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将计就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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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将计就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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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隐谦的震怒早在千岩意料之中。商隐谦不惜放弃隐士生活而出山,为的只是返回雾月省养老,可见他对家乡的那种深挚的感情。
“元帅,那,怎么对付侯恒温他们?”千岩问。
商隐谦虽然怒,但是不至于乱神,道:“他们必须要严办,但不是现在。”
诸容也道:“是啊,现在侯恒温和靳可尚的势力不容小觑,若我们贸然揭穿他们的阴谋,他们必然会孤注一掷,举兵叛乱。两万远东军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千岩点头,他当然明白其中利害,现在自己可是处于靳可尚和侯恒温的地盘,强龙斗不过地头蛇,诸容的军队固然精锐,但是不惯在山城作战。更何况雾月省强盗势力甚强,四大山寨在后面虎视眈眈,另外还有虎头山的势力,如果此时朝廷军中内讧,无疑是给了强盗一个落井下石的机会。
可千岩又不甘心看着侯恒温他们继续若无其实,原来是贼却天天装作一副深受其害的无辜样子。千岩叹了口气,又问:“那十皇子呢?”
商隐谦一直在考虑整件事该如何处理,愣了一下,才说:“侯恒温他们,我们有权处决,但十皇子的事,我们无权过问,只能回京城再由皇上定夺。所以,即使有朝与日与侯恒温撕破脸面,与十皇子那层,还是不能捅穿。”
诸容脸现忧色,道:“可是,现在这些仅是权宜之计,既然叠城有着侯恒温他们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一定会尽快攻城。到时元帅怎么处理?”
商隐谦眉头一皱,目光突然变得坚定,说:“他要攻城?怕是没这个机会。他们以为我们奈何不了他们,那我们就将计就计,如他所愿,不拿他怎么样。但是,也不让他们好过。”
千岩仿佛一下子看到一丝曙光,商隐谦既是名将,千锤百练,他一直相信侯恒温不可能斗得过商隐谦。千岩有些迫不及待地问:“元帅是不是有办法了?”
“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商隐谦一笑,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少游你的问题。在所有人眼中,经过今晚的大火,你已经是死人了。你必须继续假死下去,因为你知道的东西太多了,只要你活着,侯恒温一定会想其他办法来陷害你。再有是要制造假象,要侯恒温以为我至今未知道他们的阴谋,暂且来稳住他们。”
诸容点头,说:“那就暂且委屈少游乔装成普通士兵了。你就到本王的黑甲精骑里吧,整天盔甲着身,旁人想认你也认不出。”
千岩想到自己平白无辜遭人陷害,心有不甘,但商隐谦又是句句在理,看来自己要开始过隐身人的生活了,至少不应该让别人知道霜少游还活在大家身边。可是这样的日子要多久啊?一日不扳倒侯恒温,自己就一日不能现身于阳光之下。
商隐谦得知千岩心思,拍拍千岩的肩膀,笑道:“相信我,事情很快就会过去的。”
