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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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酒足了,饭饱了。能唱歌的那几位也都唱累了。时间也很晚了,女生们都蔫巴了,样子很困乏,不说也不笑了,可能都想回家休息吧。
我看了季禾一眼,季禾正在看着松本;松本这时跪坐在桌边眼睛半闭着,慢慢地摇晃着脑袋,活动着他那僵硬的脖子。
我心里就想,这样的氛围里,应该让大家回家了,可别再搞什么猜拳脱衣裳的游戏了。
季禾在松本耳边小声地嘀咕着什么,松本也在小声低语,他俩在商量什么事情吧。过了一会儿,好像是商量完了,季禾起身走过来坐在我身边。我着着他,想知道他要说什么。可是季禾没有马上说什么,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我就问:“有什么事儿吧?”
季禾说:“唉,怎么跟你说呢……老板他……他犯邪病,他想让人陪……”
“这不都陪着么。”我说。
“不是,是想女士陪……”季禾说。
我说:“噢,我明白了,我不是女士,我马上离开。”说着话我就要站起来,季禾说:“不是让你走,是老板想让女士们上楼去陪,你明白没有?”
“我明白了,不过是不明白你跟我说这事儿干什么,她们上楼我就知趣走掉就是了。”
季禾说:“老板的意思是让我把他的意思说给大家,可我跟大家的关系不如你和她们熟,你看能不能把老板这意思说……”我一下站起来,这我可不干,我这样想着但没有说出来。就在我站起来时,我看见所有的女生都用吃惊的眼睛看着我。今天也真怪了,这一双双的眼睛像追问什么,特别的明亮。
季禾说:“坐下,老柳,坐下。”
我又坐下了,我无意表现自己。
“老柳,你得帮帮我,你说怎么样才能让大家明白松本的意思呢?”
我说:“你就大声问:今夜谁愿意陪老板睡觉,愿意的请举手。”
季禾急忙说:“哎呀,你小点声,别让她们听见。”
“她们要是听不见,怎么能知道松本要干啥呢?”我有意提高了声音。
季禾说:“不是这么说,你得帮我想了法子,怎么说能更妥当点。”
“怎么说也不妥当。上次云莎和赵燕不是留下陪老板了吗,这回你就问她俩还愿不愿意陪老板不就行了嘛。”
“可问题不是这样,要是这样就好办了,这回老板又犯那病了,非要她们都陪不可。”
“什么?他一个人能和14个女人……”
季禾说:“你是不知道的,他上来那劲儿可能玩花样了,这以后我再跟你说吧,眼前的事儿就是怎么样才能让这些女生留下。”
我郑重其是的说:“这种事儿可不能搞**”
季禾说:“哎呀,不是**。”
我说:“那就是顺奸好了。”
季禾说:“快别瞎扯了,想想,看咋办好。这事要办不明白,松本可要恼羞成怒,我的日子也不好过,他妈的,这个王八蛋,他专在这种事上来精神,我真不想跟他干了,忍了多少回了。”
我抬头看了看松本老板,他还是跪坐在那里摇晃他的脑袋,已经闭上了双眼,他身上放射着邪气和威力,旁若无人。
“季禾,这种事要是非说不可的话,那就直说吧,她们都有选择的权利,不愿意的就走了,愿意的也自然就留下了。”
我正和季禾知这嘀咕,松本忽然招手了,还叫了一声,我知道松本不耐烦了。季禾赶忙走过去。松本对季禾说了几句什么,季禾点点头,就走过来对我说:“问题大了,老板说了,今晚能陪他的女人一定能去成日本,他说他说话算数,决不食言,不能陪他的人以后就不要见面了。”
我说:“这不是讹人吗,大家都学这么长时间了,就因为不陪他睡就不让人家去了?”
