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月亮湖的水清晰透明,李河潜入湖底睁开眼睛看见四面有许多大个胖头鱼在水草中穿梭游动,这是月亮湖的特产,曾经创下最高网产八十多万冰下捕鱼的世界记录。此外,还有鲢鱼鳙鱼鲤鱼青鱼草鱼,以及新引进的池沼公鱼武昌鱼太湖银鲫鱼等品种都在四周游戏。李河哪有心思看这些花花绿绿的水草和千姿百态的鱼群,他努力朝湖底钻去找了一阵也不见何云彩的影子,由于氧气不足他钻出水面吸取一口腔空气又朝下猛扎。当他再一次扎入深水区域时,忽然发现前方十几米处有一群胖头鱼好象在撕毁着什么东西?会不会是何云彩?李河不容多想快速游了过去,果然是何云彩被鱼群围绕着,李河急中生智把水搅得漩转起来惊动了鱼群四下散去。李河快马加鞭刚要拽何云彩,这才发现还有一条三米多长的大胖头鱼隐藏在旁边,正在用碗口大的嘴吞食着何云彩白亮亮的大腿,李河当时心里一惊。近几年,月亮湖的人都在传说湖里有一条大鱼精,李河不相信,因为他从小是在月亮湖生,在月亮湖长大,湖里有什么他都一清二楚,眼前如此长的大鱼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是不是人们传说的鱼精呢?李河心中有些惊慌,看着比这长游艇还大的胖头鱼他感到了害怕,但是当他看见何云彩被撕毁的衣服在水里漂摇时,李河突然袭击猛然窜过去用拳头直捣大鱼有脑袋。这条大鱼受不了李河的突然袭击,晕头转向地摇晃着大脑袋使劲甩了几下大尾巴不甘心地放弃了何云彩的大腿逃走了,趁机李河拽住何云彩的头发双脚朝地一点使劲一蹬,两人箭似的射出湖面。
“他们出来了!”艇上所有人都在叫喊着,还有人指挥着两条艇继续靠拢将李河挡在中间防止胖头鱼的突然袭击。众人七手八脚将何云彩拽上艇后,晓花一见何云彩白花花的胸乳暴露在外慌忙将自己的衬衫脱下来盖在何云彩身上,然后拽住李河哭着告诉丈夫:“何云彩是为了救咱们家的小石头死的呀,你一定要想方设法把她救活!”李河有些不相信地问着:“你说的是真的吗?她还有病能救人吗?”晓花说:“这几天她非常好,没有病了!”李河这才如梦初醒慢慢地蹲下来轻轻地在何云彩跪下,然后将何云彩两只大瞪着的眼睛用手抚摸闭上捂着自己的脸呜呜哭出了声。艇上的所有人都被何云彩的行为所感动一个个流下了凄惨的泪水,小石头和小文革抱着何云彩的脑袋悲痛地呼唤着。当李夫弄清事情的真相后他愤愤地甩了大发一个大耳光,骂他不是一个男人,不是一个老爷们,大发知道自己错了吓得一个劲地喊李哥。冷静后,李河在众目睽睽下告诉他们何云彩不是病人她的病早已好转了,谁知刚刚有这好事她就为救小石头撒手而去,人们知道这下留给李夫的是什么,李夫为了建成电厂已经牺牲了爱情和家庭现在他为了电厂又牺牲了妻子,你们还想让他牺牲什么?这工夫,游艇靠岸,孩子们被老师带走了,留下李河和晓花守护着何云彩,这两口子迟迟不肯将这不幸的消息告诉李夫他们担心李夫被拖垮。其实要李夫已经垮了,当他听到这不幸的消息时,李夫如同挨了当头一棒全身积压的热血一下子就涌到了脑门,腹部又突然疼痛起来他感到自己就要倒了下去急切在蹲在地上用胳膊肘顶住腹部使劲揉着。片刻,他又咬牙站起来转身朝办公室冲去,上路上他疯狂地奔跑,他说什么也不相信何云彩会这样快地忽然离开他。几天前何云彩还央求他帮助她到厂里上班,他就笑逐颜开地答应她先当孩子的阿姨,然后再等学校建成后再当老师,那些时侯何云彩就坐在他对面与他脚对脚。想到自己就要当老师了,何云彩兴奋得满脸通红希望李夫帮助她上好第一课,而且还研究第一课怎么说。那些时侯李夫望见高兴得象一个孩子的妻子,思绪又回到了何云彩陪同自己夜以继日守卫着老电厂和工地看护着那些设备时的岁月,那些日子是李夫来到月亮湖最艰苦最艰难的一段岁月,如果没有何云彩不顾一切地执著追求和热烈的爱慕他真的不知自己会不会熬过那段岁月,就在这天夜里李夫搂着妻子在无声的回忆中享受着月亮湖的往事。