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彼岸泪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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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公告:被大家的怨念逼得上来提前更新。远目……
下次更新时间不变,依旧为周一(不是下周),因为第一卷还有一篇番外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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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睁开双眼的刹那,满室的白光给瞳仁带来了些许刺痛感。
身体好痛……
然而正是疼痛使他的意识从苏醒的迷惘转为逐渐的清晰的是——自己所体会到,在头部阵阵欲裂的剧痛之外,残留的只有那种空空如也的茫然。
他……是谁?
“醒了?”
清冽而磁性的声音响了起来,转过了头,模糊的焦准中逐渐清晰起了一个穿着白色儒衫的男子背对着他的身影。
“师……师父……”
喉咙暗哑的发出了声音,然后就是一阵晕眩。
“从崖上摔下也没死,算你命大。在这里休息一段时间。我过阵子再来看你。”
顿了顿后,又道,“青瑄的死不是你的错,不用自责。”
说完后,他就离开了。
我是谁?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控制不住的疑问从心底泛了起来。
[这并不重要吧?]
一个清冽的声音从心底浮上来,有着冰润清冽的感觉。
头部越来越尖锐的痛感使他无法自控,像疯子一样漫无目的,无视了身体的痛楚不停地走着。
然后,在屋后的新堆坟冢前停下了脚步。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这儿来的。小屋边缘的树林里,入夜的寒风在半空掀起一阵轻微的响声,黄叶在他的脚下嘲弄一般的吱吱作响。
破碎的记忆,让他回忆起了,他是……侯希白。
其他的,即使拼命努力,也只能抓住一些毫无意义的印象——就像落水者一样,死死抓住手中的一根稻草,一粒尘埃。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伤感了?]
心底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你夺走了我的记忆,我怎么知道到底哪些才是我想要的?
他愤愤不平。
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把我的过去还给我!
叹息声响起。
[知道太多,对你而言,并不是好事。]
我只是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闭上了眼,水的声音在脑海中浮现了出来。
冗长的回廊半淹在水中,冰冷的液体反射着不知从何处漏进来的细碎光线,浸没到他的脚踝。
每走一步,头部的疼痛就加剧一些。但是走下去的意志,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强烈。
然后在走廊的尽头,他见到了她。
一身白色的长衫,长发一直垂到了腰侧,那张脸是全然陌生,却依旧带着无比熟悉的感觉的秀丽优雅。
在见面的第一瞬间,他就肯定,自己的记忆是被眼前这个人生生地从脑海中夺走的。
像刀割得那样无以伦比的精确——一旦他的思维触及那些禁忌的部分,就会像挖去伤口上的腐肉那样疼痛不已。
然而思维的合理性并没有丢失:他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不同于自己的,这个身体的真正所有者。
他知道她因为某种原因,不想让他看到过去,却同样不明原因的选择了他作为她通向外界的窗口——话说回来,他和她并不是性格相像到可以以假乱真的地步吧,是吧?
至于为什么选择他,恐怕答案就在无法想起来的那部分了。
头真是痛死了,然后头发被揉了。
不过此刻自己的两只手都插在口袋里耶,那么现在自己头上的是……
“会痛的话就不要去想了。”
温热的气息在耳畔轻轻吐出,“真拿你没办法。”
开玩笑,没办法的是他吧?