季禾说:“别说那些没用的了,大权在人家手里,人家也没强迫谁非学不可,这不都是自愿学的按摩和日语么,就说说眼前怎么跟她们说吧。”
我说:“就直说吧,逼良为娼还用得着转弯抹角吗。”
这时松本一下站起来,对季禾说他先上去了。
松本一走,这帮女士们都凑了过来,云莎就先问:“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老板好像不高兴。”大家也跟着七嘴八舌的问。
季禾说:“唉,不知道怎么跟你们说,老柳,你和大伙说说吧。”
“我说什么,我知道什么。”我不想说。
季禾看了我一眼说:“还是我说吧,说了大家也别骂我,我只是传达老板的意思,老板说了,他想让你们上楼陪他一晚上,他说了,能陪他的人,都能去上日本。他说他绝不食言,如果今晚有谁不想陪他,那么今后就不要再见面了。大家听懂老板的意思了吧。对了老板还说一句,让大家放心,只是在一起做做游戏。老板的意思我传达完了,跟大家说我可没出过什么坏主意,不信你们问柳老师,……好了,愿意留下的就上楼,不愿意留下的就走吧。”
我感到我不该在场,我站起来就往外走,这样可能气氛就不会尴尬了吧。
我走出日本料理店,又走出宾馆大门,我站在大门外就不想走了,我不是想**谁的**,可我想知道有多少人能随后就出来,还想知道谁留下了。我感到我很在乎她们。
已经很晚了,这时大约有十点钟了吧,宾馆的大门口已很少有人出入了。只过了两分钟,就看见张娟和王晓莲走出来了,她俩见我站在门口,就走到我面前,张娟对我说:“柳老师,我们走了,去不成日本我们也不能干那事儿。”她俩的眼里闪着激动光亮。
她俩上了宾馆门前早已等候的出租车,王晓莲喊一声“柳老师再见。”我也喊了一声:“有什么事儿就给我打电话。”她们答应一声,车就开走了。
我继续等着,10分钟过去了,20分钟又过去了,当40分钟过去时,我知道再没有人出来了,宾馆就这么一个门。没有别的出口,眼见的事实告诉我,他们都留下了。
我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这事情就这样简单明白的发生了,就这么无遮无盖的**裸的做成了,她们为什么不像张娟和王晓莲一样的走出来呢?张娟和王小莲错了,还是她们12个女生错了呢?什么是错呢,什么是对呢,挣钱对吧?守身如玉对吗?二者不可兼得者也?妈的!
我晃晃当当的一个人往家走,不想坐车,就这么一个人默默地往家走,不在乎有多远,不在乎走多长时间,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瞎想,身上没劲儿,像被抽光了血空荡荡的,还好像暗恋着的情人被人家当着面给奸了,被奸的情人毫不反抗,我只能哑口无言。
夜里,我梦见了松本裸着上身,手里拿着一条皮鞭不住地抽打一个绑在柱子上的女人,那个女人像似云莎,又忽而像似文华;地上有血泊一汪汪,还有两具死尸躺在地上。松本还大声问:“说,还要不要金镯子了。”那女人说:“你会得到报应的。”
松本说:“什么报应,想抽我几鞭子吗?哈哈哈哈”。
松本大笑几声,不知怎么就变成了个胖大和尚,恍惚间我又迷迷糊糊地走在大街上,手里还拎了一瓶酒,随手喝了两口,妒忌之心油然而生,就想着:“怎么不跟我睡,谁有钱就跟谁吗。”对面就走过来一群女人,她们笑我,一个女人还指着我说:“看那寒酸,手里还拿个茅台酒瓶子,是空的还破了。”我低头一瞧,真的,这酒瓶子真是破的,我脑羞成怒:“你们呢,你们就好吗?你们会跳舞,还会化妆,会陪有钱男人,狡猾虚伪的东西,平时装淑女……”女人骂道:“呸呸,死酒鬼,吃不着葡萄的死酒鬼……”我更生气了:“叔本华说的就是你们,窄肩**矮小短腿的东西,还他妈的三只手……”我的声音真高,吓得女人们不敢做声。几个小伙子挤上来,对我喊道:“喂,你这没出息的酒鬼,怎么欺负女人,赶快走……再不老实就揍你……”