记得何云彩曾经对他说过假如有一天她死了就把她葬在老电厂看守设备的那个老地方,当时李夫还轻轻地拍了她一下怪她胡说,那一刻李夫挺满足,毕竟是何云彩亲口说的,同时也让他深深感受到何云彩说这些话的重要意义。想到这些,李夫的心疼痛得更加利害,何云彩,这个曾经与自己同甘共苦的女人,真的要埋葬在那个难忘的工棚里吗?昨天吃晚饭的时侯夫妻俩还在为女儿李文革上学的问题发生了争执,何云彩要把女儿送到城里去上学,李夫不同意,因为电厂那么多孩子谁不想把他们都送进城里学校学习呀?他李夫能带这个头吗?何云彩为此不服与李夫吵,但最后还是听了李夫的意见,想不到一夜之隔争执居然成了最后一次的交流,一夜之间他的女人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世界的孤魂,这样的人生如同一条漫长的小巷说不上拐弯抹角就到了尽头。
李河在后面紧跑慢跑总算是赶上了李夫,边跑边对李夫安慰说:“你家何云彩是为救我儿子牺牲的,我建议将她的事迹上报评为革命烈士。”李夫头也不回地对李河吼着:“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人都没有了要这些顶什么屁用?”李夫头也不回继续跑,在他看来人已不在了报个烈士有何用,心怀感激的李河并没有因为李夫对自己态度而计较着,相反,因为表功心切他也跟着李夫跑了起来,边跑边告诉李夫他在湖底看见了一条大鱼精如果他再晚一步何云彩就可能被鱼精吞了烂了。李夫听了心里一怔,他不相信湖里有鱼精,但那么长的大鱼还是有的。何云彩当姑娘时就曾经对他说过她见过一条大鱼精,当时李夫以为她是在开玩笑编故事哄他开心,现在看来这在鱼与她有缘死时竟然与大鱼在一起。李夫为何云彩难受,脆弱的神经被撕毁成一个个碎片,尽管李河一路安慰他,但没有妻子的悲痛谁能受得了呢?这样的损失谁能补充呢?远处,已有一群人站在那里等李夫了,他不明白这些人来这里干什么,是看热闹还是吊唁?李夫心里这个委屈,他相信这些人中还是有同情的。
此刻,李夫脚步沉重,双腿如铅,踩得山路扑扑乱响。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失态,心悬在了嗓子眼儿,李河引导李夫走近游艇,李夫在艇前停住了,因为他已透过栏栅看见了甲板上躺着的何云彩了,晓花的衣服遮住了何云彩的脸和胸部,也遮住了另外一个世界的肮脏和神秘。这就是何云彩的归宿吗?李夫抬脚往艇上爬他急切地想看看何云彩,但他的双腿不听使唤,李夫连爬了几次也没有上去,李河见状抢先跳上游艇连拉带拽把李夫弄了上去。当李夫一下揭开蒙在何云彩身上的白布时,脸色苍白无血的何云彩静静地躺在甲板上,身体笔直,面部慈祥,嘴角略微带着一种微笑,或许是弥留之际她没有受到任何痛苦所以她去的十分安详和轻松,她没有紧张,没有争吵,没有必要的吵闹,她走得潇洒,走得值得,走得毫无愧疚。也许是她用自己的生命救下了小石头,救下了晓花的儿子,所以她走得心满意足。何云彩的衣服又湿又烂,有些地方还滴着水,说明她走得时间不长。如果李夫早些赶来没准他还能看见何云彩最后一面,现在何云彩就躺在眼前被湖水洗过的头发显得更黑更长,经风一吹,如同春风吹运的一面旗帜扑嗽嗽作响。李夫不敢相信这个躺在艇上的人就是自己的妻子何云彩,她刚才还给他们做过饭菜,过去他百般地呵护她,现在他想呵护她的机会没有了,这样的事他岂能相信?望见躺在艇上的妻子,李夫感到四周寂静,这时的何云彩漂亮的脸蛋吸引着许多目光,人们都觉得这样美丽的人死了实在是太可惜了也太不应该了。李夫轻轻地抚摸妻子的脸,止不住的泪水泊泊流淌,小文革扑在他的肩膀上成了一个小泪人,此时此刻李夫真正感到了心碎的滋味。何云彩啊何云彩,你的生命为什么就这样短暂?为什么这样痛苦?疯狂了这些年刚巧见好又被死神半截抢走,今后你孤独一人怎么去捱世间所有的寂寞和孤苦的日子?