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金蝉脱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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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金蝉脱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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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隐谦派出去的斥侯小队共五人,回来的依然是五人,只是五人风尘仆仆,双目下陷,疲惫不堪,显然是一路奔波,鲜少休息。这也说明情况的严重性。
五人斥侯小队的队长是个叫钧成就的士官,精于骑术,已及中年,体形依然健壮双目有神,可是今天回来的钧成就却像瘦了一圈似的。据钧成就的汇报,原来十皇子关憧逸果然是在虎头山与山上的强盗开战了,本来关憧逸以为三万禁军对付区区强盗,不费吹灰之力,但是也许是由于轻敌也许敌人真的是十分强悍,关憧逸的三万禁军已经折损近半,最让人担忧的是,关憧逸还被强盗生擒上山了。现在剩余的一万多禁军死死守在虎头山下,不敢轻易进攻,更不能收兵撤退,现在正与山上的强盗形成对峙之势。
当听到堂堂十皇子居然被一伙强盗山贼生擒作人质,商隐谦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诸容瞳孔放大,有些不可思议,侯恒温忍不住“啊”了一声,而靳可尚反应最大也最冒失,吓得手一抖,整杯茶就掉地上。诸
侯恒温盯着斥侯小队长,道:“钧成就,你所言句句属实?”
钧成就颤颤兢兢地道:“侯将军,小的岂敢虚言?我们一路赶去,沿途就听说十皇子的军队在虎头山失利的事,小的不敢轻信,亲自赶到虎头山印证了这一传言。之后日夜兼程赶回来。我们在虎头山看到……”
“看到什么?”
“尸体,伤员。三万禁军,确是折损过半,显然打得很激烈,那山上的强盗,非同一般啊!”
“你放什么屁!拖出去斩了!”侯恒温气得一拍桌案。
“侯将军不必动怒,事已至此,还是想法子补救吧。”商隐谦淡笑着说,并且摆手示意钧成就退下,钧成就捡回小命,吓了一身冷血,忙不迭退了出去。
侯恒温不冷不热地说:“补救?末将觉得元帅应该比末将更着急才是。你可是这次南征统帅,十皇子一事,皇上追究下来,元帅怕是脱不了责任。”
商隐谦依然淡定自若,说:“当初本帅也劝告过皇子殿下不要擅自行军,只是再三劝戒都不起作用,本帅自问已是尽力。当然,这事本帅一定会承担应有的过失,不劳侯将军操心。”
侯恒温脸一热,不再说话。
诸容问:“元帅,那你的意思是怎么办?”
商隐谦回望一眼诸容,按理诸容现在应该有些喜色才对,但却读不出来,城府不浅。商隐谦一笑,说:“殿下觉得呢?”
诸容毅然道:“末将向元帅请命,请元帅允许末将领三千铁甲精骑赶往虎头山营救皇叔。强盗山贼心狠手辣,不可理喻,若不及时营救皇叔,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侯恒温和靳可尚闻言,脸上都出现一丝迷惑之色,诸容和关憧逸是皇储竞选人,按理他应该找借口拖延营救日期或者索性找借口不去营救才对,断没想到他竟然说得这么爽快。
商隐谦说:“殿下急人之急,品德过人。但是虎头山强盗既然能以蝼蚁之兵败我三万禁军,可见得非同一般。黑甲精骑固然精锐,但是区区三千贸然前往,只怕……”
“那至少要留下两千在这里吧?”诸容道,“若全部前往虎头山,叠城这边怎么办?”
这时侯恒温和靳可尚才意识到其中的问题。如果诸容率五千黑甲精骑离开,到时只剩自己不到两万远东军包围叠城,但后面有着四大山寨的强盗虎视眈眈,自己绝不敢贸然攻城。这么一来,一切又回来几天前等待援军的情形了。
商隐谦看着侯恒温和靳可尚,虽然这两人没说话,但是每个眼神,商隐谦都收于眼底。这时商隐谦心里笑了,刚才这两人急着要攻城,自己束手无策,现在来了关憧逸一事,自己总算握住皇牌了。
商隐谦道:“十皇子一定要救的。所以进攻叠城的事,只得缓一缓了……”
“这怎么行。”靳可尚迫不可待地站起来,说,“元帅,眼下叠城粮草不继,士气不振,而且后方强盗前些天吃了大亏,不敢轻举妄动。末将认为此时是攻城的最佳时机,不如现在就发兵攻城。”
侯恒温也附和道:“末将赞同靳将军此举,并且可以向元帅立下军公状,天亮之下拿下叠城,若是不果,军法处置。到时一举攻破叠城,末将再率远东军随元帅前去营救十皇子,岂不更好?”
侯恒温已经下狠心赌一把了。叠城必须越快拿下越好,里面的秘密已经开始泄露了,好在想办法扳倒了千岩,使得这秘密的缺口又堵上了。但是夜长梦多,让叠城这些叛军多存活一刻,他们便多一刻危险。关憧逸一定要救,但叠城更是要破。
商隐谦当然不可能让侯恒温的如意算盘打成,一笑,说:“我还是那句话:叠城,暂不可攻。”
侯恒温一咬牙:“若是末将的远东军按奈不住,擅自抗帅命而攻城呢?”
