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重返科尔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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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的宫门在眼前缓缓敞开,伴随着巨大的声响。明黄色的龙辇从宫门内驶出,后面则是浩浩荡荡的御林军队伍。车马所过之处扬起漫天的尘土。出行的号角在低沉地鸣着,只是随着距离的越来越远,声音渐渐模糊不清。
怜景望着马车后面渐渐淡出视线的皇宫,忽然心生万千感慨。这或许是最后一次看见这皇宫了,这帝王的宫殿之中,太多的压抑与明争暗斗也将随之远离。它们会继续留在这座华丽的囚牢里,等待下一个自以为荣誉不已的愚蠢之人走进去。
“茶!”皇帝的声音唤回她的注意力。
怜景忙放下帘子,将温热的茶放到皇帝手中。作为皇帝的贴身女官,她被特许坐在皇帝龙辇之内,以便随时伺候着。
皇帝接过茶,浅呷了一口,然后从书中抬起头看着她。
“终于可以如愿以偿地回到你心心念念的科尔沁看看了,你可开心?”
“托皇上的福,奴婢感激不尽!”怜景低下头,神情恭顺异常。这恭顺却让皇帝微微皱了皱眉。
“这次围猎,大概会持续十几日,你须用这十几日的时间将你对科尔沁的不舍,依恋,全部留在草原上,尔后,不许再提!”皇帝的声音清晰而有力。怜景没有想过他会提出如此无理的要求,顿时惊讶地抬起头看着他。
“这是圣旨吗?”良久,怜景开口问道。
“可以算是圣旨!”并不肯定的回答。
怜景冷笑,“那么奴婢领旨!”
她的确不得不将全部的不舍和依恋留在这草原上了。因为当她完成了她的使命,她便会离开了。不只是离开草原,而是离开整个世界。她将再也不必压抑自己,小心翼翼地在宫中委曲求全。那时只是为了靠近皇帝,寻得一个机会。而今,机会已得,再不会有任何事情可以让她低头。博尔术特一族的头,将继续高高昂起!
当怜景迈下马车的时候,险些落下泪来。眼前那熟悉的画面,让她的心刹那间潮湿起来。她看见草原上洁白的羊群,看见草原上湛蓝的天,牧羊人洪亮的歌喉唱出一支支熟悉的牧歌,还有头顶盘旋飞过的苍鹰。。。她闭上眼睛,用力呼吸。是了,这是草原的风,草原的空气——这是家的味道。
魏九功将皇帝扶下马车,刚欲高呼“起驾”,却被皇帝制止了。他顺着皇帝的目光望过去,只看见怜景面对着广阔的草原用力张开双臂的背影。微风拂过,肩头墨色长发,与随风翻飞的衣袂相映衬着,她的全身散发着一种淡淡的光芒,与明亮的阳光相映生辉,柔和而华丽。
皇帝看着她忽然喃喃道:“难道她真的只能属于这里?”
魏九功闻言转过头,只看见皇帝的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困惑的神情。然后皇帝再次开口道:“纵是如此,朕亦不许!”语罢,便拂袖而去。魏九功忙跟在皇帝身后朗声道:“起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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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帐之内随行的王公贵族立在两侧,皇帝坐在书案前。
“关于明日的围猎,众位爱卿可有什么好的想法?”
“启禀皇上,臣以为此次围猎应仍以竞赛方式展开,”七王爷上前一步朗声道。
闻言,皇帝点头,七王爷便继续说道:“明日围猎的参赛者,分为两队,每人配上十支箭,一张弓,一匹快马。皇上可以在围场中央设一处高台,台上放置亦彩球,以一个时辰为限,参赛者需猎足二十只羚羊,二十只鹿,二十只鹰,尔后行至高台夺取台上彩球返回起点,放算最终获胜!”
皇帝点了点头,复又问道:“其他人可有异议?”间众人皆表示赞同,皇帝便高声道:“好,那么就按七王爷说的办!只是高台上放置之物,朕将另行定夺,只有最终得胜者归来,方可知那是何物,如何?”
“皇上英明!”在众人的应和声中,怜景退出了皇帐,她悄悄地回到自己的帐内,张开紧握的拳,掌心里那颗亮红色的药丸在昏黄的灯光中透出一股子邪气。怜景复又握紧拳头,心里道:就是它了,明天晚上过后,一切就都会结束了。她退到榻上,懒懒地躺下来,闭上眼睛。忙里偷闲的感觉可真好。这样想着,她的唇边漾开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你还真是悠闲,偷跑回来睡起觉了?”头顶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怜景睁开眼,却发现皇帝的脸此刻就在距离她不足半尺的地方,她忙起身向后退了一步,皇帝却大笑出声。

“奴婢有罪!”怜景跪下来不再抬头看他。
“朕若是要治你的罪,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便是魏九功了!”
