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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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五的下午,任娟的手机响了,是老爷子打来的电话。
老爷子的声音慈祥而不容置疑:“娟娟啊,晚上回家来,我有话跟你说。”不等任娟说话,老爷子就把电话挂断了。
任娟从小聪明伶俐,总比别人多个心眼,很受娇惯,等任娟长大**参加了工作,父母也就更是很少干涉她的自由,完全由着她自己决定自己的事情了。
这次老爷子打电话来,略带有命令的口气,这是以往少有的,好像任娟做错了什么事情,这倒让任娟心里很纳闷。
任娟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钟了。院子东南角几根木棍支起的架子上,垂下几个巨大的吊瓜,架子上绿葱葱的叶子将地面遮盖得风雨不透。这就是妈妈的杰作,因为妈妈最爱喝吊瓜做的粥,所以春天开垦的那块地就当仁不让地担负起了重任。架子下面,老爷子种的几棵美人蕉真像是美人,活脱脱一副减肥过头的林黛玉的模样,苗条是苗条了,就是说什么也打不起精神来,开出的花也像一根小小的牙签。任娟看了,忍不住笑了,看来老爷子种花的愿望还是落空了大半。
走进屋里,妈妈在厨房里忙活着,老爷子在客厅里给一株五针松修剪枝。
见女儿回来,老爷子用他一贯的慈爱眼光看了看女儿,说:“你妈买了西瓜,你先去吃两块。”说着抬手指了指餐厅,仍回头去干他的活。任娟在老爷子眼里没有发现什么不同以往的地方。
任娟拿出一个托盘,手里拿着一块西瓜边吃边站在看老爷子身后看他剪枝。客厅里摆着的几盆盆景是老爷子自己动手制做的。老爷子认为买一盆盆景摆在屋里,再漂亮终究也是别人的创意,如果自己弄出来,那又另当别论了。退了休,有了充足的时间,老爷子便经常到花鸟市场去逛一逛,弄来些奇花异草,再用淘换来的漂亮石头做成假山,就这样,老爷子拥有全部版权的盆景就出炉了,还别说,这些盆景做出来还真是有模有样。无疑,这些盆景成了老爷子的骄傲,几乎每一个客人都对老爷子的盆景夸赞有加,不论是真是假,老爷子听了这些话总是很高兴。
“老爸,您这盆景真是越做越漂亮了,要是摆出去卖,我看别人都没生意要做啦。”任娟也不忘要奉承老爷子几句。
“你也学会这一套了?摆着卖的那叫商品,我这叫心血,不一样啊。”尽管知道女儿奉承,老爷子还是满脸得意之色,“我这些盆景,给多少钱也不卖!”
“老爸的宝贝,也是我们的宝贝,谁舍得卖呀。”任娟继续哄着老爸高兴。一边回身将吃剩的瓜皮放在托盘上,又把托盘搁在茶几上。
正说着,哥嫂带着侄子林林进了门。林林抽抽噎噎的,一见任娟,马上哭着扑到任娟怀里,任娟赶紧哄着:“宝贝儿,不哭了,不哭了,”回头质问着哥嫂,“我说你们怎么了,怎么惹着孩子了?”任娟喜欢孩子,也会哄孩子。她陪他们玩儿,跟他们做游戏,从来不烦也不恼,以至于哥哥和姐姐的孩子只要有任娟在场,那是连父母也要靠边站的。
老爷子也放下手中的活,回头微笑着说:“林林,是不是又淘气啦?”
哥与嫂都虎着个脸,过了半天,还是嫂子先说了话:“还不是他,去接孩子,在学校门口就把孩子给踹了一顿,你说,当着那么多的学生家长的面,丢人不丢人?”
这时妈妈听到动静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摸着孩子的头安慰他,说:“有什么事慢慢说,别打孩子呀!”
哥哥依旧是一脸的怒容:“你们不知道,他数学考试不及格,本来老师就烦着呢,他上课还做小动作,还巧了,昨天的作业还落下了一些没做完,这下老师更上火了,今天打电话硬把我叫去,在他的办公室守着好几位老师把我训得跟孙子似的,我能不生气吗?我丢不丢人?”
“你丢一次人还不够,又到校门口去丢人!”嫂子也是怒气未消。
“行了行了,嫂子,少说两句吧。”任娟劝解着。
妈妈说:“就是有错也不能打孩子,得跟他讲道理,光打能打出好孩子来吗?”
“就是笨,除了他,全班也没有不及格的。”
“你还有脸说,你数学不是也不行吗?孩子数学不好,还不是遗传你,自己种子不行······”话没说完,嫂子意识到自己失口,赶紧闭口不言。
哥哥在气头上,没有意识到,抢过话头来就说:“种子不行,你怎么不说你是盐碱地?”