我似乎还有酒气壮胆,就说道:“小伙子们,大学生们,我了解你们,你们这些年轻人也不好活,你们正在性饥饿中挣扎,你们并不明白你们的处境,不明白你们已经是性的失业者;婚前那你们就这样熬着,搞不好一熬就是20年……真是不幸,我们祖祖辈辈的就这么熬着,也算熬过来了;可古时候不到20岁就结婚了,可你们还要晚婚……多少人熬不住了,就犯罪了。这可是可是……啊啊……是大问题……你们还要坚持吗……啊……是的,是开展了防止婚前性行为的教育,那是隔靴骚痒,白……那白扯……熬那……熬不住的!性饥饿会使你们学业荒费,一边**,一边应付考试,能及格了就满足了,可你们为什么不大声疾呼,反对假正经的斫丧人性的……那……那传统道德……要提……要提出的,要求性生活的合法和自由……当然了……一时是很难解决的……可我要说……实在不行的话,我教你们移情,不往那地方面想……因为只要一想就来了**,会产生‘性唤起’的……你们知道什么是‘性唤起’吗?可怜的学生们,我给你们上一堂性教育课吧……‘性唤起’就是性器官兴奋了,那为什么兴奋呢……”“流氓,这个不要脸的臭流氓。”“小伙子们骂我了,不容我说下去,”“快滚回去吧,没人听你胡说八道,回家去流氓吧……”
我感到好心没有得到好报的委屈。
你们不要骂我臭流氓,我是过来人了。我受到过性饥饿的折磨,受到过疾病的折磨,受到过贫穷的折磨,还受到过恶劣的人际关系的折磨……怎么就没完没了,怎么就这么被折磨还互相折磨,为什么不好好活着……为什么不能好好活着……啊啊……咿咿……”我伤心地哭了。一个戴眼镜穿中山服的像似教授的先生走过来,他指着我训斥道:“你,回去!回到你的座位上。”我蒙了,茫然四顾,才知道自己是站在电影院里,四下黑乎乎的,但还是看见了一个空座位,我就坐了上去。
电影开演了,模模糊糊的银幕,人影晃动,乱七八糟,却没有声音,是哑剧吗,可这演的是哪朝哪国呢?
梦醒了以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我知道我有醋意,我自卑,我还是不甘心,还想不承认发生的事实,不承认我的自卑,不承认我的失败,不承认我在诚恳的祈盼一个我的希望……希望的是什么呢?
还不到早晨的7点钟,我就出现在日本料理店的门前,见门是锁着的,知道店里还没来人。
我无精打采地走到宾馆的院子里,我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心里还是想着也许这时女士们和松本还没起床吧,那么多人挤在一个屋子里……对了,是12个,加上松本13个人,他们能睡着吗?松本能让她们睡着吗?既是自愿留下的,是会有笑声的,对了,还会有叫声,叫声是含情呢还是带着娇慎呢……我这下意识的想着可能发生的种种情节。
到8点钟了,店里来人开了门。我知道季禾还没有来,我还是站在外边等吧,又等了一会儿,见季禾的车驶进了院子。季禾下车就问:“老柳,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是有什么事儿吧?”
“没事儿,就是在家待不住,一宿都没睡好……她们是不是还在楼上睡……”我眼巴巴的看着季禾问。
季禾笑了:“你呀,心里咋装不住事儿呢,来吧,进店里说吧。”
我和季禾进了店里,到里面的大屋坐下了。我俩抽着了烟,季禾才说:“都过去了,完事儿了,昨晚上就一个多钟头,她们就都回去了。”
“什么,一个多钟头就把12个女生都……”
“老柳,这种事你想的和人家干的不一样,是一种游戏……”
“什么游戏,怎么做的?”
“别着急,老柳,都发生了,急又能怎么样。细想想其实也没啥,不过就是抱一抱,搂一搂,笑一笑,叫一叫。老板有这癖好,上来一阵子就犯这毛病,就想和一大群女人……拥抱,对了,咱们管这叫狎辱,还叫狎侮,不知道这样的词可不可以用到感情和**的表达上……她们都是自愿的,自愿的狎侮可能算依偎在一起,不是流氓的那种狎侮吧,这也不违法……”
“你可别替他掩盖了,季禾,你说那不是流氓是干啥?”
