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苦寂精舍鬼恸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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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人在大厅上扫了一圈,却见东角处空无一人,寻思:“人呢?人海茫茫,沧海一粟,要再能遇到只怕更难了。”喟然长叹,凄凉之感骤然而生,站起身离开了酒楼。一旁的掌柜见他功夫极高,那里还敢要他理赔桌椅费,即便是饭钱也只字不提,只愿这瘟神走的愈快愈好,躬身诺诺道:“公子好走!”门口的跑堂也笑道:“公子慢走,下次赏脸再来。”
那掌柜抡起大手,啪的一声,结结实实的打了跑堂的一记耳光,骂道:“他再来,老子就扣你的工钱,看你吃个屁!”那跑堂捂住脸,支支吾吾的懵然不知所以。
人群早随着三个南蛮人的离开都散去,空旷的大厅只有这三个人,老道士不知什么时候手中赫然握着白瓷酒壶,手抓着熟牛肉,吃的正欢。那青年一撅一拐的走了过去,大咧咧的坐下,道:“喂!再来一壶酒。”
展阳霍然站起身,抱拳道:“我还有急事要办,不便耽搁,酒水账且记在我的名下,两位敬请慢用。”少年站起道:“多谢展大哥美意,不必了,酒足饭饱,大家就此散了吧!”那老道士兀自坐着不动,道:“走便走,散便散,我吃饱自然会走,你们不必管我。”
“前辈保重!”展阳脚下生风,转眼即出了酒楼。那青衣少年趁着老道士不备,夺过桌子上的酒葫芦,挂在腰间,冲下楼梯。一个悠然的声音传来道:“邋遢老鬼,你的酒葫芦就送给我吧!晚辈先谢了。”那老道士乐呵呵自言自语道:“小子,天南地北,还能让你跑出我的手心吗?哈哈……”
那少年走到酒楼外,望着满天的细雨,湿漉漉的毛驴独自站在门口,没用绳子拴着竟然乖巧的呆在原地,实属罕至。其实这掌柜早料到那老道士非同常人,他的毛驴自然也要好好照顾,别说照看,即便是在窝里供着,也决无怨言。少年忖道:“老鬼,我即借了你的酒葫芦,顺道这毛驴也可借来代步,嘿嘿,老鬼,想不到你还是有些用处的。”
那少年跨骑在驴背上,只见四骑马风驰而来,马上人一身墨绿长衫,头戴斗笠,走到太白酒楼前停下,一个胖子抱怨道:“大师兄,这小镇还真难走,明明看着他走进来,七拐八绕的,真把头都弄晕了,比地宫还难走。”一个瘦长的青年道:“大师兄,我进去问问,说不定能问出点眉目来,也未可知!”褐色马上的青年道:“好,快去快回!”
片刻后那瘦长青年回来,道:“那人确实来过,还在酒楼里和人打斗,半柱香前刚刚走。”那被称大师兄的人拍马道:“大家赶紧,今天定要追到的。”哒哒声声,四匹马消失在街脚。
那青衣少年将头枕在毛驴的后颈上,迎着冷冷细雨,在宽阔的街衢上独行。骤然安静的四周,稀稀拉拉的人群打着黄油伞,想到自己小屋后的那几棵松柏翠竹,青石板的山道经常空空荡荡,自从师父死后,他便跟着掌门师叔学艺,掌门却似乎有意疏远他,他经常做些琐碎的小事,这三年来从未传授任何道法,他每日只是按照师父当年教的心法修行。而此次江陵之行,整个门派年轻一辈尽数而出,唯独将他留在山中,理由很简单,武功低微。
任何一个少年都有好强争胜之心,谁都不能轻易被人否定?