“那本帅只有统领五千黑甲精骑离开,前往营救十皇子了。”商隐谦依然是淡笑,但他这笑很有份量。五千黑甲精骑一离开,侯恒温前方攻城可能顺利,但是后方可能就要被强盗洗劫一空了。
侯恒温道:“元帅这么做,难道要置我两万远东军的生死于不顾吗?”
“侯将军不同意我这么做,难道你是要置十皇子的生死于不顾吗?你和十皇子,谁更重要?”
侯恒温哑然。
“那……”靳可尚咽了口唾沫,道,“依元帅看,要怎么做?”
商隐谦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笑道:“时候不早了吧。大家各自回营休息吧。其他事情,明天再议。”
侯恒温想反对,可是眼下哪轮到他反对,能反对什么?他看着诸容,要是诸容此时坚持己见,要求领兵前去营救关憧逸,那么自己大可从中大做文章。但是诸容到目前为止还是对商隐谦方听计从,认真地说:“谨遵帅令。”
侯恒温彻底绝望。
靳可尚和侯恒温两人离开中军帐,一同返回东区营帐。侯恒温勉强还能沉得住气,但是靳可尚已经开始焦头烂额了,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侯恒温冷冷地看着他,说:“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可是……我们到底是要先救十皇子殿子还是要先攻城?”
“最好当然是能做到两不误。但是我们现在被商隐谦所左右,根本没有了主动权。不过你也放心,商隐谦这些都是权宜之计,拖不了多久的。现在我们要做的是先拔掉那根眼中钉再说。”
“眼中钉?你是说……霜少游。他不是已经被关起来了吗?”
“关是关起来了,但那是商隐谦作给大家看的戏。你难道看不出来,照他处置霜少游的情形看,他是有意要保护他的。霜少游知道的事太多,绝不能让他泄露半分给任何人,任何人!”
“要是商隐谦知道了整件事的真相呢?”
“他没机会知道了。”侯恒温眼中射出恶毒的光亮,“我说过,但凡从叠城出来人,只有一种:死人。”
“你意思是:做掉霜少游?”
“既然不是朋友,便是敌人。这人太厉害了,留不得。”
千岩今晚与那诡秘之人一战,体力消耗很大,很累,可是却睡不着。身处于一个木笼子里,如何能安睡?更何况牵挂太多。他现在唯一担心的不是自己的安危存亡,而是侯恒温是否会攻城,他们的阴谋一旦得逞,那么千岩所做一切将前功尽弃。

所幸的是一直等到丑时,营中都毫无动静。一万来摩拳擦掌的远东军一直没接到进攻命令,也渐渐停止了聒噪,安静下来了。接下来将是漫漫长夜。
千岩好不容易闭上眼睛,却突然听到有动静,接着感觉到身边的空气似乎一下子升温了。千岩一惊,迅速睁眼,只见整个临时大牢营中火光冲天,四面都是泼喇喇的大火,映红半壁天空。
秋风很急,火借风势,席卷一片,整个牢营不出片刻就陷入了火海之中。千岩位于牢营中心,眼看那些火向着他烧过来了。此时千岩纵能挣脱铁链和木笼,但是已经被火墙四面包围,长翅膀也难以飞出去。
牢营位于军营一侧,是独立分隔出来的,与军营和粮草营远远隔离,所以大火只在牢营里蔓延狂烧,整个牢营除了囚犯就是一些守卫,大火来得又突然,毫无征兆,所以一直等到烧成熊熊大火了大家才惊觉。
霎时,军营铜锣敲响,虽然大火不至于蔓延到其他军营,但士兵们仍然乱作一团,有些甚至不顾穿裤子,光着**就往外死命地跑。
诸容和商隐谦得知变故,急急冲出营帐,带着人马赶往牢营,这时牢营已经被远东军围得水泄不通,但是这些人都是在净看热闹,这么多人愣是没一个救火的,只是围着烧得正旺的牢营狂叫。
奇怪的是侯恒温和靳可尚两人正穿着睡袍,在一队亲兵的簇拥下,也看得饶有兴趣。
商隐谦来到,道:“侯将军,你们这是干什么?”
侯恒温好像刚反应过来要救火似的,急忙喝令下去:“还看什么?还不救火!”
那些围得水泄不通的远东军才有了反应,但是都是应付了事的,有的用手抄起沙子往大火中扔,有的甚至拿起衣服扇风,有的说是要跑回去打水,但慢吞吞犹如蜗牛,只怕等他们打水来,火也灭了。
商隐谦看得直皱眉,但又无计可施。诸容也急得流汗,束手无策。看得侯恒温和靳可尚会心偷笑。
这火显然是人为纵火,不然偌大一个牢营不可能在一瞬间四面起火,看侯恒温一干人的反应,这事他绝脱不了干系,可是能拿他怎么着?