“老柳,双方都愿意的事,双方都不流氓吧。”
“双方都下流,双方就都流氓。”我狠狠地下了定论。季禾笑了:“好像也是那么回事,只不过诉诸公堂之上,说我们相互流氓一次,没有被告没有原告,怎么定罪呢?”

我说:“这应该是‘道德法庭’管的事,应该设‘道德法庭’,不然这个世界都让这些不道德的人搅和坏了,松本有‘性倒错’的病,别人也有吗?都他妈的不要脸,**,一群都是**……女人的道德底线应有性道德……难道就这么难守住吗……”。
“得了,老柳,说说就得了,咋还激动了呢,你看见谁做事情都先用道德衡量一下完了再做,你自己是那样做的吗?怕不是吧,人们最先衡量的合适不合适是利益,是得失,而不是道德。道德是什么,是法例吗,是一种规律吗,是必须遵守的吗。你也知道的,必须遵守的东西肯定是有种法例的约束,就说庙里的和尚吧,他们必须遵守佛教的清规戒律,如果都不遵守,那就像自由市场。因此必定对不遵守者予以严办。可是我们平常人遵守道德能像和尚遵守他们的信仰那么坚定吗?一边是有德无利,一边是有利无德,而且是在没有损人只有利己的情况下做的事,有什么不可以吗?还有就是你有选择不做的权利,并没有强迫你必须去做。”
我“哼”了一声,表示不同意。
季禾有说:“这个世界高喊道德的人太多了,不过,坚守道德不是喊出来的,我们不反对宣传和弘扬道德,但也不能随便地模仿,尤其是在利害关系特别重要的场合,我们讲道德会被人家打死,花花世界,鸳鸯蝴蝶,什么没有,有些事我们看不惯,人家可能也看不惯我们,因为我们的头脑太旧了。”
停了一下,季禾又说:“话说回来,有钱就干有钱人想干的事情,不一定非得干文明的事儿、高尚的事儿。他认为什么有意思他就干什么。松本想叫女人陪着,想和女人们群裸在一起,想为所欲为,那是他的事情,他只要不违法,谁也管不着他,他想做的事就有人陪着做。从另一方面看,女生们没钱,就干没钱而只能陪人的事儿,等她们有了钱再干他们想干的事儿吧,但你千万别想着谁会干道德高尚的事情。”
我突然感到没意思,我说:“季禾,你让我感到人活着没什么意思,当然这事情本身的内在的东西,让我觉得没意思,我很失望。对了,我想起来了,我先是痛心,现在是失望……”。
季禾说:“我还是说我想的吧,就是……就是换位思考。如果我们是最富有的人,是世界首富,有经济上最优越的条件,我们很可能神气活现的活着,很可能去巴黎按摩,去纽约搓搓脚,去东京捶捶背,遨游提天下最好的地方,吃遍天下的美餐,找天下最美的美女为我们搓澡,也许我们很小心,很不张扬,可还是有人说我们装神弄鬼,同时有许多外国人争先恐后地为我们跨国公司打工,并且在我们面前卑躬屈膝,丑态百出,但是这一切与道德没有主观意识上的必然联系,我一向不把道德放在心上,我记得尼采有句话好像说:‘服从道德,恰如服从一位君王,本身并无道德可言。’他说的太好了,我们不应该指责这群女生,真的,这世界有很多肮脏和污秽,对比起来,她们的所作所为不算个啥。中国人是怎么看待性的呢,恐怕意识里还有‘万恶淫为首’的余毒吧,实际上什么是‘淫’。都始终没个清楚的定义,过去的皇帝老儿为了不让身边的男人‘淫’,就把他们阉成太监,实施阉人不是比‘淫’的罪恶更大吗?皇帝老儿淫遍了三宫六院兼妓院,反倒不是‘淫’了。我们的‘德’观念可能是对‘性’的观念的认识有问题,也可能是我们最初的或最根本的对性的观念有问题,由此产生了‘德’的概念是掺了假的错误概念,总之我认为他们并不肮脏的,她们只不过是想活出个人样来,她们顾不了许多了,这方面尼采曾经有过精彩的论述:‘不愿意在人群中渴死,便得学着使用各种杯子饮水,谁想在人群里保持清洁,便得学会污水自洗’。他说的不对吗?不是一针见血吗”?