千岩听到营帐外嘈杂的声音渐渐平息,那场大火彻底熄灭,大营又重归平静,一切仿佛从未发生过,而自己却已经不能再是霜少游了。
另一方面,侯恒温虽然解决了千岩的问题,但越来越感觉到一种危机四伏的感觉。他也不是窝囊废,在几十年的征战生涯中,练就他的一种对事情高度把握的嗅觉。一般他觉得成功的事,一定不会失败,而感觉到不对头了,那到这件事就很难成功了。
本来攻打叠城在他计划中是最轻易不过,以为朝廷的援军一到,必是如虎添翼,攻打叠城如瓮中捉鳖手到擒来,万万没料到朝廷会派出名将商隐谦过来,更没想到千岩的介入会使得这件事变得那么复杂。从第一天商隐谦以兵止兵,阻止了靳可尚的攻城,侯恒温便隐隐感觉到事情开始偏离自己的既定轨道了,仿佛越来越难把握局势,更糟糕的是,眼下的主动权已经渐渐转向商隐谦了,自己原以为可以左右商隐谦,却没料到到头来却被商隐谦所左右了。
侯恒温一夜未眠。眼前晃动的老是叠城被攻陷,远东军屠城的情形,所有的恩恩怨怨,所有的污秽肮脏,都会随着叠城的沦陷而湮没,如云烟般消散。到时自己将是此次平叛功劳最高得者,再顺手推舟把这功劳往关憧逸身上一转,那么十皇子便可名正言便成为储君了。到时,不会有什么“官逼兵反”,也不会有什么“贪污军晌”。
如果上面那些不成事实,叠城的秘密最后被公诸天下,传到朝廷之中,那么后果将会是……侯恒温不敢去想象,这次的事闹得太大,远比他早些年的贪污舞弊严重十倍,到时声败名裂倒在其次,只怕性命不保。
三更天刚过,侯恒温半睁半闭的眼睛突然睁大,猛然坐了起来,此时他做了个重要的决定:乘夜攻城。
三更半夜,商隐谦和诸容的五千铁骑都在睡梦之中吧,自己突然偷偷把攻城命令传达下去,远东军迅速集结攻城,关于攻城的方案和安排,侯恒温早已经想好了,若不是商隐谦再三设法阻止,十座叠城已经拿下,所以省掉了具体的安排布置。可以争取在最快时间里展开攻城之举,到时商隐谦他们反应过来,想要阻止,必然来不及了。更何况霜少游已死,没人再有能力杀入万军之中擒拿主将。而另一方面,在这时候不必顾虑后方四大山寨的强盗。一来自己攻城事出突然,他们未必能在短时间内武装起来发起偷袭,即使他们前来偷袭,商隐谦的军队依然在,他们在短时间内总不可能离开吧。
时间就是一切,此时此刻,侯恒温更能感受到这句话的深层含义。
侯恒温掀被下床,连鞋子也顾不得穿,飞跑出去,可是他尚未赶到帐篷门口,门帘却突然被掀开,一个亲兵急急闯了进来。
“传令下去……”侯恒温刚想发出攻城命令,但看到那亲兵脸色慌张,忍不住问:“发生了什么事?”
那亲兵半跪下,道:“禀报大将军,商谦隐要撤兵离去,现在五千西域黑甲精骑已经开始拔营了!”
“什么?”侯恒温整个人傻了似的定住,暗道:商隐谦啊商隐谦,你真是料事如神啊!
侯恒温迅速穿好官服,急急赶往中军帐,沿途看到诸容和旗下一干偏将正在指挥着黑甲精骑拔营起寨了,热火朝天。
来到大帐中,看到靳可尚已经到了,一脸无奈和慌乱,看到侯恒温来,靳可尚这才松了口气。
商隐谦坐在中军帐首席之上,气定神闲,面前是一壶刚沏好的热茶,袅袅白气从茶壶顶上升起,使得帐中有种仙气飘渺的感觉。
可是侯恒温却远没有商隐谦的闲情雅致,一进来就责问道:“元帅,你这是什么意思?”
商隐谦反问:“侯将军看不出来吗?”
侯恒温道:“元帅,你果真要置我两万远东军的生死存亡而不顾吗?皇上派你来援助平叛,你就这么援助?”
商隐谦很认真地盯着侯恒温,目光如矩,侯恒温被逼视得不敢正视,但商隐谦马上又笑了,说:“侯将军不必过于忧心。之前本帅尚未抵达之前,侯将军的远东军包围叠城,不是好好的吗?眼下粮草已经给你运送过来,侯将军应该更加后顾无忧才对。而十皇子就不同,他被虎头山的强盗所捉,命系一线,若我迟迟不动身前去营救,若十皇子出了什么差池,到时这责任谁背得起?侯将军你担待得起吗?”