任娟忍不住笑出声来,妈妈也差点憋不住,说:“行了,行了,说到底还得怨我跟你爸呀?”哥哥和嫂子脸上有点挂不住,互相看了一眼,又转脸看老爷子,老爷子似乎什么也没听见,坐沙发上喝茶去了。只有林林弄不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莫名其妙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任娟笑着说:“我们家里人的特点就是语文特好,数学成绩一般,要不怎么是书香门第呢。”
哥哥脸上的阴云这时已经散开了,说:“敢情书香门第就只会语文不会数学。”
任娟道:“书香门第自古就有,数学教学才开始几十年嘛。先前,能写诗的是秀才举人,会算术的那只能是账房先生。”
妈妈接口道:“对,我们小时候,数学还不叫数学,那时候还叫算术呢。”
“那是老黄历啦,现在的数理化重要着呢!”哥哥说。
老爷子在一旁道:“要提高成绩,还是要全面发展,不要偏科的好。”
嫂子不失时机地说:“还是爸说的对。”
吃过晚饭,哥哥和嫂子就带着林林回自己的家了。妈妈也和邻居李阿姨出门散步去了。家里就只剩下老爷子和任娟呆在客厅里。
任娟看到老爸脸上的笑容慢慢消褪,一丝严肃慢慢浮现出来。
“娟娟啊,你今年二十五岁了,不小啦。要知道,女孩子可不像男人,岁数大一点没关系,女孩子岁数大了找对象可不容易。”
“爸,这个我知道,这也不是着急就能行的事儿。”任娟低下了头,与老爸谈这些事实在有点不好意思。
“今天你李叔叔来过了,我们说起了李健,小伙子不错嘛,干净利落,工作单位也不错,又热情懂礼貌。你们不是老同学嘛,你没考虑一下他?”老爷子观察着任娟的反应。
说起李健,任娟一脸不屑,“他呀,爸,我比您了解他,整天可着劲往身上抹化妆品、喷香水,一照面,能香你一溜跟头。整天像一条哈巴狗一样,屁颠屁颠的,哪里有点男子汉的气概。”任娟描绘起李健来绘声绘色,也蛮形象。
老爷子被任娟给逗乐了,但又随即板起脸来,“不能这样说人家!”
任娟吐了一下舌头。
看来任娟的心里实在装不下李健,他也就不再提了。
老爷子轻轻叹了口气,接着说:“在你们的教育方面,我和你妈对你的大姐和哥哥要求严格一些,那是以前老的传统。后来这社会变化了太多,我们的观念也有了变化,认为太严格的要求对孩子的束缚太多,可能阻碍孩子个性和智力的发展,所以啊,你的自由相对你的哥姐就比较多一些。”老爷子说的是实情,大姐和哥哥从小可没少挨父母的训斥甚至有时还要有一顿打,自己几乎就没有挨过打,只要不太出格,自己是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的。

“爸,是不是我惹您生气了?”任娟试探着问。
老爷子没有直接回答任娟的问题,“听你姐说,你与一个大夫走得挺近,为什么没给我们说呀?”老爷子的语调、表情虽然表面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但任娟能感觉到老爷子心里有些不高兴。
“爸,我们刚交往没多长时间,八字还没一撇呢。” 想到家里人可能都会反对自己与柳平恋爱的事,所以一直不敢告诉他们。任娟也猜到家里人可能已经听到关于自己的这些事情,只是自己还没准备好,风雨就来了。
“娟娟呀,以你的条件,我们不是自吹自擂,好小伙子还不是尽着挑吗,找一个离过婚的,太说不过去啊!”老爷子端起茶杯喝了口水,若有所思。
“离过婚,他在这方面他总有些责任的,他对婚姻是什么态度,你了解多少?再者他岁数比你不止大十岁吧,相差多了点嘛。听说这个人性格内向,心机比较重,他要欺骗你,你是他的对手吗?还有他的家庭,他的成长环境怎么样,你知道吗?这一点非常重要,好的家庭出来的孩子,一般会是好孩子,不好的家庭出来的孩子总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虽然平时可能不表现出来,真要出现问题了,恐怕会让人震惊的。”老爷子连珠炮一样,任娟平时很少听到他一气说这么多话。老爷子所提的这些问题有一些任娟想过,有一些还没想过,今天由老爷子当面提出来,任娟心里确实感到了有些严重。任娟不得不承认,老爷子的话是句句在理,处处显示着对自己的关心,可是她实在不愿意去想去考虑这些问题,虽然她知道这些问题都是必须要考虑的。爱情是感性的东西,它的甜美之处就在于它的虚幻与脱离现实,如果实际起来,加上车子、房子、票子,加上柴米油盐等等、等等现实中的一切,也就说明爱情中的人有了理性少了感性,恐怕爱情就会褪了颜色,或者说爱情迟早会被这些东西给消灭掉。任娟需要的是爱情,暂时还不想柴米油盐掺和进来。