“要这样说,她们都是正常的,也都正确了,是吗?”我问。
“是的,大体上说没有错,我们必须承认我们活得并不怎么样,离开现实生活去空谈什么都无意义,这让我想到了我的父亲他们那一代人一茬人,生于20年代,一辈子活的猪狗不如。可那个年代活的好的人也有,像杨振宁也是20年代生人,可像他活得那么有出息的人,可能是千万分之一,杨振宁毕竟成了美国人。等到了我们这一代,经历了饥饿的折磨,又经历各种运动,让人痛不欲生……以为我们的下一代能活得好了,可是她们怎么样,不是活得还这么难吗?
去外国给人家打工,抢着去都去不上……她们,她们没办法呀……。
“不说了,不说了季禾,你再说我的眼泪就掉下来了,就算我承认她们迫不得已而为之,不过说到‘迫不得已‘我想从另一个角度说说在这事儿,季禾,你说,如果要是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那么她们是不是另有选择呢,我是想这样跟你随便说说,不是要抬杠。”
老柳,你说的那不是生活,那是舞台,是在台上亮相,有了演员,有了观众,可能还有评委和批评家,还可能有许多不同的媒体照相和录音,如果这样,你想一想,松本老板会上演这出戏吗?所以说生活就是生活,正因为是生活,大家身在其中,没有表演给谁看,也根本没有观众看,怎么做都是给自己做的。”
“可是,季禾,这生活中包括了给人看和被人看见的生活吧,像尼采说的‘谁不曾为了自己的好名声曾经一度牺牲了自己’,尼采说的不是个人的生活吗?不是特指‘表演’那种生活吧,你怎么把生活划分得那么清楚,难道个人生活就只是个人生活,表演生活只是表演生活吗?他们没有客观上的相互包含吗?”
“老柳,你上台表演时,我也希望你表演得美好,掌声雷动,受到人们的好评,并且获得个人好名声。可是你下台走进个人的生活了,你还表演什么,又没人看你,你认为吃亏
的事你自然不做,你认为很便宜的事又不伤害谁,你自然要做的,难道你在个人生活中非找个吃亏的有害的事情做
吗?”
“不,好像不对,季禾,你把生活和表演截然分开了,生活中有表演,表演中也有生活,就是说生活中有给人看的一面,或者是被人看见的一面。因此说,生活中也有观众,这就是人们顾及‘好名声’的原因。”
你说的好像也不错,就是分析得不细致。还是捷克的英雄伏契克说得好:生活里是没有观众的。这是他发自内心的声音。”
“不对,生活里有观众,如果没有观众,他写《绞刑架下的报告》干什么,难道不是给观众看吗?”
“他是让人们参与斗争的生活,不要沉默的生活。实际上每个人都是生活中的生活者,你同样也是生活者,在生活中你没有必要假设有观众看着你,然后去表演你的生活,就像现在一样,你四下看一看你的观众在哪里,有吗?”
“你就是一个,季禾,你就是我的观众,换句话说,你的朋友,你的亲人,你的同事,甚至你的仇人都是你的观众。你的生活有了光彩,亲朋好友都为你高兴,你要是犯了罪入了狱,那你就是做了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儿,因此可以说,你有观众,我有观众,每个人的生活中都有观众。”
“可是我这一年多都干了什么,你知道吗,我的亲人都知道吗,我的父母看我有钱了,有轿车了,穿西装了,脖子上栓条领带,人模狗样的出入宾馆,还和日本人做生意……他们说我有出息了,可他们知道我的苦处吗?他们知道我还要拍松本的马屁吗?他们是我的观众吗?我的亲人和朋友知道我有钱了,生活富裕了,可他们知道我生活中的多少真实的内容呢?实际上个人的生活中有很大的部分是没有观众的,虽然在生活中有人坐在了观众席上,那很可能是坐下来歇一歇,并没有时间坐多久,他们还得生活,他们并不想演出自己的生活各各片段。”
“季禾,你是说人们的真实生活不是给人看的,只是给自己活的。如果生活中的某一面被人看见了,也不是自己想表演的,是吗?”
