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子魂之吼(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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狮子魂之吼
狮子魂之吼
作者:定金伸治
译者:Rover

在第三次十字军攻陷伊斯兰的要冲亚克约两个月后,准备就绪的侵略者们终于朝他们的目标出发。
他们的目标自然是圣城耶路撒冷。
第三次十字军组成的目的就是为了夺回圣城,其兵力据说超过三十万人。同一时代,镰仓幕府征夷大将军源赖朝所能动员的兵力却只有三万人,由此可知其威胁性。
只有一个国家敢面对这样的威胁。那就是艾由布王朝。国王沙拉夫·阿丁恩,也就是沙拉丁。至于其他的伊斯兰诸国,像是曾经产生克尔柱·阿尔斯兰等反十字军英雄的塞尔柱王朝、拥有唯一预言者的阿拔斯王朝、支配伊比利半岛,经常威胁欧洲的穆瓦希德王朝,全都步上衰亡之路,根本无力对抗十字军。结果不得不由只领有埃及和叙利亚部份领土的弱国对付这支大军。
统帅第三次十字军,打算进攻圣城耶路撒冷的男人就是英格兰王理查一世。被称为狮子心王、完美骑士的这位红发红眼巨人连圣将沙拉丁也不放在眼里。他虽然尊敬沙拉丁的人格,但是却轻视其军力。
月光下,如今的理查一个人伫立于亚克的城壁上,不断地朝耶路撒冷的方向凝视着。时已晚秋,黑暗中的弦月以及辽阔的大地都开始冻结。
“您在这里做什么呢,哥哥?”
理查的背后传来了玲珑轻脆的声音。出声的人是他的妹妹亚莉耶诺儿。亚莉耶诺儿原本是她母亲的名字,她的本名叫乔安娜·普兰达吉尼特。由于她那美丽的容貌与她那被称为“世界玫瑰”、“黄金之鹰”的母亲很像,因此别人就以她母亲的名字称呼她。除此原因外,还因为在她的容貌底下隐藏着恐怖的才能。
“哥哥,您不打算回英格兰吗?”
面对这番话,理查露出嫌恶的眼光。
“我虽然准许你留在此处,但是并没有准许你多嘴。”
亚莉耶诺儿以前曾经和西西里(现在的南义大利以及西西里岛)王格利耶尔莫结婚,格利耶尔莫死后,她在政治上已经失去留在西西里的理由,因此她也参加了理查的军队,随行至此异乡。
“但是我听说弟弟约翰在国内被法兰西王菲利浦怂恿,打算窃夺您的王位。如果在此得到无意义的胜利,却失去了国家,那么……”
亚莉耶诺儿的进言条理分明,没有丝毫破绽。她真正的价值不在那美丽的容貌,而在于不逊于菲利浦尊严王的智谋。
“没有意义吗?那么战斗全都没有意义了!但我那因胜利才得到的名声可不是没有意义的东西。”
“您那么想杀那个白痴侯吗?”
所谓的白痴侯指的是沙拉丁的年轻朋友维雷利。理查在以前的战役中曾经因为他而到了精神上的败北。亚莉耶诺儿的话使得理查的眼中冒出了火花。
“这和女人没有关系。亚莉耶诺儿,你在这亚克可别想什么无聊的点子喔。乖乖的待在房间里就行了。”
“遵命。”
但是亚莉耶诺儿的心中却回答了完全相反的话。事实上,那天晚上他如此命令了一位男部下--制造机会让她和维雷利接触。
理查留在当场,亚莉耶诺儿则静静地离开。
黑暗之中缓步而行的亚莉耶诺儿突然止步,举头望向夜空。
--狮子吞月吗……不知道英雄们会让我看到什么样的戏。
天空里的狮子座似乎贪婪的啃食着月亮,就好像在预言狮子心王理查的胜利似的。
亚莉耶诺儿浮现了微笑。那鬼黠的笑容是她身为理查妹妹所充满的自信。
亚莉耶诺儿的愿望不是理查的胜利,而是她自己的胜利。她的目标则是以她自己的力量称霸英格兰。

长久以来,一直以“公正(阿尔·阿帝尔)”之名备受伊斯兰人敬爱的维雷利正式以阿帝尔·塞夫丁的名字加入了沙拉丁麾下。
“你竟然得了这么个了不起的名字。你叫‘低能’就可以了。就这么决定吧。”
公主艾儿希多以刻薄的语气调侃着维雷利。维雷利自己虽然并不把名字放在心上,但由于低能实在太难听,因此他就接受了阿帝尔·塞夫丁这个好名字。
“我也不喜欢收集一些奇怪的名字啊。”
也拥有“公正”、“白痴侯”等多余名字的维雷利叹息着说道。
阿帝尔·塞夫丁在沙拉丁手下负责的职务是通译。虽然不是要职,但与沙拉丁说话的机会多,是个有趣的职务。
他人现在在大马士革,正与一位曾经刺探理查狮子心王,名叫露易西的女孩会面。这女孩是维雷利的朋友,一个名叫裘尼梅的巨汉的妹妹。
“好久不见了。前阵子你都在干些什么?”
