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旅游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南墙根最后一点积雪融化成了水,流出来,在地面上画出了一幅抽象的图画。有人说像一棵树,有人说像一个妖怪,无论说什么,语气里总暗含着一些喜气,因为融化的雪水代表着冬天悄然过去,春天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
院子里一棵樱桃树已经密密匝匝地长满了花苞,看那样子,似乎只要有一阵暖暖的春风吹过来,枝头的花就会爆发,就会给人以特别的惊喜。窗台上,老爷子的一盆长势正旺的马蹄莲和一盆盛开着火红色花朵的君子兰正暖洋洋地晒着太阳。
任娟放下铁锹,抹了一下额头上微微渗出的细汗,问老爷子:“爸,您看这地翻得行了吧?我都累坏了!”
“嗯,差不多了,先这样吧。我这老胳膊老腿掘这硬地是有点勉强,栽栽种种还行,剩下的事儿,我自己慢慢儿来就行了。你累了就先去歇一会儿。”
“刚化冻,这土还是挺松的,也不是多费劲。”说着,任娟低下身子帮着老爷子排砖头。又问:“爸,这儿准备种点什么呢?”
“嗨,一说这个我就生气。我说养点花吧,你妈非让种点菜,说自己种的菜没污染,吃着放心。我要是有点想法,她非要跟着掺和,种花和种菜,一雅一俗,这是两回事嘛!”
任娟一笑,说:“我妈想种菜,那我们也是没办法。要不,爸,那干脆,这块地一人一半,你跟我妈自己钟自己的。”
“算了吧,她就是种上菜,最后也还是我给她照顾。要想吃她种的菜,把菜戒了更省心。”
正说着,门前一声刹车响,一会儿,黄志远提着个布包走了进来。
“姐夫,你来了。”任娟道。
“娟子也在家,”说着,看到院子东南角的铺的砖都被掀了起来,而且那片土也已经被刨松了,就问:“爸,你们这是干什么呀?自己种菜吃呀?”
老爷子道:“你的想法倒是跟你妈不谋而合啊。”说着招呼他俩到屋里去。
一进屋,黄志远喊道:“妈,您要的山菌我给您带来了。”
妈妈从里屋出来,接过黄志远手中的布包打开一看,说:“好,都说塔山的山菌好,真是不错。”说着,拿起一只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这股清香味儿就是纯正。”
黄志远说:“这是正宗的塔山松树山菌,是当地人去年秋天从山里采来的,风干了放到现在正是好吃的时候。现在这东西也不太多,找了当地人问了好多家才弄到这些。”
老爷子看着妈妈说:“你呀,就是拿着麻烦别人不当回事儿。”
妈妈反驳道:“别老拿你那一套来要求别人,吃点土特产还过分吗?”
任娟悄悄拉了一下黄志远,若有所思地问:“你去塔山了?”
“去那边联系了点业务。”黄志远道。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眉飞色舞地说:“大概你们还没听说,塔山新开发了一个景区,我去看了一下,风景真是不错。山沟里有的地方已是满眼绿色,有的地方冰还没融化,水晶宫一样。爸、妈,过段时间天再暖和些,我带你们去看看。”
妈妈说道:“行啊。志远中午在家吃吧,冰箱里还有一只笨鸡,今天中午就做个山菌炖笨鸡。”
黄志远说:“妈,今天就不了,我那边还有一摊子事呢。”说着就告辞出门。前脚迈出门口,回头问老爷子:“爸,要不要找个人给您整一下那块地?”