“娟娟,你知道,我与你妈一直是过着非常平淡的生活。你妈是一个农村妇女,除了操持家务,知识文化方面都是很欠缺的,我们结婚也是通过媒人介绍,根本没有自由恋爱那一说,可这一切并不妨碍我们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平安、平淡是福啊。你们年轻人对这个据我看不是很懂,你们总希望过得轰轰烈烈,或者说爱得轰轰烈烈,在电影小说里是有,现实生活是另一回事啊。
“裴勇没了时间不短了,按说不该再提他,但还是要给你讲讲我的看法。这个孩子我也见过几次,大体上有些了解,人有些粗,但他也不是那种会耍阴谋诡计的人,你跟他在一块,我们放心,虽然你跟他有些委屈了你,但是只要你高兴,我们也没意见。”
不知道为什么,任娟现在特别不乐意听到裴勇的名字。只要一有人提起他,一种奇怪的感觉就涌上来,说不清是思念的悲伤还是有内疚的因素在里面,反正她现在宁愿忘掉先前,失去那一段记忆。
“孩子,你对你这个男朋友了解多少呢?他挺有才啊!” 老爷子指了指茶几上的一本杂志。“这里有一本杂志,你看一下里面的文章,已经标出来了。”
任娟这才注意到这是一本纯医学杂志,也就是说,这不是一本老爷子经常看的《大众健康》、《大众医学》之类的杂志,而是一本专业性很强的杂志,里面的东西,一般人看不懂,也不会去看,因为看懂了也没有什么用处。任娟找到里面的一篇用铅笔画了标志的一篇文章,题目是《由分子神经再探麻醉剂使用》,作者是柳平。任娟不禁吃了一惊,自己还不知道柳平写过这样一篇文章,看来,老爸已经把他们的事情弄得清清楚楚,而自己还蒙在鼓里。
“爸,您从哪里知道这么多?”任娟有点担心,恐怕自己一点**也保留不住。
“我要打听点事儿,还是不困难的。”老爷子有一点自自负,任娟知道,老爷子说的也是实情。
“爸,他有才不好吗?”
“有才并非不好,可是你要看知识掌握在谁的手里。俗话说,善者有才,可以造福;恶人有才,便为大患。”
任娟笑了,“爸,看您说的,好像他就是一大坏蛋似的。”
“娟娟啊,人不一定时时表现为善,也不会时时表现为恶。不是说人一定会伪装自己,当然这也不可排除,问题是他的心里有些什么,他的思维是不是一般人的思维,在遇到关键问题时他会采取什么样的步骤走下去。比如说有的人一生看起来谨慎懦弱,但紧要关头可以是一个英雄;有的人平时气势豪迈,关键时刻却是缩头乌龟,诸如此类。这就需要考虑他的过去和生活历程。据我看来,你其实对他所知不多。如果到现在你不知道这些,不是你以后应该不应该了解的问题,恐怕是他不想你知道,既然有意隐瞒,你也不会搞得很清楚。所以呀,你不了解过去,也不会知道未来。”
“爸,这些真的很有意义吗?我觉得两人只要在一块高兴就行了。”
“孩子,你这话不正确。我们不会干涉你的幸福,但是我们害怕你会受到伤害。人生在世,有权利也有义务。对你来说,生活幸福是你的权利,只有你生活幸福,父母兄弟姊妹才会放心,这就是你对我们的义务。如果受到伤害,不止损害到你自己,也伤害到我们,这就是你没尽到自己的义务。
“前些年,在本市,有一个大夫谋杀妻子的事你听说过吧?人们都知道这个妻子一直患有心脏病,这个丈夫一直以模范丈夫的模样示人,周围人都很赞叹,连妻子也觉得自己有一个体贴的好丈夫。几年后,妻子死了,连救治医生也认为是死于心脏病。可是通过尸体解剖,竟然发现妻子死于麻醉剂,这种麻醉剂的作用恰恰是引起心脏病,而麻醉剂就是做医生的丈夫给妻子偷偷服用的。这个丈夫处心积虑,用了好几年来谋杀妻子,要有多深的心机呀!而那位可怜的妻子连自己是怎么死的也不知道,可叹啊。”老爷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任娟明白了,老爷子出于对自己的关心而对柳平不放心,柳平有太多的神秘,没有历史,又有离婚的瑕疵。看出老爷子内心深深的忧虑,她真有些心疼老爸。
“老爸,您也太多心了,问题哪有那么严重啊。”
“孩子,总而言之,我们希望你找一个和你各方面相差不多的男朋友,都互相真正了解,平平安安的,让我们放心就行。”
“爸,您说的话我都记住了。”任娟道。
“今天就在家睡吧,你妈还要跟你聊聊呢。”老爷子看了看表,“这老婆子, 怎么还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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