“您不是要我继续刺探狮子心王的动向吗?”
露易西真的生气。
“我不是说那个,我要问的是,你没向我报告半次的期间,一直都在做些什么。”
“那是因为没有什么重要的变化值得报告的缘故啊。”
“哦,那么你现在人在这里,就是有什么重要的变化罗?”
在维雷利尚未说出这句话之前,一旁盘着手的艾儿希多已经先开口问道。
“是的,狮子心王终于行动了。”
“是吗,我想时候也差不多了……。他现在人在哪里?”
“在亚克东南的亚尔斯夫沼泽地与陛下的军队对峙。只是偶而有些小冲突而已……”
“沼泽地……?啊,那可不妙。”
一时之间维雷利抱着手思考,然后甩了甩头,好像发现了什么。
“不妙什么?身着重铠甲的法兰克人进入沼泽地后,动作必然迟缓,战斗力一定会降低。我认为这是陛下所选择的最好战场。”
艾儿希多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问道。
“话是没错,问题是狮子心王自己比你和陛下更清楚这一点……。公主,你有墨水和纸吗?”
之后维雷利拼命的朝纸上写了些东西,然后转向艾儿希多,把纸交给了她。
“公主,你可以在信上签名吗?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说这是你的意见。”
艾儿希多接过信之后浏览了一下。虽然可以不看就签名,但总不能如此莽撞。
“……原来如此。坏人所想的事毕竟超乎我的想像。但是这个世界可不会全都依你这种的大坏蛋的逻辑运作。”
“我也希望事情不会如此啊。”
艾儿希多签完名后交给了维雷利,维雷利将信折好,交给了露易西。
“抱歉,请你立刻把这信交给陛下。虽然你才刚回来,应该累了,但是没有人能够比你更早把这封信送到。”
露易西明显地露出讨厌的表情,但她也若隐若现地感到被依赖的喜悦。不只是她,凡是和维雷利在一起的人全都有一样的感觉。这也是艾儿希多为什么会称呼维雷利为坏人的原因。
--从明天起我要让你劳动得像拉马车的马一样。
维雷利不畏艾儿希多的威胁,依然拜托累得黑了眼眶的露易西。
露易西看到维雷利对她点了好几次头之后,露出满足般的表情离开了艾儿希多的房间。

数十万人聚集在处处充满泥沼水池,杂草丛生的复杂地形上。理查的三十万军队在此分成三部分,在战斗之前已经进入了防御状态。
被迫在不利的沼泽地上布阵,理查狮子心王的幕僚们不禁想到了自己的不幸败北。
在这种地形战斗。简直就是命令全体重骑兵自杀。
泥铁混合的半有机臭味更助长了幕僚们这种不祥的感慨。
“臣斗胆进言,此时我们应该先撤退才对吧。在这种地形下,我军将有重大的损伤。”
有个有勇气的幕僚终于在战斗之前向理查如此建言。
“哦,你的意思是要我们舍弃这压倒性的优势而撤退吗?”
幕僚们一瞬间都怀疑了自己的耳朵。但是理查的眼睛充满了自信的光芒,强烈地否定了幕僚们的疑虑。
此时沙拉丁的军队终于向理查军进攻。幕僚们尽皆骚然,回到自己的岗位,只有理查一人浮现把握十足的笑容。他很冷静。
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突击,给予对方某种程度的打击后便脱离。几处部队重复这打了便逃的战术,在波状的攻击中令笨重的敌人混乱。这就是沙拉丁军的幕僚所决定的战法,也是伊斯兰军常用的战术。但是出乎沙拉丁的意料之外,理查军的头阵在沙拉丁军第一波的攻击下就开始崩溃了。
由于对方实在太脆弱,不得不使沙拉丁起疑。但是他对这疑念却没有确信到令自己的军队在占优势的战况下撤退。突破理查军头阵的沙拉丁军继续袭向第二阵线的中央。和第一阵线一样,第二阵线也抵挡不住沙拉丁军的攻势。
终于突破第二阵线的沙拉丁军,发现了第三阵线,也就是狮子心王本阵和自己之间横列着恶劣的地形。那里的泥沼正露着丑恶的姿态等待着他。原本应该已经崩溃的第一阵线却从背后有组织地袭来。沙拉丁军渐渐的在恶臭的泥沼中动弹不得。
箭雨从上落,似乎在嘲笑他们一般。特别是严阵以待的理查本阵攻击尤为强烈。号称机动力超群绝伦的沙拉丁军骑士无处可逃,以自身的血染红了污泥。
污泥的恶臭混合了血腥臭。对沙拉丁而言如同儿子般的士兵们流着血。灰色的眼睛瞪着天空。沙拉丁看到这里,只能够诅咒自己的愚蠢。
“陛下,请先逃离这里吧!”