老爷子挥了一下手说:“不用,别人把活干了,我还干什么呀?那块地,我还留着自己锻炼身体呢!娟娟,送送你哥。”
任娟就陪着黄志远走出门来,一直也没有说话。到了大门口,黄志远拉开车门,才回头对任娟说:“娟子,也不知该不该告诉你,我这次到塔山去另外还看了一下裴有才。”黄志远停了一下,又抬头看了一下任娟,任娟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前面的车轮。
“怎么样了?”任娟问,声音淡淡的,但黄志远还是感到了其中的无奈和伤感。
“唉!肺癌晚期,撑不了多久了。”说罢,回身上车。在车上,黄志远打开车窗,劝道:“娟子,也别多想,事情到了这一步,谁也没办法。再说,他家跟我们家现在也没有什么关系了。”说着,启动了汽车。
任娟看着黄志远的车出了一会儿神,直到看不见了,才转身回来。
一个月以后,柳平实在是拗不过任娟,最终答应陪她到塔山去玩一次。
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任娟一直忘不了黄志远所说的塔山新景点,一直要柳平陪她去一趟。而柳平实在不乐意到塔山去,一直推脱说工作忙,最后见任娟是要坚持到底了,没有办法才同意陪她走一遭。
星期六早晨六点钟,任娟的那辆凯越就停到了柳平的楼下,接着柳平的电话铃响了。
“懒鬼,起来了吗?快点啊,我在楼下等着你呢。”柳平不敢怠慢,赶紧收拾了一下跑下楼来。
任娟车开得比较慢,八十公里的路程,她开了两个多小时。这对柳平来说却是非常的惬意,柳平自小就爱坐车,他就喜欢看车窗外那向后飘逝的风景,而且多少年来乐此不疲。最近,他又增添了一个新的喜好,那就是看**开车,**的一招一式,或谨慎、或挥洒自如,总是会让他着迷,让他浮想联翩,看着汽车在**的手里被驯服得服服帖帖,更是瞧着有说不出的惬意。今天两样俱全,可算是不错的享受了,柳平心里稍微的忐忑也就抛在九霄云外去了。
五月的时节,已是莺飞燕舞生机盎然。一路上,目所及处尽是满眼的绿色,不止清新悦目,而且还带着一种蓬勃的朝气,使人不自觉中就焕发出青春的气息来。在慢慢向后移去的景色中,偶尔村边地头闪出一树或红色或粉色或白色的花朵,在绿色的应衬下,分外夺目。这使柳平想起了杏园南山那一片杏树林,不知道现在还存在不存在,如果还有的话,现在也应该是满树芬芳了,那该多美呀,在里面走一走,嗅嗅那香气,看看那花朵,那该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情。可是如今,那一切是那么遥远,遥远的如一场梦了。他真想带任娟去那里看一看,可是他不愿意去,不愿意回到那个只有梦的的地方,他也不能带她回去,真的不能。
塔山镇就是因塔山而得名。塔山在镇的正南方,不知什么朝代,是什么人在山上修建了这座宝塔,也许是这座宝塔让这山有了灵气,不止使这镇甸得了塔山的名头,而且最终使这塔山成了塔山镇的一宝。
说起来,这里面还有一个缘故。这座塔虽然在山顶上矗立了好多年,但当地人却一直没有谁对它感兴趣,最多会有爱鸟的人会到塔里去掏些鸟蛋回来而已。以前上山甚至连一条像样的路都没有,只有一条樵夫踏出的土路,这足见宝塔是倍受冷落的。直至有一年,在某海关截获了一件打算被走私出境的珍贵文物,经过警方的调查方才得知,那件被盗的珍贵文物原来就是属于这座塔的。这样一来,当地人才如梦初醒,原来这座塔上是有宝物的,所以这座塔方才引起塔山政府的重视而被保护起来。现在,上山的路已经换成石级的,塔周围也已修葺成一个小公园,这座塔,也日夜有专人在护卫着。
慢慢地,塔山的游人多了起来,周围有些原来并不为人所知的风景区也就被开发了出来,成了塔山人一条不错的生财之路。
山脚下有一条很秀丽的山谷。任娟把车停在山脚下,两人拿了瓶水就下到山谷里来。