侯恒温哑然,商隐谦句句在理,看来他早看出自己会有乘夜攻城这一打算,所以来个先发制人。真狠啊!侯恒温睨了一眼靳可尚,要他帮忙说几句,但是靳可尚本身就不太会说话,更何况没有任何驳倒商隐谦的理由,只是无奈地摇头,意思是你都不行,我还能说什么?

商隐谦细细品了一口茶,而后在亲兵的侍候下开始穿盔甲了,看到侯恒温一副急得流汗的样子,商隐谦边系头盔边道:“以侯将军之帅才,统领两万远东军围困区区小城的同时再抵御一些山贼草寇,应该是不在话下。侯将军放心,一旦救回十皇子,本帅必定第一时间赶回。希望侯将军能众志成城,撑住。”
侯恒温一脸无奈的笑,此时商隐谦已经彻底将了他的军了,只有四个字形容他此时的处境:无力回天。
最末侯恒温不得不说了一句:“祝元帅马到功成!”
寅时末,诸容麾下五千黑甲精骑统统集合完毕,整装待发,辎重队也备好了马车装好了粮草。侯恒温和靳可尚眼睁睁看着大营消失了一大片,原本扎营的地方空荡荡,两人大眼瞪小眼。看着商隐谦领着大军从容离去,渐行渐远。
秋天的早晨特别清凉,尤其是在雾月省这种山岭罗布的地方,漫天的雾气像白纱似的笼罩着天和地,三丈之外便看不清东西,十丈以外辨不出东南西北。五千黑甲精骑久居西域,倒不惧清冷,只是从没见过如此大雾,不免惊奇。目之所及,白茫茫一大片,那些大树巨石隐藏在迷蒙的白雾之中,若隐若现,犹如隐藏着的妖魔鬼怪。黑甲精骑本来就不习惯走山路,此时又逢大雾,山路更显凶险,稍不留神便可能就摔进深沟或悬崖之中。商隐谦鉴于天气异常,下令慢行军,小心翼翼,纵是再三叮嘱,还是有几个负责辎重的马车摔进了山沟之中,好在救应及时,马夫们才得幸不死。
千岩乔装成黑甲精骑,黑色的盔甲把自身包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但因为这不是棉袄而是铁甲,虽然裹了一身但依然清冷无比。黑甲精骑骑的黑马,汗血是白马,所以无法混在一起,只有商隐谦的亲兵照应着,毕竟这是当今圣上御赐的御马,亲兵们都好生照顾着。
千岩此时虽然是黑甲精骑的打扮,但是归于诸容护卫队,依然紧紧跟着诸容。诸容脸色凝重,一路无话,似在思量些什么。这一切都逃不过千岩的眼睛。其实一开始诸容急于营救关憧逸,千岩就觉得这事有点反常。 但是他具体是怎么样的,则无从知道了。
辰时,太阳出来了,温暖的阳光渐渐吞噬清冷的白雾,原本若隐若现的东西逐渐清晰,到巳牌时分,白雾基本消散,透明的阳光与残余的雾气混在一起,居然在半空中形成一道美丽的彩虹,让大家原本无趣的情绪一下子开朗起来。
诸容打马走近商隐谦,道:“元帅,我们一离开,若是强盗们对侯恒温发起袭击,他们万一抵挡不住……”
商隐谦道:“我们是不得不离开,至于其他事情,就看他们的运气了。”
诸容当然明白商隐谦所指,一笑,说:“元帅这招借刀杀人,好厉害!”
商隐谦顿了片刻,才沉吟道:“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啊!”