诸容的五千黑甲精骑赶来时,整年牢营已经全部烧着,每一寸土地都在烈火的炙烤之下,那热浪像潮水似的奔涌出来,甚为逼人。这时除非天降暴雨,不然只能是望火兴叹了。照眼下的情形,里面的囚犯绝对无一生存,纵然是神,也只是被烧糊的份了。
商隐谦自知无法救火,只命令五千黑甲骑兵来作些防火措施,以保证大火不会蔓延出去,烧着其他营帐。
“侯恒温!”诸容朝侯恒温喝道,怒目而视。
“殿下。末将在。”侯恒温诚惶诚恐的样子,“末将知罪,定会彻查此事!”
千岩是诸容贴身侍卫,又得商隐谦看重,侯恒温当然知道千岩之死,诸容会有此反应,但料想他也无奈耐何自己。因为从官阶上论,诸容与侯恒温是平级的。至于商隐谦,损失一员爱将,必然心痛,但是他身为元帅,必然会顾全大局,顶多斥责几句,也不敢拿自己怎么样。
果然,商隐谦向诸容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商隐谦看着熊熊大火,禁不住仰天长叹,道:“叫本帅如何向皇上交待啊!有何颜脸再见霜丞相?!”
诸容闷哼一声,瞪了一眼侯恒温和靳可尚,快步离开了。侯恒温和靳可尚还佯装惶恐地道:“恭送殿下。”
“霜少游一死,霜丞相定会悲痛莫及。侯将军看守不力,只怕前途堪忧啊!”商隐谦叹道。
“是啊!如果可以的话,末将情愿被烧死的是自己而不是霜少爷。”侯恒温作悲痛状。心里却不屑一顾,心想霜少游不死,自己的前途才堪忧呢。
商隐谦不再言语,抬头看了看漆黑如墨的天空,长叹一声,仿佛一瞬之间沧桑十年。之后商隐谦在亲兵护送下,黯然离开,返回营帐。
侯恒温和靳可尚看着商隐谦颓然离去,会心而笑,两人笑脸背后,是哔哔剥剥烧得正旺的烈火。
商隐谦离开侯恒温视野之后,脚步突然加快,急急冲回营帐,进去大帐时不忘给守卫说了一句:“从现在起,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内,否则,军法处置。”
诸容已经在商隐谦帐中等待多时,而此时商隐谦进来看到的除了诸容,还有另一人——千岩。
千岩一身泥垢,满头尘埃,看上去狼狈不堪。他正在用力抖着头上的沙尘,诸容在旁边看着他笑,一脸温文尔雅。商隐谦一进来,未及千岩行礼,商隐谦便上前一把按住他的肩膀,有些掩饰不住激动地说:“我还真担心你出不来了啊!”
千岩长舒一口气,把脸上的尘埃抹去,笑道:“有先生安排的神机妙算,我怎么可能有事?”
原来商隐谦一早料到侯恒温不可能对千岩善罢干休,料想他会找机会灭口。所以从千岩被收入牢营那一刻起,商隐谦便开始命人从他的帐蓬开始,向着牢营打地道,一直通到千岩的牢笼之下。果然就在大火烧起来的时候,地道打通,千岩便顺利沿地道一路钻过来,最后出现在元帅大帐中,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商隐谦看了看诸容,笑道:“殿下方才好演技啊!”
诸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元帅见笑,末将可是动之以情啊!”
商隐谦看到千岩钻地洞钻得篷头圬脸,笑道:“少游你这样子多狼狈,赶紧洗洗去。”
千岩这时却顾不上自身形象,道:“先生,你可知道侯恒温为什么非要置我于死地?”
商隐谦沉吟道:“具体什么事我不清楚,但你从叠城出来,肯定有着不利于他们的信息。”
千岩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将从庆师爷那里得知的一切秘密,悉数相告,无一缺漏,包括为什么之前那些使者会有去无回,包括他被怪人追杀等等一干事宜。
商隐谦听到原来关憧逸是整件事的导火线,心中的一些谜团渐渐明了。他一直不相信雾月省的这些一等良民会突然造反,没想到到头来,真正的“叛军”是朝廷派过来镇压的远东军和各路官员贵族,他们官官相卫狼狈为奸,而被包围的所谓“叛军”只是一群无辜百姓而已。
诸容喃喃道:“难道侯恒温那么着急攻城,要是让他们攻入叠城,必然会全力屠城,杀人灭口。若是这事成为事实,那将是有史以来最冤的冤案了啊!”
商隐谦听完之后一直沉默不语,脸色平静如水,但是手中的茶杯却被攥得碎开,锐利的瓷片将他的手划出了血,那茶水混着他手上的血倾倒而下,到地上变成一滩血水。
“先生。”千岩看得有些失措,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商隐谦失态。虽然他脸上没有任何怒色,但是这种看不到愤怒的愤怒才是真正的愤怒。
诸容能想象那些无辜百姓被逼上绝路的情形,不禁咬着嘴唇,连连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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