他原本可以赢的比斗,但是在他收回刺出的剑时,对方的剑却划过脚踝,血流出的瞬间,他明白什么叫做“点到为止”。他一个人躺在竹床上,整整三天,仿佛是三年,他看开所有的固执,收拾行囊,赶在朱师伯下山前走了。腰上挂着师姐送他的小铃铛,他还记得师姐曾经说道:“你每天寂寥一人,孤苦伶仃,这铃铛清脆动听的叮当声或许可以消磨寂寞。”
他叫陆卓然,他师父叫陆成,一生只收了这一个徒弟,“卓然”其意是高明深远,这是陆成告诉他的。陆成一生郁郁不得志,在门派中地位甚微,为同门所不屑。陆成在十六年前默然远走,突然在一年后抱着襁褓回来,满身伤势极重,侥幸活了下来,却从此瘫在床上,整整十年,足不覆地,却在随后三年可以下床走路,健步如飞,怎么也不像卧榻十年的半死人!然而三年后的中秋节,在山间小屋的青石板侧,残阳似血,枯瘦的身躯渐渐倒下,身旁的少年呆立良久,在黑幕染遍整个世界时,少年缓缓的跪下,笑了。

浅浅的思绪,淡淡的回忆,在本该稚嫩天真的年纪里多了几许花发,深深的藏在心间,很难发现。冷冽的冰雨打在温热的脸上,滚热滑落,似雨或是泪,是寂寥打在心头的痛吧!
芙林镇的街道铺着一样的青石板,徐徐的春风扑到脸上,包裹着自己的,像襁褓中的婴儿,享受着温暖。穿过集镇后,眼前出现一片油菜田,蓦地雨似珠线倾盆而下,陆卓然望见远处树木丛中露出屋舍一角,忙加紧赶路,走上前去。见树林丛中一个小山岗上残垣断壁,几根孤零零的木柱支撑着青石梁,破旧的门板倒在地上,两个窗棂早已不见,墙体有好几处的裂缝约有尺余宽。
陆卓然赫然见到地上崭新的三行足印,门楣的歪斜的牌匾上写着“苦寂精舍”,凝神细听,隐隐有言语声。忙跃下驴背,将毛驴栓在树林中,折身回来,贴身靠着残壁,借着缝隙望向里望去。只见大堂正中立着一尊大佛,面塑上斑驳不堪,两只眼珠子有一只黑漆已然脱落,神像半边倾倒,到处蛛网罗结。佛像双手成与愿印,昭示福泽绵延,百姓富足安康。
斜眼向着一团火光处望去,赫然生着烈焰篝火,两个人并肩坐在一起,对面趴着一个汉子,正自烤着湿透的衣裳,这正是太白楼里的三个南蛮汉子。听得一人说道:“我听到叮当声,莫非有人?”趴在地上的汉子苦着脸道:“哪里有什么人?平时没见你这般机敏,现在长能耐了。”第三人道:“魔君留下暗记,到此处却断了,大哥,我们该怎么办?”那趴在的汉子不时的摸着**,道:“他让我们去酒楼,自己却躲在暗处,见到危难也不相助,那里把我们兄弟放在心间。”
起先说话的汉子作噤声状,低声道:“大哥,魔君神通广大,耳目众多,让他听见,咱们就没命了。”那称做大哥的人笑道:“胆小鼠辈,魔君怎么让你们两个跟着我,拖累我,不是为了分神照看你们,那兔儿爷早被我打爬下了,还会受伤吗?”那两人点头称是。
陆卓然忍俊不禁,心想:“这人武艺虽低微,脸皮委实厚到极致,什么叫厚颜无耻?今天我算是领教了。”雨水顺着残瓦断壁落下,泼的他满脸都是水珠。用衣袖擦拭面上的水渍,玎玲一声,他忙用手按住铃铛,暗自懊恼:“你响的真是时候,唉!这笑话怕是看不下去。”
“什么人?”那两人喝道。一把匕首已然飞出,直直扎向适才发声之处。
却见趴在地上的汉子霍地的跪在地上,磕头哭声道:“魔君饶命,魔君神机妙算,世人难及,小人心中敬仰不已。今日在酒楼内遇到高手,一番死搏恶斗后,终于不济落败,还望魔君看在小人忠心耿耿,立勤日行,事无巨细的份上,饶了小人一命吧!”他听着脚步声渐近,一双湿漉漉、破破烂烂的麂皮靴,青色衣摆上泥点斑驳,慢慢抬起头,只见一张稚嫩的脸上狡黠的讥笑,青衣长衫,肩头扛着一柄长剑,手指捏着匕首,甚为傲慢。正是太白楼里和白衣人的同伙的青衣少年。
他猛的跃起,手中钢叉斜刺对方胸口,对方向后一跃,站在正殿的门口,抱剑于胸,陆卓然笑道:“本魔君饶了你们,你们还恩将仇报,太过无情了吧!”那三人并肩而立,手中猎叉齐刷刷的对着他,那大哥叫道:“呸!你算哪门子魔君,你究竟是谁?敢在这假扮魔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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