向沙拉丁如此喊叫的年轻骑士不一会儿也丧命,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眼前。
“别爱惜箭啊!一直射别客气,射到敌人全部消灭为止!”
理查吼着。他绝对不会宽大到放走意图脱逃的敌人。他的明确指示最后终于也令沙拉丁负伤。
“陛下!”
有名部下发现了沙拉了的呻吟声,转头望向声音的方向如此喊着。但这一瞬间箭再度飞来,插上了那名部下的喉咙。他发出绝望的喘息声落马,然后气绝。
“有时间操心别人的话为什么不用在自己身上呢!”
沙拉丁好不容易才抑制了下马的冲动。他有义务拯救许多的士兵,他没有依照感情行动的权利。
之后沙拉丁倾所有兵力于一点,终于突破了包围网,成功地逃离。但他所受的损伤也非同小可。在一昼夜的逃跑后,终于重整态势,但沙拉丁已经失去了近全军四成的兵力。剩下的六成中,有半数以上的人也都负伤。面对这么大的损失,沙拉丁不得不黯然神伤。
“理查王果然厉害,而我却如此丢脸啊……”
沙拉丁的耳中传来士兵临终的哀号,使他头疼却裂。
独自在帷幕内后悔悲叹的沙拉丁此时获知艾儿希多的使者已经到来。
“传!”
沙拉丁简短地回答。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个法兰克少女。她正是带着艾儿希多的书信而来的露易西。
沙拉丁接过了露易西的信,浏览了一遍。
沙拉丁看完后闭上眼睛沈默了一会。然后由他梳理整齐的胡子间发出了深深的叹息。
“啊啊,维雷利·阿帝尔·塞夫丁哟。你的眼睛虽远离战场,但却比我看得还清楚吗?”
沙拉丁一眼就看出这封信是维雷利写的。沙拉丁不得不盼望维雷利早日回到自己的身边。
露易西露出不可思议似地表情望着沙拉丁。她并不知道信的内容。沙拉丁露出温柔却疲倦的微笑,把信交给了露易西,只说“你看看”一句话而已。露易西听了沙拉丁的话之后打开信。
“……臣愚昧地认为,利用沼泽地作战不但对我方不利,反而还有危险。狮子心王是个果敢英明的人,不可能选择明知对自己不利的战场。也就是,臣认为他一定有必胜的把握。至于他对确信胜利的根据为何,由于有各种的可能性,因此臣无法一概猜想,但如果他的阵线比预料中的脆弱时,陛下当仔细注意……”
--那个迷糊样的人怎么会想到如此高深的计谋呢?
面对维雷利这正确的预料,露易西除了惊讶之外,也感到了如恶魔般的恐怖。那是种被魔神迷惑般的可怕感觉。
但是她也很清楚,只要她回到维雷利的身边,看到他的脸后,这种感觉就会飞到云霄之外了。

败北五日后,离开大马士革的艾儿希多军终于赶去与沙拉丁军会合。此时沙拉丁军已经撒退到离亚克南西约一百公里的雅法。由于途中弃守了海法、卡耶塞雷亚,带领市叱一起避难,因此撒退的速度就降低了。
“绝对不能连雅法也交给敌人……。还有三天,只要撑过这三天,皇太子亚夫达尔、我哥哥杜兰·夏的援军应该便会到达。在这之前一定要撑过去。各位有什么好办法吗?”
在帷幕内的沙拉丁向各个幕僚发出苦涩的声音。艾儿希多虽然也在场,却没有维雷利的影子。
只有依靠耶路撤冷的高耸城壁吗……但是那样就必须牺牲民众了。
沙拉丁在沈默的幕僚前开始如此想时,艾儿希多突然开口。
“陛下,就把这件事交给我吧。”
在场的人全望向艾儿希多。
“你有什么计策吗?”
