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留下的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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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上京后,耶律雷焰把我们安排住到宫里,利用各种关系掩饰了赵永寰的身份,以策安全,可我还是担心他对赵永寰不安好心,便要他把赵永寰安排到我住的厢房的旁边,料他再胆大,也会在我眼皮底下把他给怎么怎么样了吧?
我这样的一番好心却被赵永寰笑成白操心,真是给他个良心他当狗肺,当场气得我牙齿发痒,差点没把他往死里揍。
在路上的时候,我就在猜测这个尚未确定是否是我亲爹的辽国皇帝是怎生的一个人,能做人爹爹的,不外乎就是明着严厉暗着慈祥,多了一个皇帝的身份自然也就多一份威严,也许是个不苟言笑的老人。
这个人,想我念我,思了我十九年,见到我,不知是怎番景象……
被耶律雷焰带到病榻上的皇帝面前是在来到辽国后的第三天。
一双苍老却有力,刚强而坚毅的手掌抚到我的脸上,轻轻地摩挲着我的脸颊,带着点淡淡的温柔的味道。我有点怔怔的,张了张口不知要说些什么,忽然就有一股想哭的冲动。
“你们都下去吧,焰儿,你留下来。”皇帝平缓的说,我听不出任何的感情波动。
身边的仆人侍卫立刻呼啦啦地退了个干净的样子,这里室中只剩下我们三个人。
耶律雷焰把我往前轻轻推一推,让我靠近床前一些去。
“菲儿,听焰儿说你在北宋过得不错……?”皇帝缓慢而平静地问。
我老实地点点头。
“你对北宋都应该相当熟悉了,往后焰儿登基了,你要多多辅佐焰儿。”
我心里一阵悚然,什么感动和伤心全都一扫而空,忽的就明白了这个皇帝的意思。腾地退后好几步,我警惕起来:“辅佐?我只是略懂医术,怎么辅佐?”
皇帝抚掌哈哈大笑:“菲儿,你是真的不懂还是假不懂?”
我拧起眉头,这个老狐狸!我真是被耶律雷焰给骗得死死的了,说什么他想见我,怕全都是胡诌的,他是想,可他想的大概也只有天下这两个字。若我不是从小长在宰相府邸里,他哪里会这样爽快地昭告天下我是他的第十一个皇子?
X的!什么亲情思念,原来全都是假的!我的脾气来了,横竖一挑眉,整张脸已经冷了下来:“也许你误会了,我这次回来只是想看一看您老人家,过几天就要走了。再者我也没那份能耐去作辅佐之臣。”
温度一下子暴降,这暖烘烘的大殿里仿佛吹着冷飕飕的寒风,我心里想着这个皇帝的脸到底能难看到什么程度,现在肯定是姹紫嫣红蓝绿青白黑的变着。
不料,他居然沉沉地笑了两声,像是不以为忤。(我当然不会白痴得以为狐狸会变成绵羊)
老狐狸清清朗朗开口了:“菲儿,在大辽不是比北宋好吗?大辽的疆土快是北宋的两倍,你在这里是皇子,你在北宋会是什么呢?不过是个丞相公子,将来顶多也就是个丞相,哪里能比这里来得位高权重?”
“说了不留就是不留。”我不耐烦了,转身就要往刚才记忆里的门的方向走去。
没走几步,居然被人硬生生捉住,使劲往后拉,然后锵的一声,我的脖子上一片冰冰的,又沉又凉,我吓一跳,连忙抬手去摸。刀,一把利刀,紧紧地贴着我的脖子。
“你到底留不留?大辽的血统不允许流浪在外。”老狐狸这次终于显露不满,按压着声音说话。说话冷得我咿呀呀地吐吐舌头抖一抖。
“不留。”
以老狐狸的身体状况,我当然不指望他的动作能快到拉扯拔刀架脖子这些动作唰的一气呵成,这个帮凶除了把我骗得团团转的耶律雷焰外还有谁?
