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高”的学校大门望进去，远处正对着大门的有一排三间大房，那就是学校的办公室。办公室里只住一人，他就是老干事蓝云西。老师和同学们都称他“蓝干事”。据说他是城厢公社桑里大队人，他在那里当干事已有几十年了。寻石在那儿读书时，他已五十开外。他不高不矮，看上去有些消瘦，但精神抖擞，非常刚毅的样子。他浓黑的眉毛下，射出一双明亮的眼睛。他是学校中最忙的人了。所谓“干事”，是什么都得干，每天他都忙得团团转。最使寻石难忘的是他的动作的快捷。你看他刚刚分发全校教师的报纸，才做到一半，他立刻右手拿起手边的小铁锤，左手抓起一块挂满钥匙的小木板，然后锁住他的办公室，急急地走到办公室门外左边的那块悬挂着的钢板旁，用力敲打起来。这一响，使四处的同学纷纷奔到教室上课。他转身回来，复开了他锁住的办公室，又坐下分报纸。报纸分完了，他立刻又拿起铁笔、钢板刻讲义或刻安排表什么的。他一边刻一边用眼睛监视着放在办公桌上的那个古老的坐钟。才刻了一阵子，他立刻又放下手中的铁笔，抓起钥匙串和铁锤，又去打那块钢板，发出下课的信号。有许多次，寻石见他一手提着个坐钟，一手提着个铁皮号筒，急急走到教室边，用号筒广播起来：“张广联老师，电话找！”“谭嗣存老师，电话找”！……刚喊完话，他又急急地走向那块悬挂的钢板，从腰部的皮带中抽出那把小铁锤，又“当当当”地敲起钟来。寻石好奇地观察他，发现他什么活都干，他的办公室里堆满了文件、杂物和工具。打开水、发信件、分报纸、排课表、安排考试、统计成绩、调整教室、刻讲义、喊话、打钟等等，全由他一个人包了。寻石在“地高”的两年中，从未见他请过病假，他硬朗着呢。他忙得象陀螺一样转，但他从来没有一句怨言。他虽然那么忙，但从来不发脾气，不使性子，说话和气着呢。他每次走出办公室，他都要关门，因为他那里的文件和物件确实太多了。当学生们进入他的办公室时，他总是和蔼地吩咐：“同学们啊！不要动我的东西哦！”时间到了，他要去打钟，他又说：“请同学们出门去，我要关门了……”。他是个很能干，又很精明，更非常谨慎的人。五十开外的他，头上总是离不开一顶工人帽。据说在解放前，他就在那里当干事了，无论什么风波，都不会牵连到他的。可以说，他是个最忠诚的“老黄牛”。
有一天晚上，蓝干事正忙着，忽见一位老师急冲冲地抱着一张席子和棉被闯进办公室大门来。蓝干事要问明来意，那老师直使眼色，蓝干事会意地迅速抓起那把钥匙串，立刻打开右边的教研室的门，让那位教师进去。那位教师立即将教研室的门反锁起来。那位教师刚放下席子铺盖，门外又冲进来一位妇人，大呼蓝干事开那间教研室的门。蓝干事说：“我是开不了的。”那妇人气呼呼地反问：“开不了？他怎么进去的？”蓝干事无奈地说：“我不知道他要进去干什么，就开门让他进去了，不料他把门反锁起来了”。妇人忿忿道：“哦！他进去你开得门，我进去你就开不得门！这是什么道理？难道你与他联手整我不成？”蓝干事心平气和地说：“夫人莫怪我！这与我无关。”他把那串钥匙递给她说：“你自己开吧，但是你也开不了的，门反锁着呢，现在连我也进不去的。”那妇人恍然大悟，把脸放松了一些，似乎她已经释放了对蓝干事的愤怒。她只好扒在那间房的窗条上，两眼怒视躲在里面的丈夫，狠狠地说：“除非从此以后你不再走出来了，反正我是要找你算账的！……”她的丈夫微闭双目，一声不吭，似乎在养神，任由他那比他矮一大截的老婆唠唠叨叨嘟哝个没完。他老婆见有人进进出出，嘟哝的声音不敢放高音量，只控制在他们俩能听见的幅度之内。人们都用好奇的目光盯着她，她没有理睬，旁若无人。里面那位老师姓吴，他象木头人一般，睡也似的挨着。蓝干事头也不转地一个劲地忙着他的事，也是旁若无人的。在昏黄的电灯光里，三个人各怀心事，这是既平凡又不平凡的夜景啊！
寻石不好意思多呆在那里，尽管很好奇，但毕竟是老师的家事，学生怎么能老是看着呢。寻石悄悄地离开那里。后来情况如何，寻石就不知道了。
第二天，寻石去看那间教研室，想看看里面还有没有人和物。寻石没有看见吴老师和他的铺盖，只见那间教研室的门内和门外，各放着一大筐满满的还带壳的花生，每个筐子的边沿，挂着一块硬纸牌，每块硬纸牌上都画着一个骷髅头和两根交叉的筒骨。寻石心中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啊？难道他们俩都变化了？那是不可能的事，这是开玩笑的话。
蓝干事见寻石盯着花生筐子出神，经验告诉他，花生是小孩的命根子。他以为寻石想吃花生，便警告说：“这是花生种！准备带去常江种的，已经浸泡过毒药，是不能吃的！”寻石知道蓝干事误会了他，脸红地离开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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