“有。但是我现在不能说。”
连对沙拉丁也不能说的作战到底是什么,幕僚们并不知情。沙拉丁当然也一样。至于不能说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艾儿希多自己也不知道。
“……事情就是如此。想办法挡住理查三天。这点小事像你这种迷糊鬼也想得出来吧。”
在沙拉丁面前大声放话的艾儿希多回去之后立刻去找维雷利,提出无理的要求。
“不可能。”
“不可能也要想。今天我们要率领五千名士兵出发。”
对维雷利而言,没有比这更麻烦的事。他被信赖当然高兴,他也了解艾儿希多想要阻止理查,好拯救民众的性命,但他毕竟只是个凡人。
“我已经说过不可能了。”
“集中精神想看看啊。”
“不可能的事就是不可能。”
“那就拼命想。”
“……你太不讲理了。”
“那你就去死吧!连这点事也做不到的男人没有活着的价值!”
艾儿希多那蛮横无理的愤怒一瞬间几乎令她拔剑砍维雷利,但她终于住手,露出焦躁的表情沈默地离开了。
有位女性以温柔的声音叫住了不改愠色,疾步而去的艾儿希多。她是维雷利的养女夏拉扎多。
“公主,请等一下。”
艾儿希多听见夏拉扎多这如母亲般的声音后,脚便突然停住。顽固不驯,很少听别人意见的艾儿希多不知为什么,在夏拉扎多的面前非常顺从老实。艾儿希多像是个反抗期的少年般,嘟着嘴转过头来。
“公主又依靠那个人的宽容啦?”
“我才没有依靠,我只是命令那个男人而已。他竟然不听我的命令,真是太不像话了。”
艾儿希多可能毕竟有些内疚,因此口齿比平常含糊。
“这样的话你永远也赶不上那个人哟。”
“哼,你凭什么那样说我。有关那个男人的知识,我是世界第一,才不会输给你呢。”
艾儿希多虽然倔强,但看了夏拉扎多那悲伤的眼睛后突然反悔,又走回原来的路去见维雷利。
“没想到你也有个大女儿。”
在阴影里抱着手的阿尔·卡米尔低声地讽刺夏拉扎多。从前他身属暗杀教团,现在则身为维雷利的养子跟随着他,那冰冷的神情仍然不脱暗杀者的气息。
“但是很可爱啊。”
夏拉扎多对阿尔·卡米尔的冰冷眼光一点也不为所动。这句话从她的微笑中说出来再适合不过。但是阿尔·卡米尔对这慈母的微笑仍然眉也不皱地,从她的面前消失。
另一方面,被艾儿希多无理取闹的维雷利此时正与他的部下拉斯卡利斯谈话。拉斯卡利斯是个跟随维雷利抛弃基督教社会的青年,他的优点就是做事认真。
“她对您那么说,您还不生气啊?”
拉斯卡利斯虽然很清楚维雷利的性格,但是深深尊敬维雷利的他不得不对艾儿希多的无理取闹感到生气。
但是盘坐在绒毯上的维雷利却露出发呆的表情搔着头。
“你知道公主的父亲是谁吗?”
“……不。”
拉斯卡利斯对这突然而来的话有点惊讶,但是维雷利依然继续说道。
“公主的父亲就是先帝努尔丁。”
“………!”
拉斯卡利斯惊讶得睁大了眼。努尔丁就是沙拉丁之前的伊斯兰盟主。沙拉丁原本只是他手下的一名武将而已,因为他的死才趁机得到王位。当时他也攻击了努尔丁孩子所在的大马士革。虽然这并非出于沙拉丁自身的希望,但事实依然不变。
“先帝的女儿成为现在皇帝的义妹。她一定会烦恼自己是不是成为政治的道具;而失去家人的悲伤一定也给她无比的打击吧。公主对这些事从来不提。她的任性就是为了隐藏她的痛苦,我想公主自己可能也没有发现。”
拉斯卡利斯虽然认为这话太过褒奖,但是他并没有否定。他从来不会否定维雷利的话。
此时刚被夏拉扎多骂过的艾儿希多回来了。
“刚才很抱歉……不,陪罪可不是我自己的意思喔。是夏拉扎多一定要我说的关系……”
“没关系,我的世界总是以公主这颗太阳为中心绕转的。”
拉斯卡利斯不禁讶然。维雷利并非是巧言之人。他直觉上认为一定有什么内幕。
“愚蠢的家伙。太阳是绕着地球转的啦。这根本当不成奉承话。不过像你这样没教养的人是无法理解托勒密的‘天文学大全’的。外行人就是这样。”
通晓天文学的艾儿希多虽然如此责难维雷利,但是她依然露出欣悦的表情。
“对了,有关理查的妹妹……”
--果然还是这件事吗。拉斯卡利斯懂了。原来维雷利讨好艾儿希多的目的是要去见理查的妹妹。没想到维雷利会为了这种事而取悦天真的艾儿希多。如果有人骂维雷利或者说他没有自尊,拉斯卡利斯也没有话说。

对于维雷利提出的这个话题,艾儿希多突然拉下了脸,眼见就要生气了。
“我不答应。绝不答应。绝对不答应。”
艾儿希多的话没有丝毫的商量余地。
“但是这样下去无法阻止理查的进军。无论前几天理查的妹妹要见我的意图为何,能利用的东西总是得全部利用……”
“你会说这么条理分明的事,其中一定大有文章。你的目的一定是那个女人吧?我不答应。如果你一定要去,我就在这里杀了你。”
“……你不能用委婉一点的话拒绝吗?”