你又怎能安心扔掉病中的父亲和年幼的女儿?又怎能舍得这个支持你患难与共的丈夫啊?何云彩啊何云彩,李夫在心里默默呼喊着,这突如其来的悲痛让他招架不住一次次跪在何云彩的身旁揩着她脸上的水痕,又在她惨白的脸上唇上轻轻吻着充满深情地吻着吻着,然后又是一阵长长的吻……李夫知道这是他一生中最后一次与自己的妻子吻别了,他的泪水顺着嘴角流在了何云彩的口腔中,在此一瞬间李夫感到了自己置于一种梦想中,仿佛眼前的何云彩依然同他在床上一样散发着女人特有的馨香,他感到浑身发热居然飘浮起来一切都在恍惚中了。

就在这边李夫和所有人都沉浸在为何云彩设灵堂时,李夫的家里何师傅也出了事,自从早上起床后不见了何云彩何师傅就感觉不对劲,心里不舒服身体也不舒服,他就站起来到外面望一望。也许是心灵感应他觉得女儿好象出了什么事,是跑丢了还是迷了路?是不是忽然病情以作把谁又惹事生非了?何云彩不在家他这个当父亲的心里就不安稳,做着各种各样的猜测,可是他说什么也想不到何云彩会沉入湖底。何师傅强撑着爬起来颤动着朝外面缓缓移动,他想离道路上近一些这样他好向路过的人打听消息,打听何云彩的去向。可是由于病重在床,冷丁被阳光一晒他有些睁不开眼睛,加上双腿本来就不大好使他只好扶持着墙壁一步步往前挪动。半小时后,他才移动到前院门口,找块石头坐下,这才急切地盯着过往的行人,渴望有人能带给他关于女儿的消息。因为连急带热何师傅出了一身透汗,大半天过去也不见有人来,总算有一个人过来时何师傅就上前拉住人家询问着:“你看见我家女儿何云彩了吗?她一早上出去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早饭还没有吃呢。”熟悉的人知道何云彩的事,担心何师傅一把年纪怕他受不了这种打击就对他守口如瓶,撒谎说:“我没有看见,你打听旁人吧。”熟悉的人说完匆忙离开,何师傅不甘心仍旧询问不止。连续问了十几个人都说没有看见,何师傅没有灰心仍旧坐在那里耐心等待着,他知道只要他往这里一坐用不多久他就会看见他的女儿何云彩,因为每次他坐在这里何云彩都没有让他失望过,每次何云彩见了他都会关心地嘱咐他:“爸爸别总出来小心着凉感冒生病,千万别摔跤……”然后伸出她的小手将他挽回屋子里,父女俩便传来一阵开心的笑声。可是今天例外,何师傅眼巴巴望着道路上所有的行人越聚越多为什么就没有人肯与他打招呼呢?更令他奇怪的是这些人纷纷朝水库方向走路,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月亮湖出了大事了,莫非女儿也在其中?何师傅不敢想了,这时恰巧村西的马老太太跚跚走来,何师傅这才问她:“你看见我的女儿了吗?她一早起来还没有吃早饭呐。”马老太太眼里含着泪水对何师傅撒谎说:“我没有见,没看见。”“我看见了!”一个小男孩忽然从老太太身边闪出来,眨着一双调皮的大眼睛正对着何师傅笑着,何师傅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把糖果冲小孩子晃动着:“快告诉姥爷何云彩她在哪里?你知道你何阿姨在哪里吗?你见过他是吗?”小孩子刚要说:“何阿姨她们……”这时老太太扬手给了小孩子一巴掌,他痛得坐在地上哇哇哭泣起来。
“这孩子太不懂规矩了,总朝人要糖果吃。”老太太歉意地对何师傅说着,又使劲拽着小孩子急忙走远了。何师傅心慌起来,难道女儿真的出了什么事?望着渐渐远去的人影何师傅更加坐立不安,一颗悬着的心涌到了嗓子眼。何师傅这辈子是一个要强的人,不论在什么工地劳动他都是一个劳动模范,儿子的事让他伤感,但他仍旧能正确对待。当他把悲痛藏入怀里的时侯,当他告诫自己不能向组织上伸手的时侯,当他不想为任何人增添麻烦的时侯,他的宝贝女儿又出事了,虽然他没有确切消息,但从人们躲避他的闪闪言辞中,从马老太太的举动上何师傅早已猜测出几分,看来女儿是凶多吉少,何况这一早起来他就感觉不对劲咋看咋不顺眼。