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吹皱一池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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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裴勇就开车带着局里几位同事去省城开会了。
黄志远打电话给任娟,问:“娟子,昨晚请了柳平啦?我这边实在是脱不开身,要不然,我安排一好地方请你们几个。”
“行啦,姐夫,哪敢劳你大驾。没想到,你这位同学酒量还真不咋地,才几瓶啤酒,就有点醉了。”
“柳平醉了?不大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走路都不稳了呢!”
“这真稀奇,我可是从来没见他醉过。”
“他以前不喝酒吗?”
“也喝呀。好啦,不说这个了。我给咱爸妈买了些蜂胶,这几天我要出差,你姐也没空,你抽时间给拿过去。”
“好。”放下电话,任娟心想,自己这个姐夫真是没治了,待岳父母比亲儿子都强。这样的人,打着灯笼也难找。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天任娟都感觉神不守舍、心跳不已。看着任娟老是丢三落四的,对桌李玉萍大姐还笑话她,男朋友才出门一天就受不了了?
晚饭后,任娟感觉很无聊,就出来走一会儿。
走出校门不多远,忽然一阵孩子的哭声传入她的耳朵。她循着声音望过去,一个六七岁小男孩正站在临近的一个小区门口大哭,脸上的泪水被脏手一抹,整个成了大花脸。
任娟看看孩子周围,很多路过的人们只是看一眼就匆匆过去了,只有两位老大妈过去问了问,但孩子一直只是哭,并不说话,老大妈无可奈何最后也离开了。
任娟见孩子哭得伤心,一直没有孩子的亲人来寻找他,担心孩子自己在大街上会不安全,就走到孩子身边问:“小朋友,为什么哭啊?爸爸妈妈呢?”
小男孩抹着眼泪,抬头看了看她,没有说话,继续哭着。
任娟找到小区门卫,门卫告诉她,他也不认识这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小区里的,怎么问他也不说话,实在是没办法,只好在一边瞅着他点儿。
任娟回到孩子身边,蹲下身来,轻轻抓住孩子的小肩膀,安慰着他,说:“好孩子,不哭了不哭了,勇敢的孩子不哭。”说着用手抹去孩子脸上的泪水。
小男孩可能是哭累了,哭声慢慢小了下来,但还是止不住抽泣。任娟摸了摸孩子的头,又轻轻爱抚着孩子的后背。
“给阿姨说,家住哪儿呀?为什么不回家呀?”任娟温柔地问着。
孩子抽泣着,侧转过头看了一眼小区门口。任娟明白了,孩子就住在这个小区里。“你住在这儿对不对?”
孩子这次有了反应,他点了点头。
“怎么不回家呀?是不是挨打了?”孩子摇摇头,仍在抽泣。
“好孩子,不要怕,给阿姨说说,阿姨给你想办法。”任娟很耐心地安抚着孩子。
孩子终于开了口,尚未止息的抽噎几乎令话语连不成句:“妈妈···不···不让我和···和陌生人···说···说话。”
“没关系,你现在已经认识阿姨了,阿姨不是陌生人了。”任娟慈爱地看着男孩,“阿姨在这里陪你好不好?咱就在这儿等你爸爸妈妈来接你好吗?”
孩子点了点头。
任娟的耐心没有白费,一会儿,孩子平静了下来,开始断断续续说话了。原来,孩子的妈妈下午去上班了,要到晚上才能回来;他的爸爸到了下班时间却还没回来,孩子就自己带着钥匙锁上门出来玩。可是没想到不知什么时候把钥匙给弄丢了,到家一看爸爸却还没回来,自己进不去家门,这才急哭了,只好自己到大门口来等爸爸。
任娟问:“钥匙在哪儿丢的?”
“不知道。”孩子回答。
“我们再去找找好吗?”
“我要听妈妈的话,妈妈不让我跟陌生人走。”
听到这话,任娟不禁笑了,这孩子还有点主意呢!
一会儿,太阳已经完全没有了踪影,可是孩子的爸爸还是没有回来。小男孩又有些心急,忍不住又要哭起来。任娟赶紧又给他擦擦眼睛,说:“饿了吗,你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去给你买点吃的好吗?”说罢,站起身来要走。
小男孩一听,猛然抓住了任娟的衣服,说:“阿姨,你别走,我害怕。”
“你和我一块去行吗?”
小男孩怯生生地摇摇头。这个孩子很有安全意识,任娟现在开始喜欢这个孩子了。
没有办法,任娟想来想去没有好主意,就说:“这样吧,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这下小男孩有了兴趣,一扫先前的伤心,高兴地说“行,行!”
任娟只好给小男孩讲起了故事,小男孩听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路灯已经亮了起来。路过的人都很奇怪地望着这两个人,为什么不回家,却一直在马路边讲故事呢?