面对毫无商量余地的艾儿希多,维雷利原本想找夏拉扎多来,但是他最后放弃并下定了某种决心。
--看来只有偷偷地去见她了……。
他的决心就是如此。不幸的是拉斯卡利斯,因为他又被强迫参与维雷利的计谋。
总之那天黄昏,艾儿希多率领的军队朝北出发。出发之前艾儿希多命令五千人中有妻子家属等人留下来。结果艾儿希多军的兵力只剩下三千人。奉命留下来的人虽然希望跟随艾儿希多,但是艾儿希多却拔着剑威胁他们,硬要他们留下来。
但是艾儿希多没有悲壮的感觉。她想到有维雷利在,应该会有办法的吧。虽然对自己说不要倚靠他,但是有维雷利在她就安心,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理查狮子心王的妹妹亚莉耶诺儿私自离开了亚克,现在人已经来到离沙拉丁不远的地方。理查出兵后她就立刻出发,完全无视她哥哥与沙拉丁的战斗,只是一味向南前进。不愧是狮子心王的妹妹,只带了少数的部下来到可说是敌阵的地方。
亚莉耶诺儿的目标是雅法之北,维雷利应该出现的一个山丘。而她想见的男人果然出现在那个地方。
亚莉耶诺儿不愧是理查的妹妹,骑马而来。但是当她来到能见到维雷利的地方时,便下马缓步走向他。月光与大地间的人影依然妖艳蛊惑。荒野之中,两人的障碍物只有四处丛生的矮木而已。
在沙与灌木形成的无限视野里,有个被月光衬托而立的美丽女性。维雷利呆呆地望了一会儿之后,只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这真像恋爱故事中,相爱的男女在深夜幽会啊。”
“认真点吧,事情已经迫在眉睫了。”
正经八百的拉斯卡利斯几乎无视维雷利的玩笑。
维雷利收起笑容后,开始走向亚莉耶诺儿。拉斯卡利斯则跟在他后面。
维雷利与亚莉耶诺儿在此终于初次会面。维雷利屈膝在亚莉耶诺儿面前,依照应有的礼仪问候。
--这个男人吗……?
第一次见到维雷利的亚莉耶诺儿怀疑自己的眼睛。她看人,特别是看男人有绝对的自信。根据她的能力,目前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根本无能、无害、不值得重视。她反而认为站在他身后的拉斯卡利斯应该注意。
“我这个舍弃祖国的背叛者作梦也想不到有此机会能够谒见被称为‘也界玫瑰’的公主。这真是我的光荣。”
“被称为世界玫瑰的人是我的母亲。我可没有那么漂亮。”
亚莉耶诺儿嫣然一笑。月光透过她肩上的薄绢,令衣服下的细致肌肤浮现而出。
“如果公主不用其名,那么想必是因为公主的美丽更胜母亲罗。”
“哈哈,如果对彼此有良好的印象,根本不需要无聊的社交辞令。”
--这个男人是个光说不练的俗人吗……
亚莉耶诺儿的心里很失望。没想到令她哥哥恐惧的男人实际上是这个样子。这种男人根本没有利用的价值或者是比赛谋略的乐趣。哥哥当然没有必要花那么多的佣兵力去打。看来应该将这件事告诉哥哥,叫他快点回国才对……。
这一瞬间,亚莉耶诺儿的心突然如遭受雷击般的一闪。她发现了恐怖的事实。
--不会吧……难道这是他表演的目的……?假装自己是个俗人……让我认为他没有战斗的价值,好夺去我们的斗争心……?
亚莉耶诺儿的直觉命中了。如果不是她,应该不会发现这件事吧。对维雷利而言,她可真的是个可怕的敌人。
亚莉耶诺儿的表情转为冷酷,直瞪着维雷利的眼睛。
“别演无聊戏了吧,阿帝尔·塞夫丁。你不觉得我们不应该浪费宝贵的时间吗?”