其实这就是一种征兆,一种病态,总觉得似乎有点什么事将要发生。心急的何师傅拼着力气缓缓往前移动,恰巧这时燃料分厂的小良子开着拖拉机驶过来,没有等何师傅招手小良子就把拖拉机停在了何师傅跟前。不一会儿工夫何师傅就看见了黑压压的人群在远处运动,尽管他感到老眼昏花视野模糊他还是看清了好象在开什么会,这是何师傅的一个习惯,不论开什么会他都喜欢听听,许多年不开会了,他也卧床不起好几年了,如今能挣扎着走出来这也是一种奇迹。何师傅忽然感到生活是美好的,活了一辈子总算在这个时侯有所创造有所领悟,假如让他再活一个一右年他一定要象年青人一样重亲朋返老还童,他还会拼命工作。现在一切都化为烟云,连自己的生命似乎也走到了尽头,何师傅歇了歇,轻轻咳嗽几声无人理睬他,人们一个个都在急切地忙碌着。人在特定的环境中精神是可以创造奇迹的,当何师傅再次从地上站起来的时侯他已经是能迈开步子前进的人了,他没有想到自己还有站起来的可能,更没有心思为他的突然变化而庆幸,因为眼前黑压压的人群证明了他的预知是正确的。这时他发现自己已经爬上了高坡,从上面往下看月亮湖就象一轮满月银灿灿地闪耀着滚滚波光,几十条大小船只都靠在湖边,好象等待着什么。何师傅毕竟是月亮湖的老人了,他当然知道船艇停在湖边意味着什么,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也就在这时侯,他忽然发现有人胳膊上带着黑纱,他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揉了揉又看,这一次他看清了,几乎所有的人都带着黑纱,他的心一下子就沉没得透不过气来。这黑纱预示着什么?是一个生命结束了,何师傅感到生命犹如一盏油灯说不上什么时侯就会熄灭,可是这个熄灭的生命是不是女儿呢?何师傅甩开步子扑过去,当他挤过人群一眼就看见了躺在艇上的女儿何云彩,他只喊了一声:“我的女儿呀。”就昏倒了,李夫正与人商量后事,忽然听见有人叫喊他急切地跑过来一看知道是自己的老岳父来了,便惊慌地喊来段贵让他照顾岳父,只见段贵一招手马上过来几个年轻人将何师傅抬到旁边,段贵又找来几个医生同时进行抢救。这些医生是为何云彩而来,但何云彩浮出水面后就不醒人事了,几个医生觉得有些对不起李夫。现在何师傅一倒他们又有了表功的机会,几个人把脉的把脉,做人工呼吸的呼吸,一个个使足了力气,显得异常紧张,让四周的人总有一窒息感。忙碌了好一阵,何师傅渐渐有了脉搏,可是他还是象一个傻瓜一样瞪着眼睛毫无声响。李夫感到束手无策手忙脚乱,段贵见医生发了话就让人叫车把何师傅送到医院,李夫让晓花也上了车顺便把小文革也带上。懂事的小文革拉着李夫的衣服一声姥爷一声妈地不肯走,哭得在场所有人纷纷掉下伤心的泪水,他们谁也没有想到一个普通女人生前没有做过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业,一生病病歪歪临走时却为了救一个孩子而英勇献身。其精神伟大,人格伟大,她的事迹惊天动地,凡是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的人他们都放下手里的活前来吊唁。眼下人们只有用这普通方式寄托对何云彩的敬重和哀思,得救的小石头在艇上向何云彩磕了三个响头,晓花一直流泪不时地为何云彩烧着纸币,田梅自然成了办丧事的总指挥,丁松和万欣也带着孩子来了,李夫挺激动无声地握住丁松的手泪花闪闪。人越聚越多,四面山野上仍旧有人朝这里移动,李夫这才意识到丧事要尽可能早些结束,否则因为这要牵涉许多人。李夫喊来王大力让他把一些重要岗位的技术员带回工作岗位,并嘱咐王大力不要再回来,于是厂里所有工作完全交给了王大力。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