“对,就是这么回事,因为你不是演员,你也不是公众人物,你还不是重要人物,没人想看你的生活。但是说到这里,我又想到了有的人的生活内容不想给别人看,可是偏偏的就有许多人想看。比如说克林顿的私生活,就被媒体曝光了,个人生活中不想被人看见的一面被别人看见了,怎么说他的绯闻事件都不光彩。美国总统是个重要人物,他的生活必然有面向公众的一面,可是我们平常百姓的生活几乎没有面向公众的一面,那些贫苦无告的人真想把自己的苦处和冤屈亮出来给人看,可是谁看呢,谁想看呢,老柳,你真的感到有人想看你的生活了吗。我再进一步问你一句:就在你的现实生活中,你是选择有利可图的事情做呢,还是选择吃亏的事儿干呢?如果你确实有选择的条件的话,你考虑一下再回答我。”
“我………当然了,要是有利可图……但绝不是图财害命的那种,我肯定……但不能缺的,不能丢人现眼……最好天色黑咕隆咚的……”
“行了,老柳,别拿天色来遮蔽了,光天化日之下,你就干吧,别上当,别表演,别装有骨气。有骨气的人都是穷酸之人,越酸越穷,破帽遮颜还想要个脸,挨墙走过,狗看见了都咬几口,人的白眼更难看……对了,那是白眼,不是观众,没人稀罕看你。”
我俩沉默了一会儿。
我好像想到了什么,就说:“你好像对了,但又不全对。要是从人类的文明和进步的意义和方向感上考虑,那你肯定不……”
“老柳,这不是人类文明方面的理论研讨,我跟你说的是真实生活,可你总忘记你自己身在何方。好想是自己站到了演讲台上,你要知道在台上的人都会冠冕堂皇的装神弄鬼。”
“季禾,你的话让我想起了谁说过的对生活该有审问,对,是苏格拉底的一句话,苏格拉底说:未经审问辨明的生活是不值得一过的。”
季禾马上打断我说:“这句话好像很理性,其实是含糊不清的。身在劳苦大众之中者,理解自身的生活,身在劳苦大众之外者,也看明白了劳苦大众的生活,大家太明白这是个什么样的活命生活了。对劳苦大众而言,自身的生活经验已经超过了“审问辨明”的考察探视所知。另外,人是否有能力有时间,有精力“审问辨明”自己一生所遇见的各种生活的性质,然后去选择或者改变呢?对了,苏格拉底好像是指在道德问题上要审问辨明的。但那正是个很难说清楚也很难做明白的事情。
我说:“生活中有许多事在那摆着的是道德的还是不道德的。所以说苏格拉底的意思是说不道德的生活就不过了。”
季禾说:“问题就在这儿,问题就在这儿,谁的肚子饿,谁自己知道,顾及的多了就只能饿死。”
“可是一些事情没有像饿死那么严重,难道也不讲道理吗?”我追问一句。
季禾无可奈何地摊开了双手说:“想知道得更清楚你就去问每个当事者,你可以问云沙,还可以问少华,只怕人家会问你一句:干你何事!你应该明白,你是个很平常的人,你不是领头羊,也不是“道德讲堂”教师,你的现状要求你好好地把握自己的生活。”
“不是,季禾,不是要从我这个生活状态说话。我是说因为大家都是平常的人,过着平常的不太好的生活,有的人还很困难很艰辛地活着,所以就必须长久的丧失精神上和道德上的尊严,并且以下贱和恬不知耻的行为习惯做为我们活命的代价吗?”
老柳,有个事实你得明白,当你在人群中又是精神文明又是道德美好的说得正来劲儿的时候,人群散了,都没人理你啊,你可能根本就不理解什么是污水自洗,什么是无能为力……”
“唉,可能是吧,可能是吧,像我这样的人,哪还有机会表演呢,看来我只能苟活在世上了。”
季禾说:“我一阵子一阵子的感到活得没意思。”
我长叹一声:“唉,眼睁睁地看着事情往坏处发展,真是愁煞人也,”
季禾说:“愁也没用,咱们算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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