阿帝尔·塞夫丁这个名字尚未广为人知。亚莉耶诺儿说出这名字,摆明了威胁对方说“我已经全盘掌握有关你的情报”。
“如果你真的无能,那么我哥哥的战意绝对不会如此之深吧。而且即使如此,我哥哥对这块土地的执着也不会消失。”
亚莉耶诺儿的音色虽然甜美,表情却完全相反。她继续说道:
“我想这件事你应该很清楚。敌人的目的只是和你战斗而已。如果你懂的话,应该早已经离开这块土地,但结果却相反。你的行动反而燃起了我哥哥的战意。最重要的是,我自己本身的战意!”
维雷利听了亚莉耶诺儿的话之后脸色一变。那不是恐惧的神色。他紧绷着嘴角,眼睛恢复了强烈的光芒。原本平凡的容貌突然充满了威风凛凛的男性之美。
维雷利这样的表情并没有持续多久。但是对亚莉耶诺儿要看出维雷利真正的价值已经十分够了。
两个人的会面已经失去了继续的价值。因为维雷利的目的是要显示自己的无能,好降低理查的战意,而亚莉耶诺儿的目的则只有“知道”维雷利这个男人。结果达成目的的人虽是后者,但亚莉耶诺儿并不敢认为她已经嬴了。
--必须杀掉这个男人。因为他太厉害了。
“谁都无法杀掉我。”
面对维雷利这句话,亚莉耶诺儿一瞬间摒息。
“谁都杀不了我。即使是你哥哥。”
维雷利的眼睛再度放出锐利的光芒。这次他不再隐藏。银色的风不断的吹拂,那带着某种忧愁伫立的样子一瞬间夺走了亚莉耶诺儿的心。
--我一定要亲手杀死这个男人。
亚莉耶诺儿以自己为耻。她一瞬间竟然意识到自己是个女性。
“甚至我也办不到吗?不,我可以杀死你。想活命的话就在此杀了我,否则你可是会后悔的喔。”
维雷利当然没有拔剑。但是他的锐利眼光依然不变。
“我最后问你一件事吧。你有自信嬴得了我哥哥吗?你自信能以孤军抵挡数十万的兵力吗?还有,你自信嬴得了我吗?”
“我不会输的。”
“那是为了许多人,还是为了特定的人呢?”
亚莉耶诺儿也不知道她自己为何要问这个问题。就算有特定的人,我为什么要问呢?亚莉耶诺儿深深为自己这个质问感到后悔。
维雷利没有回答。因为他知道答案两者皆是。
两人在形式上的招呼后分别。
亚莉耶诺儿一直望着维雷利的背影。他一消失在黑暗之中,便低声命令身边的护卫们:
“杀了那个男人。”
部下们虽然露出意外的表情,但却没有异议,迅速追往维雷利之后。
“至少可以用来宣战吧。”
亚莉耶诺儿当然没有期待部下们的成功。她只是想以自己的手揭开战斗的序幕。对她而言,部下只是棋盘上的棋子而已。
如果有命运这种东西,那真讽刺。此时亚莉耶诺儿恐怕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在将来会有一段时间身为维雷利的妻子。
维雷利当然也无法预测,自已将来会站在政治交涉的立场上。因为他有喜欢的特定女性。他喜欢的类型,举个例子来说,像是任性易怒、粗暴性急,为长大不而烦恼的二十来岁小女孩。
※※※
“还是被看穿了。”
拉斯卡利斯开了口。他原本就不赞成使用那种方法。虽然这是因为他无法忍受维雷利被看成傻瓜,但是维雷利自己也没有继续装下去的心情。
这个人讨厌别人太过看重自己。但是他知道自己的存在大伤狮子心王的自尊心。
拉斯卡利斯想起了为了清除理查的斗争心而在亚莉耶诺儿面前装傻瓜的维雷利。
“我好久没有害怕了。虽然有一天我可能会和那个女性对战,但是真希望事情不要发生。以平常心是嬴不了她的吧。”
“她那么厉害吗?”
“厉害。那不是像公主那样,给人亲近感的厉害。那是真的会杀人的厉害。”
拉斯卡利斯陷入了不祥的感觉中,这是维雷利第一次说别人厉害。不过是除了艾儿希多之外。
“那么必须注意了。现在可能已经有刺客要杀你。”
“不,不要紧吧。因为和你一样会操心的人只来两个而已。我那么靠不住吗?”