“那叠城的事怎么办?”诸容问。
商隐谦一笑,诸容比任何人要紧张叠城的存亡,如果说侯恒温后方的强盗可以扳倒侯恒温一将,那么叠城的证据便可以扳倒关憧逸一王。
迷雾一散,大家才意识到走的这条道确实好走,比原先去叠城的路何止好上十倍。原来的路是遇山过山逢水涉水,而这条大道则是逢山必有道,遇水必有桥。所以大军在下午申牌时分便赶到了传说中的虎头山。
虎头山算雾月省三十六岭之一,因为其形状如同虎头,栩栩如生,故得虎头山一名。若论其高,虎头山在三十六峰之中是排倒数的,而且也不大,就那么巴掌大的地方,若论险峻也谈不上,没有凸石悬崖,没有迤逦山路,很难想象山上的强盗是凭借什么打败关憧逸三万禁军的。
来到虎头山,首先看到的是山脚下插得高高的禁军大旗,迎风飞扬似是很威风,但是在这些大旗下面是一片狼籍。禁军三万,折损过万,大多都是死于山脚下,鲜血将整座山山脚染成紫色,经过这么些天,尸体都被收起来了,只剩那些被大火烧过的焦黑土地。
得知商隐谦前来,禁军诸将纷纷出来相迎。由于主将关憧逸被擒,所以暂且由一个叫龚表的偏将暂代主将之职。龚表人长得黑黑实实,一脸钢针般的黑髯,看上去格外凶狠,是一员悍将。
“元帅,可把你盼来了!”龚表此时激动得手脚发颤。
商隐谦笑笑,将龚表扶起,问:“什么情况?”
龚表又拜见过诸容,而后领着商隐谦和诸容往大帐中走。边走边道:“四天前,王爷不顾元帅之命,领着三万禁军擅自启程,当时末将也不便劝阻,跟随而来。虽然之前听闻虎头山强盗的厉害,但王爷毫不在意,来到虎头山一带,山上突然杀出一彪人马,将我三万禁军挡腰分开两半,他们人数不多,顶多也是一两千人,但是从山下往下冲的势头太大,一下子将大队冲散,等末将稳住阵脚,刚要杀他个落花流水时,那伙强盗却是虚晃一抢,草草收兵。末将当时就觉得不对头,果然,不出片刻,后面的辎重队便大乱,过半辎重被另一边杀出来的强盗抢走。王爷素来高傲,哪容得下这些山贼草寇如此放肆?当天王爷便下令进攻虎头山,结果是出帅不利,强盗们依据山势,居高临下与我们打攻守战,只守不攻,三万禁军发起总攻,却被山下的滚木巨石打退……”
商隐谦静静聆听,此时脸上不免出现惊讶之色,道:“声东击西,坚守不出,发挥优势,这些都是兵家常用之道,这些山贼草寇居然也懂兵法?”
诸容倒是不在意,道:“耍此小聪明而已,皇叔也是一时大意才上的当。我就不信这些山野流氓能挡我五千黑甲精骑!”
商隐谦略一皱眉,但没有反驳诸容,只是对龚表一笑,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龚表道:“末将当初也觉得邪门。毕竟我们可是皇城禁军,如此不堪一击,确实有些恼羞成怒。当时王爷按奈不住,要亲自督军攻山,扬言要铲平虎头山每一寸土地,王爷集合了所有力量,准备一举拿下虎头山。可是大军还未上到山腰,那些强盗仿佛幽灵般神出鬼没,不知为什么突然从山下出现,纵火烧山,秋天的草木皆枯,又有大风相助,那火势一发不可收拾,这时大军处于不上不下的状况之中,又见山下大火断了退路,军心大乱。山上万箭齐发,三万禁军登时沦入一片不战自乱人人自危的困境。末将领着亲兵保护王爷下山,但是山上却杀出一人,这人武功深不可测,快得像飞一般,末将旗下亲兵个个都是万中挑一的勇士,数十人与他周旋,居然不堪一击。纵然是作为王爷贴身侍卫的孤立介伤,也不是那人的对手,三两下之间,王爷连同孤立介伤都被擒拿过去。末将自知无力再求,只能领军冲下山,以保存实力,再谋良策。可是末将只是一介武夫,没有什么通天之才,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法子攻山,只能把一万来残兵分布山脚,将虎头山围困其中,以作缓兵之计。一直等到元帅你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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