任娟正讲着,小男孩忽然欢呼雀跃起来,“爸爸,爸爸!”小男孩呼喊着跑向远处的一辆慢慢骑近的自行车,跑到自行车跟前,眼泪忍不住又一次淌了下来。

自行车上的男子赶紧下车,一把揽住孩子,问:“儿子,为什么不在家呆着?怎么跑出来了?”
“我钥匙丢了,进不去门,是阿姨一直在给我讲故事。”说着,小男孩用手指了指任娟。
任娟冲男子笑了笑,说:“赶紧带孩子回家吧,孩子肯定饿坏了。”
男子很感激地望着任娟,“太谢谢你了,太谢谢你了,我今天加班,回来晚了。真是太麻烦你了!”
“没事儿,没事儿。孩子挺懂事的,快回家吧。”说完向父子俩挥了挥手,转身向回走。
孩子也向任娟挥了挥手,孩子的爸爸又感激地看了任娟几眼,然后把孩子放到自行车上,然后上车进了小区。
经过这么一闹,任娟口干舌燥,很是疲累,再也没有心情去散步了,就走回宿舍来。
刚到宿舍,裴勇打电话过来,说自己正在往回赶。接到裴勇的电话,任娟心情好了许多。她看了一会儿电视,不知不觉就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朦朦胧胧中,任娟忽然发现自己她孤身一人跋涉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原上,看不到村,看不到镇,看不到一个行人,也不知道自己正在走向那里。走了很久,终于有一个人出现在远方的地平线上,可是任她怎么努力去追赶,那个人始终离着她很远很远。
突然,她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任娟猛地一下坐起,原来刚才自己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她本以为电话是裴勇打来的,可是拿过手机一看,却是一个陌生的号码,这么晚了,任娟很奇怪,是谁会来电话呢?电话接通了,里面传出因紧张和恐惧而颤抖、而磕磕巴巴的声音,这声音几乎不能说出一句有完整意思的话。过了好半天,任娟才听出来,原来是与裴勇同行的秃头顶打来的电话。任娟心里马上出现一种不祥的预感。
最终,任娟听懂了这断断续续的话所要表达的意思。果然,传来的是噩耗!原来,裴勇一行在赶回本市的时候,在高速公路上与一辆大货车追尾,裴勇驾驶的汽车半截钻入前方大货车的底部,造成他和坐在副驾驶位子上的主任当场死亡。
其实,一开始任娟听到秃头顶颤抖的声音,已然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但她仍然心存侥幸,想听到裴勇安然无恙的话,可是从秃头顶的话里,她知道,这已经是妄想了。十来分钟的电话,任娟已经不知道秃头顶在说些什么了,她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听不见了。手机掉落在地上,她不知何时自己坐到了沙发上,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一直就这样眼睛直直地、呆呆地坐在那儿。
时间接着一分一秒过去,她猛然回到现实中来,她不敢相信这是事实,当知道这已经是不可改变的,日夜曾陪伴她的那个人已然不再属于这个世界,不再属于她了,她终于控制不住自己,放声嚎啕大哭起来。
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她捡起手机打给妈妈,电话那头妈妈刚说了一句“这么晚了······”就已经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赶紧接着问:“娟娟,是你吗,说话呀!”
电话这头任娟已经泣不成声,说不出话,她不顾妈妈在电话那头焦急的呼唤,挂断了电话。接着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任娟竟是充耳不闻。
不久,楼下传来急刹车的声音。接着传来姐姐任艳急促的叫门声,过了好久,任娟才打开门。妈妈不放心任娟,在深夜把姐姐喊起来,让她来看看妹妹是怎么了。
姐姐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她知道任何安慰的话都是多余的,就不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紧紧抱着妹妹一直坐到天亮。
后来任娟听说,裴勇的父亲裴有才听到这个消息当场昏死了过去。
三天后,市国税局为车祸中因公死亡的裴勇和林主任举行了追悼会。
裴有才没有出现在裴勇的追悼会上,据说是身体不允许。因为裴有才经常精神恍惚,医生叮嘱不让出门,而且必须时刻有人陪伴;另外也怕他无法承受送别儿子的痛苦,所以,裴家人就没让裴有才前来。
任娟知道,柳平一定获知了裴勇的死讯。她以为,裴勇的告别仪式,柳平一定会露面的,至少,也该打个电话过来。然而自始至终,她没有接到柳平的电话,在裴勇的葬礼上,也没有看见柳平的身影。任娟原先对柳平的好印象,几乎一瞬之间荡然无存,她甚至开始有些讨厌忿恨起这个人来。
按当地的说法,裴勇未婚先殁,属于“少年亡故”,于风俗是不能入祖坟的。裴家说既然裴勇属于这座城市就葬在这座城市吧,于是花重金在市东北郊的一座陵园给裴勇买了墓地,就把他葬在那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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