拉斯卡利斯回头一看,发现有个少女跟在后头。那是露易西。
“那么另一个人是……”
※※※
“哼,这样杀不了他的喔。”
正准备向维雷利放箭的亚莉耶诺儿部下们惊讶的转身一看。声音的主人正是冷酷地站在黑暗之中的阿尔·卡米尔。
那些男人立刻行动,迅速地包围了阿尔·卡米尔。但是阿尔·卡米尔的眼睛连动也不动。他有绝对的自信。
部下们以熟练的动作同时扑向阿尔·卡米尔。五把剑围住了阿尔·卡米尔的身尸体,直取其性命。
但是下一瞬间,部下们的身体静止在空中,然后倒地。黑暗之中一片寂静,只有阿尔·卡米尔的长剑散发着红光。
“你、你……”
“运气好的话,你还能活下去吧。祝你好运。”
“我不需要敌人的同情!”
“那就去死。”
阿尔·卡米尔冷冷的说完后,默默的离去。这是他第一次让敌人留下活口。

隔天,害怕艾儿希多发怒的维雷利跟着拉斯卡利斯和露易西,赶在艾儿希多军之前去侦查理查军。维雷利和拉斯卡利斯骑马,但是露易西却竟然以自己的脚跑步。奇怪的是她的身法。她的步伐和脚的速度非常普通,但是她周遭的风景却以惊人的速度往后飞去。她就好像跑在自己会动的大地之上。
“你们两个不能骑快点吗?”
跑在前头的露易西转过身来喊着。露易西转身朝后跑速度依然不变,但可以见到上下摇摆的胸部。
“连马也追不上,真是非比寻常的女孩啊。”
“那倒无关紧要。问题是,在别人的眼光里,我们不成了追赶女人的恶混吗?”
何况露易西为了俐落,穿的衣服露了肩膀和腿。由于伊斯兰女性不在户外露出肌肤,因此有不少人为露易西这开放的样子皱眉。据说当时有的年轻人甚至只要偶然见了女性的手背,就会好几天睡不着觉。但也没有人因这种感觉的不同而恶意责难她(除了艾儿希多之外)。
当他们登上被灌木和沙石覆盖的丘陵时,终于发现了理查的军队。三个人也同时木立当场,说不出话来。
何等军容。
何等威严。
沿着地平线缓缓落在大地的银光,全都是听从理查命令的士兵们所放出的光芒。对这水银般的浪潮,连维雷利也不禁发了一会儿呆。
“……这……这怎么办?”
“问我也没用啊……”
露易西回答了维雷利的问题。由于敌人的数目实在太多,根本无法正确估算。在他们的眼里,那不下百万人。唯一的欣慰只有行军的速度缓慢而已……。
“知道对方用正攻法,那根本无机可趁。”
“根本不应该去管亚莉耶诺儿的。”
拉斯卡利斯以有点疲倦的声音说道。
“没错。被她杀死之前如果还能活命,那可说是幸运了。”
“如果您的意思是若要被杀,不如被女性杀的好,那我就替您拜托公主吧?”
露易西尽力表现开朗。但是阴影仍然挥之不去。
--这一次就算是他……。
面对这么强大的敌人,拉斯卡利斯和露易西不得不如此认为。
“总会有办法吧……我们又不必嬴,只要阻止敌人就好了。轻而易举、轻而易举。”
“听起来只是安慰自己的话罢了。”
“对啊。现在不是逃避现实的时候了。”
拉斯卡利斯和露易西同声地说。由于这如同往常,所而维雷利并不放在心上。
“回去吧。说不定不来还比较好呢。”
维雷利说完后转身背对理查的军队。
归途上维雷利一真详细调查地形,但他的两眉依然深锁。
这是维雷利他们回到艾儿希多军野营地当晚发生的事。
“听说阿帝尔大人回来了耶。”
“是吗。才不会有人担心那种近三十的中年人。只要我妹妹平安,那种男人不要也罢。”
露易西的哥哥裘尼梅正与士兵们围着火闲聊。这个大个儿和拉斯卡利斯一样,原本也是伊斯兰的敌人。
“这么说太过分了吧。”
维雷利就好像是配合裘尼梅的话似的,此时冒了出来。
“喂,你来的话艾儿希多也会来吧。你想把我们也卷入吗?”
裘尼梅边喝着酒边说道。伊斯兰法律虽然禁止喝酒,但他并非回教徒。事实上当时回教徒也有不少人偷偷喝酒,而可兰经(伊斯兰的圣经)原本也没有禁止饮酒,禁止的是因饮酒产生的乱行。此外沙拉丁的宽大也是重要原因。沙拉丁自己虽然严格遵守,但是他从来没有处罚过饮酒被发现的人。
“对了,艾儿希多来的时候让她喝酒,赌她会有什么反应吧。那女孩大概没有见过酒长得什么样子吧。”
裘尼梅突然提出这种了不得的建议。
“我赌她会大闹。”
有个反应快的士兵如此回答。
“真卑鄙。算了,维雷利,你赌什么?”