“父皇,菲儿的脾气很倔,软硬都不吃,这次不如就这样算了吧。待儿臣往后好好劝劝他。”帮凶终于很有“良心地”一边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一边帮我说话。
老狐狸笑了两声,一下子就晴朗无云的样子,仿佛刚才的山雨欲来只是昙花一现:“那就算了,我也不逼你了。这件事往后再说吧。菲儿,你先去休息一下,记好了,你可以要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我小心翼翼地歪歪头,绕过刀锋,往后走几步,忽然越想越觉得不妥,于是唰地停下来,直挺挺地转过身去:“我想我们还是现在先说好吧。”
见他们没有声音,我继续道:“通常情况下,常人是不可能这样就算了的。我知道你口上说着算了算了、下次再说、不逼你、答不答应都无所谓,可心里一定在说:你以为我真的这样就算了?这次一定说、逼得你撞墙也要逼你、你狗胆包天胆敢不答应,看我把你XXX!对不对?所以还是现在说好,不然你们两个人要是使阴的,我在人家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岂不是被你们阴成了冤魂?”
“你!”老皇帝一派床蘅,爆怒地大喝一声。接着立刻咳嗽了几下。哪知刚咳嗽完,立刻就平缓而稍带点温柔慈祥地说:“这样说,你是答应了?”
“哪里的话?”我吐吐舌头,“我是不可能答应的,所以我要你答应我让我离开,还有收回我十一皇子的身份。”
话还没说完,他一掌抽过来,打得我的脸都偏了过去,火辣辣的痛,原来我都把老虎当成了病猫,他这一掌十足十的力道抽过来,抽得我眼里轰的一下全都是金星乱飞,昏头转向的。
还没往后退出他的攻击范围,他已经又很慈祥地拉了我过去,按着我的肩膀让我坐到床边,长满老茧的手摩挲着我被打得生生作痛的脸颊,一边笑吟吟地问:“痛不痛?”
痛不痛?换我抽你一下你不就知道痛不痛了,我心里嗤道。不过向天借胆我都不敢这样对他说。
“父皇,您身体不好,不要为他这样劳神了,这件事情还是以后再说吧?”耶律雷焰终于把我拉起来,退后几步,低头对我咬耳朵:“菲儿,你就不要这样倔强,何必自讨苦吃?”
再死鸭子嘴硬,我也只能不情不愿地瞟瞟眼睛哼哼,就此作罢,但临走时还不忘再次申明我是不会帮助耶律雷焰攻打北宋,更不会留在辽国。
耶律雷焰亲自把我送回到我住的厢房内。我一路都不作声,任他带领着回去,他也不说话,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闷哼哼地走着。
好半天,耶律雷焰才停住,问:“菲儿,你是不是恼我骗了你?”

我歪过头去:“说不恼你是骗你的,但我真正恼的,也是最恼的,是他不过是不希望血统的外流和希望我能向你提供北宋的信息而已,情感的虚伪是我最为不齿的。你不是说不愿和北宋兵刃相见吗?你这样把我骗来又是为什么?或者,你对我说过的都是谎话?”我有点无奈。
“没错,我骗你来大辽,但我的确是不愿和北宋交战。我带你来……迫不及待地就要父皇把你封为十一皇子为的什么……你难道就真的不知道?”
我疑惑起来:“你不说我又怎么知道呢?”
耶律雷焰猛地搂过我的腰,把我扯得近近的,弯腰就俯下身子去攫住我的下巴尖,然后灼热的唇就印了上去。诧异过后,我慌忙咬着牙关,拼命不让他把舌头伸进来。
他撬不开我的口,也就作罢,放开了我,云淡风轻地问:“明白了?难道我想把自己喜欢的人留在身边是错的?”
“……那你又何必把赵永寰也带来这里?”