闻言,怜景抬起头,“那皇上是来做什么的呢?”
对她的反应,皇帝丝毫不显惊讶,只淡淡开口道:“也没什么要紧事儿,不过是在送走那些个啰嗦之人后发现少了你,便过来看看!”
这口气,像个闹别扭的偷跑出来的孩子,怜景笑着想。
“笑什么,朕有说错么?”话音未落便听见魏九功的声音从帐外传来:“景姑娘,皇上在这儿吗?”
皇帝皱起眉,无奈地看了看怜景,怜景终于忍不住笑了出声。
“景姑娘?”魏九功听见笑声复又叫道。
皇帝终于不耐烦地应道:“魏九功,你可以给朕滚进来了!”
帐子被掀开,不一会儿,一个圆滚滚的身影便自帐外“滚”了进来。由于身材太过臃肿,滚得着实吃力了些,待他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滚进了帐内,方才爬起来跪拜道:“回皇上,奴才‘滚’进来了!”
看着他灰头土脸的模样,皇帝和怜景同时大声笑了起来。
“好,好,好,滚得好!那总管再给朕滚出去,然后滚进来一次可好?!”
这话一出口,魏九功那满是笑容的土脸上,五官顿时纠结在一起,转而一脸酱紫色看着皇帝应道:“喳!”
待魏九功滚出去,复又滚进来之后,怜景早已笑得抱着肚子蹲在地上了。皇帝也强压着笑意道:“今儿个才发现,朕的魏总管竟还有如此高超的技艺,着实令人佩服啊!”
魏九功满头是汗,与地上的尘土混合便成了泥,整个是一只大号的肥猫。他本想借此机会逗皇帝开心,可这目的是达到了,却不曾想皇帝会让他再滚一个来回儿,这可差点儿要了他的老命!此刻他这心更是悬得老高,生怕皇帝一高兴再叫他接着滚。那还不如直接弄死他呢!如此想着,她转过头,向怜景投去求助的目光。怜景明白他的想法,止了笑意上前道:“皇上,您就别在折腾魏总管了,折腾病了,明儿个可没人再表演这等‘绝技’了!”
前半句还对路,这后半句一出口,魏九功的头都大了。皇帝被这话逗得再次开怀而笑:“对,对,对,总管快下去歇着吧,朕这儿有怜景伺候着!”
一听皇帝如是说,魏九功如蒙大赦,赶忙行了礼,退出了帐内。
魏九功退下去之后,帐内便陷入了一片沉静,怜景心生不安,却不知这“不安”的来源。良久,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道:“皇上,天色不早了,您该回去休息了!”
皇帝习惯性地眯了眯眼睛,开口道:“若是朕说不想回去呢?”
怜景一愣,旋即便又平静道:“那怜景先退下了。”语罢,便向帐外退去。其实她心里再清楚不过,皇上又怎会这么轻易放她走。果然,在她经过他身侧的刹那,他伸手拉过她,然后自然地将她带到怀中。怜景挣扎道:“皇上,请您放开我!”
皇帝却如没听到一般,将她拥得更紧:“博尔术特怜景,朕究竟何处令你如此厌恶,你要想尽办法来躲避朕!”
这算什么?怜景安静下来,冷静地应道:“奴婢惶恐,皇上何出此言呢?”
“没有吗?”皇帝反问,“那么你被桂嬷嬷私下用刑之后,为何不来向朕禀报,不是不想借朕之手来出头?”
怜景一听这话,便笑道:“皇上心里清楚得很不是么,没有主子的允许,桂嬷嬷又怎敢私下刑我,而主子对奴婢用刑还需要理由么?又何来禀报或是报复一说?”
“哼,你倒是看得很开啊,难道科尔沁的女子都如你这般特别么?”
“特别?皇上过誉了!”
“不,”皇帝将头看靠近她的耳朵,温热的气流划过她的耳际,让她的身体不禁颤抖了一下,皇帝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为何你不似那些女子,想法设法讨朕欢心,用尽心机只为留在朕的身边?”
怜景的声音是皇帝从未想过的冷然,她甚至没有迟疑,语气中无一丝情绪。她说:“难道皇上忘记了,你我早已注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们来自不同的地方,归途亦是不同,又如何能相伴?”
皇帝缓缓放开拥着怜景的手,然后神情严肃地看了看她,再没多说一个字,便大步走出了帐子。怜景只照常福身,声音依旧洪亮动听:“恭送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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