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物是人非惊鸟归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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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间“呜呜”声大响,黑黝黝一物横空呼啸而来,遽奔林熙后心。林熙不及回身,收掌腾身而起,那物事擦掠他脚底,势道猛恶,远远落入湖心,溅起好大一团水花。原来是半截青砖。林熙身子腾起,更不迟疑,一个后翻身,足尖在亭台边沿一点,展掠而出,白衣荡荡,竟在湖面上犹似凌波的仙子一般,身子晃得几晃,上得岸去,转瞬之间,雪白的身影没于园中花树间。
秦雨慢慢爬上亭来,惊心稍定,对温文尔雅的林熙何以忽然间情绪激动、大打出手颇是不解。怔楞有顷,忽地明白了对方的用意:他是故意引诱我的同伴现身啊!
林熙觑准了袭击自己青砖的来路,扑掠过去,身在半空,便凌空拍出一掌,“轰”然一声,尘土飞扬、花枝四散,下面却人影、鬼影不见一个,急追下去,转瞬间已到了院墙下。心下忖思:对方掷砖袭击,造足了声势,显然旨在救人而不愿与我正面冲突。由此看来,对方委实是心机深沉之辈,定是所谋之大,不肯轻易暴露。
这一番闹腾终于惊动了宅中主人,听得吆喝声不断,脚步声纷乱,许多人向花园奔来。林熙飞身越墙而出。杨妙真、颜文青分从两边迎了上来。颜文青问道:“大哥,怎么样?”林熙喟的一声:“咱们回去吧。”
与秦记药行一街之隔的华府。
眉月、秦雨并肩出现在了华府门前。
两人之前不久,林熙、颜文青、杨妙真、丁莹、韩云惠一行五人被隆而重之地迎接了进去。眉月心中一酸。眼前高阶阔户、气派依然,离家数月,惊鸟归巢,却已物是人非了。回首数月来的屡历生死,恍若一梦。等待她的,是凶险的虎**?还是温馨的家?
望了身边嬉笑依然的秦雨一眼,眉月忽然心萌退意。昨夜等到秦雨平安回来的那一刹那,眉月有种想扑到他怀中痛哭的感觉。她惊讶地发现,在他离开自己这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自己莫名地心慌意乱,完全不同于以前被追杀时的惶恐无助。她没有问他与林熙会面的情况,从他嬉笑如常的神色中,分明能察觉到一抹隐隐的痛苦。她整夜未眠。整夜地心慌意乱。想着自己导演的雨滴双翼大血拼即将上演,杀害父亲的凶手元凶间自相残杀,岂非是最绝妙的复仇手段?然而她心里竟没有一点即将成功的喜悦。她十分清楚血拼的结果。纸迷金醉虎无形,石破天惊大头精,何况还有华府的卿客如云、高手如林,注定了将是一边倒的局面。她更清楚这对雨滴意味着什么。她忽然为自己的心慌意乱而惶恐——自己竟然在为雨滴揪心!在为杀害父亲的凶手而揪心!
“天鹅小姐,发什么呆呀,不认识自己的家了吗?”秦雨嘻嘻笑着,拉起她手大步走向高高的台阶。眉月心绪不宁。这十几级台阶她不知已走了几千几万回,却从未像今天走得如此艰难。每一步都需要秦雨的拉扯。也许她心底深处意识到了,但却不敢深想,正是由于秦雨的拉扯,她才走得这样艰难!
魂不守舍中,听到秦雨的斥骂声:“该死的狗奴才!看什么看?不认识你们的小姐吗?还不快去通禀?通知天杀的纸虎石虎出来请罪?”眉月心下又是一沉:这目空一切玩世不恭的可怜虫,摆足了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不会再有丝毫回旋的余地了。他是视死如归?还是胸有成竹?