“我没办法撇开他……看在你的份上,我也不会对他怎样,任何人都不希望自己喜欢的人恨自己……过几天,北宋有车来接你们回去。如果你希望我登基以后为了你一个人而发动战争,又或者你希望我现在就暗杀了赵永寰,你尽可以跟着赵永寰离开,不然,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听他这样说,心里不舒服,仿佛他是只织网技术高超的蜘蛛,而我偏偏就不知不觉地被缠在了网中,等着他一点一点地去噬咬。
于是我胡乱地调头就摸黑乱撞着要离开他,结果一下子就撞到了树干,被他在后面扶了一把,又掉回他的蜘蛛网里。
“好了,不要这样,你我以后还有一辈子去相处,不急现在这点时间。来日方长,我总会代替赵永寰的。”耶律雷焰平静地说。
一辈子?!听得我冷到心里去,这三个字,像无数把利剑,一下子全都插到我的身上,把我插得遍体鳞伤,鲜血四溅。
耶律雷焰也许是志在必得,一派的轻松平静,倒也不再说些什么废话来刺激我,把我送到厢房里就施施然离开了。
大约是黄昏了,我敷衍地吃了些晚饭,让人收拾了一下,便扑倒到床上,什么都不想再想了,迷迷糊糊地半梦半醒地去睡觉。
不知睡了多久,身边轻轻地一阵摸索,接着就有人过来搂我,我骇得像被泼了盆冷水,立马清醒过来。
“是我,菲菲。”简单的几个字带着熟悉的笑意,钻进我的耳朵里。
听到是赵永寰,又想起耶律雷焰的威胁来,不禁气恼,对赵永寰的态度当然也就不会好到哪里去。我撅着嘴,皱起眉,转过身来对着他:“你到哪里去了?我整天都没见到你。”
“菲菲,不要耍性子啊,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保你高兴得要飞上天去。”赵永寰语气里的欣喜显然易见,乐呵呵地轻轻捏着我的下巴尖摇晃着逗弄。“皇上派了车来接我们回去了,再过两天我们就可以回去了。我今天就是去见使者的。”
好还高兴得飞上天去?我不难受得撞地板已经很好了,这返宋的车队耶律雷焰哪里会让我上去?
可确实是不想赵永寰有些什么损伤。
咬咬牙,我横下心来:“你先回去吧。我再在这里呆一阵子才回去。”
“疯了吗你?!”赵永寰大惊失色,把我拉起来。即使看不见,我也能感觉他灼热的视线。
“我今天见到皇帝了。”我平静地说。
“怎么样?他肯认你?”
“问题不在这里,他没有父亲的感觉。”我思索了片刻,他这样要利用我,说不伤心是假的,可有些东西能说,有些东西是绝对不能说的。“我听他说话、咳嗽的声音,都是病重的征兆,于情于理,我不留一段时间说不过去。”我随口胡诌,编了个无懈可击的借口来糊弄赵永寰。
“那我也留下来陪你。你什么时候走我就什么时候走。”赵永寰不假思索地立刻回答。
我伸手拍拍他的脸,笑起来:“笨蛋,你堂堂一个大宋七王爷,这样寄人篱下像话吗?传出去你们赵家的江山还要不要坐稳了?耶律雷焰费很大的心思才帮你隐瞒住了身份,你在这里我心没放下一天。”
“那我呢?”赵永寰攫住我的手腕,拉到他的脸颊边磨着,我抽了几次都抽不出来:“放你一人在这里,我又哪里放心得下?你不要这样总是想着自己,偶而也想想我到底又有多担心你好不好?”他的话说得极狠,仿佛是咬字咬得要滴血一般。
我心里一阵疼痛,哪里会不明白他呢?
可我这是一番好意,难道就要我眼睁睁地看着哪天耶律雷焰不耐烦了,在我面前一刀喀嚓了他?这不是要我的命吗?一想到这里,我气都上来了,狠狠地推他一把:
“烦死了!你不要这样,总把我看成孩子,老是什么都不放心我。我知道你文武双全怎么样?我就这样一文不值?要你日夜看着才不会出错?才会安全?我自己就不能保护自己了?你不要忘记我在这里也是个十一皇子,谁敢把我怎么样?”
“十一皇子!好你个十一皇子!”赵永寰大笑,摔下我,跳下床。“你在这里很开心?你就要一个皇子的名头不要在那边的丞相公子的身份了?我今天收到了柳丞相的信已经知道你是怎么回事。你是柳丞相拣回来的婴儿,恰好柳夫人生出的是个死胎,于是把你当成了儿子养,当成儿子疼,他信上问你要不要回来。我告诉你,你真不愿走,那天我绑都要把你绑回去!”
说完,居然就径直走了,我一人愣在那里,半天没回过神来。赵永寰的脚步声已经消失很久,空荡荡的房间里弥漫着压抑的味道。其实,不是顾虑来顾虑去的,我倒真的很想他把我绑回去,这个鬼地方谁愿意呆了,不就为了一个赵永寰?
意识到刚才赵永寰搁下的狠话想必是被我惹恼了,我不想在临分手的日子里都要这样呕着气,连忙要去追他道歉。可四周没半个人来扶,又哪里走得过去?可也顾不了太多,一路冲撞过去,撞倒的桌椅摆饰不计其数,自然也摔得鼻青脸肿,痛得我嗷嗷叫着。
走了半天没走出外面的小园子,在最后一次绊倒摔在泥地上后,我颓然地抱着脚,第一次掩脸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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