋头吃饭的冬至,又说,“我做得饭也不差啊,又吃不死人。”

胡正东一口水喷出来,咳嗽道:“是,是,是,肯定吃不死人,蒸的馒头跟石头似的,怕是扔出去能把人头砸漏了。”
喜凤抿嘴笑出了声,就连冬至都捏着手里的馒头笑了。小惠看到那个笑容,又一次红了脸,揪住她哥的胳膊一阵捶。
冬至脸上笑着,心里却觉得酸酸的。喜凤年纪小,可那懂事的神情,却像和小惠差不多大似的。如果不是娘去世得早,如果不是有那个混蛋“爹”,如果不是自己没本事,喜凤也能跟小惠一样无忧无虑地说笑吧。
“哥,”喜凤叫他,“我给你再添碗粥?”冬至沉浸在自责里,没有听到。胡正东用筷子敲了敲他的碗边儿,“冬至,你妹子叫你。”
冬至抬头,眼里自然带了些哀伤,喜凤心里忽悠一下,不知怎么也觉得难过。她接了碗,转过身盛粥。冬至看着她,喃喃地说:“喜凤,等我攒多些钱,就接你回来,再不去给人帮工了。”
喜凤回头一笑,眼里有一点点的水光,“别这么说,也不累,家里闲着也是闲着。”
胡大娘在旁边由衷叹道:“瞧这丫头出息的,太懂事了。”
“娘……”小惠拖长声叫,其余几个人都跟着笑了。
吃了饭,冬至送喜凤回大宅,小惠等他们一走就安静下来,盘腿坐在炕上,捻着辫梢的白花想心事。胡大娘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和胡正东闲聊,庄稼长势、铺子生意什么的,后来说到二嫂怀孕,胡大娘说,“老三啊,你也不小啦,娘给你在家寻个媳妇吧。”
胡正东笑嘻嘻地说:“那么着急干什么,您也不是没有孙子抱。”
“你老是没个正经的,娶了媳妇就收心了。”胡大娘把抹布扔到胡正东怀里,示意他去投水。
“谁愿意嫁给他呀,长那么难看。”炕上的小惠笑道。
胡大娘还没说啥,胡正东插着腰笑,“我是难看,那你说谁好看呀,你冬至哥好看不,我看你老拿眼睛偷偷瞟。”
“你!”喜凤恼羞成怒,拿起扫炕扫帚劈头盖脸地打他。
胡正东哎呦哎呦地叫着躲到胡大娘身后,冲小惠做个鬼脸。“娘,你看他。”小惠气急大叫。
胡大娘坐上炕,拉住女儿,却问胡正东:“冬至比你小两岁?”
“嗯。”胡正东点头,“今年有十九了。”
“那比惠儿大两岁。”胡大娘心里盘算,“那孩子人看着稳重踏实,”她瞪了一眼胡正东,“比你强。父母又都不在了,没负担。唉,就是模样长得太好了些。”
“切,还有嫌模样长得好的。”胡正东不以为然。
“你懂什么,”胡大娘叹了口气,“这年月,无论男女,太招眼都不是好事,招灾啊。”
胡正东沉默了,如果不是这张脸,他哪能一面之后就把他认出来,的确招眼。可是,长得好也是种罪过吗?自己太平凡了,对于天生美貌,只能仰视,却感受不到。
冬至陪着妹妹往大宅走,经过二太太院墙的小门时,喜凤突然拉住了他,“哥,跟你说个事。”
“嗯?”冬至也停下脚步。
“我那天试了试你教我的那个法子。”喜凤咬着嘴唇说。
“我教你的,什么法子?”冬至一时没想起来。
“就是你叫我往门插上面撒土的法子。”
“啊。”冬至懂了,同时心里一沉,这让他又想起了小香莲。他甩甩头,强迫自己不去想,问喜凤:“你试过了,然后怎么样?”
“我一连几个晚上都偷偷洒些土,可是都没有动静。我想可能看不出啥来,本来不打算再弄了,可是昨晚上院子里又有响声,所以我一早就去看……”
“看到什么……”
喜凤眼里闪着说不上是恐惧还是惊喜的光,“门插上真的有手印啊,是人的手印。”
冬至蹲下身抱住妹妹,捂住她的嘴,心里有些害怕,“喜凤,我跟你说,这件事你谁也不能告诉,听见没有?谁也不行,梁妈、胡大娘他们都不能说。”
喜凤点点头。
“以后二少爷回来了也不能说。”想起家彤对自己的好,冬至叮嘱。
喜凤又点点头。
冬至看着那扇小门,心想不免也有些好奇:“想不到真让小香莲说着了,果然大户人家里没有干净地方,不过,二太太这是跟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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