只见被秦雨骂得狗血喷头的几个府丁个个都蒙了头,人人面上表情复杂,没人上来搭腔,也没人上前拦截,更没人听秦雨的入内通禀。眉月心情复杂,面无表情,被昂首挺胸的秦雨拉扯了身不由己进了“虎**”。

豪阔的华府依然豪阔如故。走不完的鹅石路,绕不完的回廊,数不清的亭台楼阁,看不尽的雕梁画柱。曾经家有良田旺铺的秦记药行的二少爷秦雨也看直了眼看傻了眼,比较起来,秦家豪华气派的后花园简直就成了一方小小的菜地!眉月更是心下凄楚。富可敌国的华府依然卿客如云、高手如云,满眼瞧不尽的熟面孔、生面孔,但没人不认得华府的千金眉月小姐,可人人都如守门府丁的表情复杂,没有人上来搭腔,也没有人上前阻拦。
整个华府居然犹若无人之境!一路畅行无阻地来到了气派宏伟的会客大厅,纸虎石虎早已在率众恭候。
纸迷金醉虎无形,石破天惊大头精。秦雨终于见到了其时武林中极富传奇色彩的虎之双翼。打量着石虎,秦雨不禁将他和三脚猫联系到了一块。两人竟有着惊人的相似。脑袋、肚腹都是惊人的圆。只不过,三脚猫的小脑袋象未长足的西瓜,石虎的大脑袋象大号的酒坛。三脚猫的肚腹象冬瓜,石虎的肚腹象扣在一起的两只大铁锅。酒坛要比西瓜大了两圈,铁锅能炖四五个大个的冬瓜。再打量纸虎,秦雨就联想到了双翼虎的双翼。整个人又轻又薄又飘,一阵风就能将他刮飞。双翼虎有这样翅膀才是妙不可言。有铁锅酒坛那样的翅膀,不给拖累下地狱才怪。
石虎骇人的大头上虎目噙泪:“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纸虎面上似被涂上的两道竖眉一抖一抖:“雨滴,你终于露面了!”
“雨滴?”眉月犹遭当头一棒:“你是雨滴?真得是雨滴?”
“我是雨滴。”秦雨淡淡的声音道:“眉月小姐,我知道你早有怀疑。不错,我是雨滴。是刺杀你父亲的杀手。”
眉月哀呼了声,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娇躯慢慢瘫软下去。心底里一个声音在叫喊:他果然是雨滴!他居然是雨滴!虽然早有思想准备,还是经不住这一打击。
“小姐。”无风自飘摇的纸虎身后抢出一长身玉立的青年男子。正是华飞虎的大弟子冷雪。这是华飞虎遇刺后第一个敢于站出来关心眉月的自己人。但秦雨横里一掌拍开了他:“我说过,不会再让眉月小姐受惊吓。”
眉月无助地瘫软在地,心下苦怨哀绝:救命恩人变成了杀父仇人,可他还在说不让我再受惊吓,世上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吗?
“荒谬!”居然是纸虎喝出了她心中的话:“你以为小姐现在没受惊吓?”
而秦雨的回答更荒谬:“那是她自己在吓自己。”
满厅哗然。
听到秦雨淡漠的声音道:“刺杀她爹爹的是雨滴。追杀她、惊吓她的却不是雨滴。雨滴是她的保护神,保护她不再受到一丝一毫的惊吓。”
他绕口令般的话语,听得眉月头疼欲裂、心伤欲碎,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你?为什么杀我爹爹?杀了我爹爹还不够,为什么还要来伤害我……”说到后来已泣不成声,让人听着也随了心痛。
林熙说得没错。可怜的眉月小姐,怎么就不知道利用别人的同时,也在深深地伤害着自己?
林熙现在就在厅内,是纸虎石虎的座上宾。他始终默不作声,静观着态势的发展。心中叹息不止:这可怜的女孩,怎能用感情来做筹码?无论输赢,受创的心灵又能用什么来弥补?
秦雨的心里更痛。他可以泰然处之眉月恨他、利用他,却忍受不了眉月的心伤欲碎,承受不住眉月将他的保护看成伤害……他心中蓦地一震,明白了眉月的心伤欲碎:她、她真是爱上了我!将我当作了唯一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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