令人想不到的是,这一条小山谷竟有着绝佳的景致。两边是刀削一样的悬崖,悬崖上,不经意便探出一株树或者不知名的植物,有顽强扣住悬崖向上攀的,也有轻松潇洒随意垂落的,风姿百态,不一而足,却是每一种都令人赞叹,赞叹生命的顽强与不屈。
沿着悬崖一侧新开凿的小路缓缓前行,涧中的水时而缓、时而急、时而蓝、时而绿,无论呈现那一种状态和颜色,都是清冽异常,透过深深的涧水都可以看得清深潭底部的岩石,水质之佳可见一斑。
偶尔会从崖壁上有一串山泉落下来,大一些的,形成了一条小瀑布,水落在低下的石头上,溅起朵朵水花,泛起一阵轻雾;小一些的,若缓就像一串断了线的珠链,任晶莹剔透的珠子一颗一颗掉落下来,若急就像一串完好的珠链在崖壁上垂了下来,使人觉得真可以将它戴在脖颈上呢。

走了一段,前面有一处水潭,地势较为开阔。悬崖的石壁呈红褐色,在好不容易由崖顶射进的阳光下显得特别明亮;潭水因为很深的缘故,完全像是一块硕大无朋淡蓝色碧玉嵌在红色的山石里,在闪着莹莹的光泽;崖底一些攀爬植物努力顺着悬崖向上去寻找阳光,不甘寂寞的它们还随时把自己最美丽的一面奉献出来,展现在人们的面前,那就是一朵朵紫色或者红色的美丽小花。任娟和柳平被这里的美景震惊了,几乎所有美丽的颜色都被浓缩在这一片小小的天地里,就是仙境,又能比这里美到那儿去?二人用手机拍呀照呀,就像这里的美景转瞬就要消失似的,唯恐不能把这美丽留下来。
二人恋恋不舍地离开这处水潭,刚转过一道弯,前面隆隆的水声就向着他们涌过来。前面不远处就是一片很大的瀑布,水声就是来自于这片瀑布。洁白的水帘挂在崖壁上,像随风飘舞的纱幔,飘逸潇洒。一团团水雾在岩石上升起,弥漫在山涧里,像是一团团白云在缭绕,竟将游人掩去了踪影,涧中的景物如隐入云中,忽隐忽现。
牵着柳平的手一路欢跳而来的任娟,此时却面对瀑布静静站着,看着流下的泉水出神,不一会儿,不再是眼中的泉水向下飘落,而是自己正在冉冉升起,在白云中、在隐隐的人声中冉冉升起;她闭上眼睛,听着如雷的水声,如万马奔腾的水声,不知是在人间天上,也不知今夕何夕。
一团团水雾扑面而来,掠过脸颊,有些凉意,无比的清新顺势就浸入心脾。一会儿,脸湿了,头发上沾满了细小的水珠,衣服也变得潮潮的,可是没有人会因此而躲避,而厌烦,相反,人们却因此而欢快起来,一时间这隆隆水声里隐隐响起了游人的欢声笑语。清凉的空气被隆隆的水声和细细的雨雾洗去最后的一丝铅尘,顺便也带上了山泉的甘甜,不禁使所有在此的游人都像是在窒息中刚刚逃脱出来,不免对空气露出了他们贪婪的本性,如饕餮大餐一样要抢着把这里所有的珍贵空气都要吸进自己的肺里。
顺着雾气飘散的方向,前面竟是峡谷的尽头——豁然开朗。这雾气飘出峡谷,就如绵绵细纱钻入前面的一片竹林,最后就如一缕缕落入水中的棉花糖,瞬间就消融了、不见了。山谷外明亮的阳光把任娟从天堂带回到人间,听着身后隐隐如雷的水声,不禁怅然若有所失。正感慨间,竹林后面忽传出一阵粗犷嘹亮的歌声:
沧海笑,滔滔两岸潮
浮沉随浪记今朝
苍天笑,纷纷世上潮
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江山笑,烟雨遥
涛浪淘尽红尘俗世几多娇
任娟忍不住和着歌声也唱起来:
清风笑,竟惹寂寥
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
正是一曲《笑傲江湖》,此时此地这歌声竟如此有韵味,竹林后不曾谋面的神秘歌手竟有些令人着迷,此情此景,还真有点王维诗“深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的意境,不禁使人听得呆了。听歌声落下,任娟大声喊道:“喂!你是神仙吗?”