像这样完全的被剥夺,还有越来越无法控制的脑部的疼痛——最后却沉溺于造成这一切的元凶的温和中,像个傻瓜般无法抑制地微笑。
他在找一个无形的入口,通往自己的心境的唯一解释。
她知道他知道。
他知道她知道他知道。
“如果我不答应就这样一直逼自己去想下去吗……”
沉默了片刻之后,眼前的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女孩,终于又开口了,也许是因为触摸到了他的脸,她的声音却像被导向远处的水流一样踏实的缥缈,“那么……我就让你回想起来……那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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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刀削一般笔直的峭壁,紧紧相拥的两人。
乌黑的发丝绞缠,仿佛朝朝暮暮的交替,身体贴近得不可思议,如同平日夜晚里耳鬓斯磨的亲密。每一次呼吸都吞吐着熟悉的气息,每一个动作都感觉着熟悉的体温,真真切切。
两个人的体重全都吊在一只攀住岩壁的手臂上。虽然有着内力的保护,但是纤细优美却带着苍白的手指还是在锋利的岩石上留下了五道血痕。
指甲早已开裂,赤色顺着一道粘稠的路线以极慢的速度流淌着,仿佛在宣告着某种坚持。
另一只手紧紧拥住怀中奄奄一息的身躯,似乎想要阻止那一丝丝的温度从体内溜走一样。
血色尽情的蔓延,在两个人的身体上留下妖艳的画。
液滴在空中凝成滚圆的颗粒,然后在坠落的过程中逐渐变得冰冷。
如果放手,也会像这样落下吧?
但是除了这个怀抱里仅存的温度,他不是早就已经一无所有了吗?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没有疼痛,没有憎恨,没有惶恐,没有迟疑,只剩下幸福的错觉,好像可以把整个胸腔溢满。
“呐……小白。”
即使伤重如此,怀中人的声音还是那样的沉静,一如侯希白记忆中的语气,淡淡的疏离犹如白梅的余香,“你不放手吗?”
“我该怎么放,不是被你抓得紧紧的么?”
无奈的低头看看,明明是最狼狈的时候,却依旧忍不住微笑起来。
“我是说,放开另一只。”
昂起脸,怀中的女孩看着抱住自己的男孩那只悬挂着两个人性命的右手——指尖由于过度用力刺入粗糙的峭壁而模糊一片,岩石上留下野兽般的抓痕。
“放手吧……”
柔软的唇在他的耳边低声呢喃,如同母亲哄着婴儿入睡的魔咒。
仿佛回应着她的话似的,被抓住的岩石发出一声断裂的轻响。

侯希白一惊之下用尽全身最后的力量向旁边一跃,原来的那块岩石立即骨碌碌地向万丈深渊滚下。手掌再次凝聚着内力刺入另一块岩壁,裸露的指骨被撞击得生疼,忍不住张开嘴喘息了几下。
看着他因为勉强而苍白的唇,怀里的女孩却淡淡的笑了笑,随后咳出了一口血。
“青瑄你……”
侯希白震惊得看向了她,“你的伤……唔……”
扬起了脸,怀中的女孩却抬起了头,轻轻啄了一下他的唇,带着血腥的气息——是确认还是怀疑,反反复复,难以分辨。
“坚持一下。青瑄……”
他一副安慰的口气,“我还能抓紧,还没到最后呢,不是么?师父……师父会来救我们的……”
“呵呵……”
难得的笑容在女孩清逸的脸上浮现,是那种单纯没有杂质的快乐,“小白,你以为我是因为那个人的一掌而被击落的么?又或者,你以为……父亲大人他会来救我们?”
“青瑄……”
而侯希白的表情则是温柔到了极点,“你完全不需要担心……”
因为那个人是她的父亲啊!
“父亲大人……早已存了除我的心……”
闭了闭眼,女孩平淡陈述,用着完全疏离的语气称呼着过去称为“爹爹”“娘亲”的人,“母亲大人已死。我的存在对于他来说,是不可弥补的‘破绽’。只要他还想着一统圣门……你以为,我们这次被人袭击,是巧合?”
“师父他……”
侯希白的身体震动了一下,“怎么可能……”
“所以,松手吧。我死,你还可以活下去。”
女孩再次咳出了一口血,因为失血过多而导致了视线模糊了起来,“松手,然后……活下去。”
低下了头,用劲了最后的力气狠狠咬上了侯希白抱着她的左臂,然后,放任自己不断的下坠。
怎么可以!