“这个嘛,要是她脱光衣服就好了。”
“如此可以知道公主是不是真的女人了吧。”
有个士兵如此说道,众人大笑。
“哈哈,如果她是男人,你会如何做?”
“这个嘛,那不是理所当然吗?”
“至少要吃惊啊。”
维雷利和裘尼梅胡乱说着,士兵们笑个不停。但是过了一会之后笑声突然冻结。
“大家抛开我聊得这么开心啊。”
疲倦甜美的声音主人果然是艾儿希多。她似乎是发现了笑声,自己也想要参与,所以爬了起来。没让她听见刚才的话可说是万幸吧。由于她还半睡着,因此似乎连维雷利离开一会的事也忘了。
“我拿到了据说能保持美丽的秘药。大家正在聊说一定要让公主喝呢。”
维雷利满嘴胡说着,把酒注满了他身边的玻璃杯。
“是吗。你终于也承认我的美丽啦。”
艾儿希多高与地一口气喝光了面前的酒。在场的所有人都仔细地观察艾儿希多的一举一动。
“……这、这是什么?”
艾儿希多的脸在他们的面前转为红赤,接下来变为黑青,然后两者颜色混合成紫色,最后一片苍白。
“……这好像染料啊。”
在裘尼梅发生惊讶的声音同时,艾儿希多仰天倒地。维雷利担心地看着她,但艾儿希多只是发出安详的鼻息,幸福似地睡着了。
士兵们之间又涌起了一阵爆笑。
心细的人可能会发现,这笑声正是无望战役前的绝望声音。这是绝望下的欢喜之歌。
至少维雷利注意到了。
※※※
“父亲您年经都这么大了,恶作剧也要有分寸啊。”
夏拉扎多站在毛毯下熟睡的艾儿希多旁,责备着她的父亲。由于夏拉扎多身为艾儿希多的侍女,因此理所当然的跟着军队前来。艾儿希多从以前就准许武艺高强的女性从军,但夏拉扎多并不会武功。
这样下去后天就得开战了吧……。
维雷利耳中听着夏拉扎多的话,心里却想着别的事。有夏拉扎多在他身边时,他最能够高兴地思考事物。并非只有维雷利如此。夏拉扎多是个带有这种气质的女性。
问题1--能力不足能用什么弥补?
问题2--战力不足能用什么弥补?
--公主的答案--精神力
--士兵的答案--逃走
--骑士的答案--名誉心
--我的答案--方法
--我的答案(订正版)--没有那么好的事
维雷利叹了口气。思考就是往讽剌自己的方向前进。不过就算往建设性的方向去想,结果依然没用。
“对了,以前拉斯卡利斯大人曾经说过有趣的话呢。”
夏拉扎多突然对维雷利开口。
“他说问题找不到答案时,最初所乱想的点子常常反而会是正确答案。”
“……他贞的说过这样的话吗?”
维雷利不得不觉得夏拉扎多有看穿人心的能力。但是夏拉扎多只是如同往常般,温柔地微笑而已。
维雷利把夏拉扎多的话先搁在一边,再次陷入思考。
因为西边是海,所以能选择的路有三条。
往北而去,演悲剧的角色?
向东前进,给狮子心王的英雄传说锦上添花?
向南逃走,牺牲民众?
“当然无法选择任何一条……”
维雷利痛苦的喃喃说着。
“那么剩下的方法只有一个,如夏拉扎多所说的,想些怪点子。”
维雷利很烦恼。夏拉扎多说过,意外反而常会是正确答案。意外吗!人类活着是意外,死亡才是必然吗!
“对不起,我多嘴了……”
“不,没关系。既然要打,打输还比较有趣。最奥妙的地方就是如何转败为胜啊。”
无论如何我绝对不能让她死。
维雷利望着安详沈睡的艾儿希多,在心里偷偷地发誓。
“您放心,公主是不死之身。”
听到了夏拉扎多这番话,维雷利苦笑后离去。
隔天早上艾儿希多抱着头醒来。
“头好痛啊……那些恶棍,竟然让我喝奇怪的药……啊,那些家伙不会趁机对我乱来吧?”
“公主喝的是酒。您突然倒地后,父亲惊慌失措呢。”
“……那个大恶棍!我从来没有喝过酒是我许多得意的事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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