歌者似乎听到了问话,但没有答话,然而歌声却随即又响起:
人说天上好
神仙乐逍遥
······
刚走到竹林边的两位小姑娘见此,忍不住哈哈大笑,任娟也笑了起来,柳平也难得露出了笑容。
出了峡谷就是上山的路了,路上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景致,不过是一条石阶路婉婉延延穿行在苍松翠柏中。有时是几株高大的松树矗立在路边,树下有不知是原来就存在还是特意安放的大石在那里,停下坐在石头上休息一下,听一听松涛,也是很惬意的事情。山其实也并不高,不过一个小时两人就登上了山顶。
极目远眺,连绵群山在蒙蒙雾霭中画着一条条舒缓的曲线,最后淡淡消失在天边。山风一过,将登山时浑身的燥热一扫而空,覆盖在群山上如绿色厚毯一样的树木发出声声的轻吼,向人们展示着大山自己豪迈的性情。
塔是一座八角形石宝塔,有九层,不是很高,但是很精巧细致。塔身白色,暗蓝色琉璃塔顶,宝塔在绿树掩映中,别有一番风味。为了保护的目的,宝塔四周已经用栏杆围起,人们只能在栏杆外观赏这座宝塔,不能近距离观赏宝塔,多少有些令人遗憾。可喜的是,栏杆里摆满了蝴蝶花,五颜六色,绚烂非常,引得许多真正的蝴蝶在其中翩翩起舞,让人分不清哪是真蝴蝶哪是蝴蝶花,不由令人欣喜不已。
两人转了转,山顶的平坦之处并不多,除宝塔之外并没有其它景点,初登顶时的慷慨之气慢慢散尽,也就感觉索然无味了。
下到山底的时候,已然临近中午,任娟提议:“我们找地儿吃点饭吧。”柳平点头同意。
或许是处于交通枢纽的缘故,塔山镇的规模着实不小,几乎不次于一个县城,这在山区是不多见的。
任娟开着车绕镇转了一大圈,最终停在一家叫“塔山特色菜”的小饭店旁。这家饭店紧靠到市里去的省道,老远一看就给人以窗明几净的感觉,因此任娟就选了这家饭店。
“就这家吧,店面看着挺干净,也瞧瞧本地菜有什么特别的没有。”任娟边停车边道。
柳平说:“一会儿你肯定要失望了,这儿的菜能有什么特别?”
任娟道:“那可不一定,好像你全知道似的。”
柳平不再说话。
饭店里的确收拾得挺干净,里面也没有客人,只有两个小服务员在闲聊。任娟和柳平两个人坐好,点了菜,便四目相对,互相看着对方。
“我有点累了,你呢?”任娟说。
柳平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若有所思地说:“这里是裴勇的老家,如果他还在的话……”。
任娟不再看着柳平,她慢慢转过头,看着窗外,没有说话。柳平看不清任娟眼里是不是含着泪水。
结账的时候,老板娘不知什么时候已然站在吧台后面了,她抬头看了一眼这两个人,随后又低下头去看她的记账单,“您吃好了?一共五十二,拿五十吧,两块钱就算了。”忽然,老板娘又迅速抬起头来,使劲盯着柳平,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哎,你是平平吧,你回家来了?”
柳平很震惊,这是他最不愿意碰到的事情,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这里竟有人一眼就将他认出来。而眼前这个老板娘,他真想不起是谁,一时间,柳平愣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
任娟很奇怪:“回家?老板娘你认错人了吧,他的家在屏山县,这里不是属于穆城县吗?”
老板娘一脸不屑:“我认错人,活这么大,我还没人错过人呢,只要让我看一眼,化成灰我也认的。小时候看过的小人书,我现在每一本都背得出来。他是屏山县的,我也是屏山县的,俺俩都是屏山县杏园村的,离这儿不过才八里地远。”
任娟很诧异地望着柳平,“你没给我说过,你有事瞒着我。”说罢,一路冲出门去。
柳平赶紧付了帐,与老板娘应付了几句,追了出去。老板娘在身后嘟囔着:“开车来的了不起呀,混好了就六亲不认,什么人呀!”。
柳平打开车门,任娟正气呼呼的坐在车里,眼睛直视着前方,柳平进来坐下,任娟理也不理,像没看见一样。柳平想解释一下,可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默默不语。
任娟发动了汽车,汽车猛然冲出去,上了回市里的路。两人谁也不说话。
车开出去十来分钟,任娟再也忍不住开始哭泣起来,柳平安慰着她,任娟慢慢把车停在路边,一下扑在柳平的怀里。
?

.pp a{color:#f00;text-decoration:underline;}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