条件反射的松开了手,却在下一个瞬间反应了过来。
于是,攀附着悬崖的右手松开,失重的感觉造就了类似愉悦的一时恍惚。
然而就在能看到谷底河流的瞬间,他一个精准的翻转把在半空追到怀中的人护在自己以上,在她惊愕的目光中,用身体作为了两人垂直落入水面时的缓冲。
“不会让你死的……”
这是意识中,少年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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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我那个时候就死了?”
有点不自在的摇晃了一下昏沉的大脑,他只觉得窒息。
“嗯。”
“那我现在……为什么又会存在这里?灵魂么?”
他觉得思维有点不够用了。
“我不知道。”
女子轻轻叹了一口气,“事实上,连我也不知道你是我靠自己催眠所产生的人格,还是……就是他……”
灵魂什么的一向都是玄秘的东西。但是出于那身为石青瑄时候的私心,她希望是后者。
顿了顿之后她又道,“那天在崖底河边,昏迷前的我用了最后的能力布下了催眠区域。(作者注:忘记的人去看第八章《剧情人物》)石……父亲大人毕竟还是一个人,在进入的瞬间就被催眠,彻底忽略我和你的不同——在他眼里,我就是你。”
而且,因为那个时候她对自己的能力已经失去了控制,强行分离形成属于“侯希白”的人格也成了那个区域中的一种暗示——所以,很顺理成章的,石之轩的人格也发生了分裂。
一切都巧合的那么理所当然得让人心冷,如同所有的一切都相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所引导。
沉默,然后发现,连空气也是如此的稀薄:“也就是说……我的存在,是虚假的?”
“我不知道。但是……”
她轻轻道,“如果你不起疑,用我的身体……以‘侯希白’的名义活下去……该有多好……”
顿了顿后又道,“但是可惜,你到了这里……”
“我会消失么?”
他缓缓吐出了一口气,突然觉得自己并不需要纠结这些东西。
“不,只是沉睡,因为你的力量太过微弱,不像我能保持清醒。”
“是这样么?”
他闭了闭眼,“我知道了。”
然后,他看着眼前似乎平静得看着他的女子,微笑道,“不是你的错,所以,不要哭。青瑄……”
走上了前,他拥抱住了那个明明表情淡漠,却给人悲伤感觉的女孩,放任了自己意识的下沉。
不是你的错,因为没有人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离开是你的选择,留下是我的坚持,那么唯一的错误,可能就是最初的相遇了吧。
只是,即使是现在,我依旧感觉不到任何后悔的情绪。
是你,让曾经以为一无所有的我,找到了活下去的意义。
能再见到你,真的……太好了……

睁开了眼,席月白看到的是一个无名坟冢。
看着连绵不断的细密雨丝,不断的拂过那当做墓碑的青色无字石碑上,仿佛手掌温柔的抚摸,让人想到生者对亡灵留恋不去的思念。
或许忘川就是为这样的意义而存在的吧?
所谓的不离不弃形影相随,终究也抵不过一块颜色惨淡的石头,还有那从薄薄的骨灰层上所开出的彼岸花。
不该存在的羁绊。
不该纵容的情感。
石青瑄爱着侯希白,即使只是一个孩子,感情却是那样纯粹而美好。
那个时候,身体是完全不受控制的跑了过去帮他挡了那一掌——然后她才想到利用这一点。
她知道侯希白会跟下来,有那么一刻她想带他去那谁也不知道的海角天涯——所以才会说出“放手”——什么都不去管。
只是最后还是放弃了。
因为青瑄的影响,她没有办法去赌——赌落崖而不会死。她无法拖着那个全心对她好的人,踏上死亡的旅程。
只是没想到最后……
抱起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她腿边的小狐狸,闭上了眼,雨水顺着眼眶流下了面颊。
这将是她最后一次的哭泣——只为侯希白和石青瑄而流的泪。
从此以后,她将封印住自己的眼泪。
不再,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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