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之治之流言蜚语(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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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皇后……岂是你说见便见?哼!果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刁民!”
李世民深朱色龙袍下摆、飘起凛冽寒风,转身侧向另一边,俊朗眉目却仍斜睨着跪在地上的小人脸孔……
邱盛眼光亦不做闪躲,嘴角上拎,重复道;“草民,要见皇后娘娘!长孙……无忧!”
俊朗龙目一瞬间凝结,心中不期然“咯噔”一声,无忧?他……一介小小草民如何能够知道无忧?
眼风横斜,倏然瞪在长孙安业身上,莫不是安业向他提起?只见安业瑟瑟索索的跪在地上,望他一眼,自明白君王眼中之意,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不知!李世民眼角微扯,天牢之中空气突的凝滞……
沉静,许久无声的沉静!
“将此人……单独关押!择日……再审!”
君王声音微微沙哑,冷峻的脸上,泛起疑惑诧异的表情……
“是!”
两旁之人行动如风,将跪在地上的四人拉起,安业还想要说些什么,可君王脸色暗淡,终还是没有出口;邱盛被单独拉至另外一边,经过君王身侧,眼中阴光洋洋得意闪烁,李世民一瞥,心中烦躁难以安稳……
☆☆☆
满怀躁乱心事的李世民在御花园中思索许久,才缓慢踱步回到丽正殿中,丽正殿灯火如期明亮,刚进殿口,便有阵阵紫兰花香扑鼻熟悉……
每逢心情好时,无忧都会焚上紫兰花香……
“陛下!”
彩映端着盘细点进来,走至殿口,突见君王眼有怅惘的凝眸而望,却不进去,连忙低身施礼……
李世民这才回过神来,略略调整了呼吸,沉道:“起来吧!”
言毕,动身走在前面,无忧亦听到了殿口声音,披了件月白色棉纱长披风,已迎身走至殿口:“陛下何时前来?”
李世民搂了无忧纤腰柔软,淡淡体香怡人:“才刚来!”
彩映将点心放在桌上,李世民转身轻声吩咐:“下去吧!”
随即示意屋中所有宫女内侍全部退下……
无忧感到了他情绪的异样,待人退尽,方才抬眼,望他深邃无际的眸:“怎么?又有……什么烦心事吗?”
李世民深深凝望着她,纯透如水的眼池无澜,平静安宁滤去人间一切烟火,心情顿感舒适……
轻轻捋开她柔软乌黑的发,眼神温柔:“没什么!”
低眉望望她仍平坦的小腹,轻轻抚摸:“你可要乖一点,别像你哥哥,叫娘那样辛苦!”
无忧拿开他的手,不禁莞尔:“看你,来,吃些点心吧!”
二人相拥坐在梨红木矮桌旁,无忧打开点心盒子,甜香酥腻的味道侵入口鼻,忙碌一天的李世民倒真觉得饿了,随手拿起一块,淡淡粉红的颜色,赏心悦目……
“这是什么?”
李世民轻轻咬上一口,酥软适度……
无忧笑道:“这是红枣百合糕,红枣只要少许,调成粉红颜色,放入百合,你不爱太甜,我便吩咐少加糖了,最近你太过劳累,红枣百合皆可以镇静安神,我怀着孩子,多吃些也是好的,便令人做了!”
李世民心中一暖,再拿起一块,递在无忧面前:“那你也吃啊!”
无忧正欲接过,李世民手却一撤,递在她唇边,俊薄的英唇扬起笑意……
无忧心中突袭上股热流翻滚,烫红的雪腮香鬓如云微朦,见他情致颇好,便略略侧过脸颊,丹唇轻启,咬上小口,忍不住微微笑了……
李世民放下手中细点,笑意却在嘴边慢慢凝结,无论如何的掩饰,终还是难以释怀……
“怎么?还是……放不下心事吧?说来听听?”
无忧腮边红晕未消,映得水眸香唇更添娇艳……
李世民望着,不觉间微微出神,如此天上仙女不及半分的仙姿玉骨,怎不令天下凡人想入非非……
修长的指,捧住她细嫩的脸颊,眼神迷惑:“不施粉黛、颜如朝霞映雪,真美!”
俊薄凉唇含住樱红丹朱,柔软一片温湿,划向耳际处,轻轻啄吻她香嫩的耳垂:“邱盛,你……可认得?”
邱盛!
一个名字如惊雷震彻心房,邱盛——多么刺心的两个字,她怎会忘记,又如何情愿忆起……
身子不由得微微颤抖,李世民抱着她,吻在同一刻停滞,沉重的头,枕在无忧香软的肩上,呼吸急促,等待着无忧的回答……
“邱……盛!”
无忧喃喃重复,这个名字念起来竟涩楚难出……
李世民轻轻抬起头来,深无边际的眼,久久凝望她清水迷蒙的眸,她脸上若有似无的惊惧,令李世民心中倏然沉落——她认识他,认识那个举止轻浮、面目猥琐的男人,可是,她又为何会认识他?无忧何等高贵无尘,又如何……会认得那等小人,而他……在生死攸关时毫无畏惧的要见当今皇后,又是……为何呢……
种种猜测似皆不能成由,只是望着她,深深的望着……
“你……你……为何会提到他?”
无忧低垂着头,紧紧攥住月白色裹缎裙衣袖,目光无意闪躲开君王鹰锐的眼,深吸口气……
李世民修长的指,轻抬起她玉致的下颌,目光恳切非常:“认识他,是不是?告诉我,何时认识?为什么……认识!”
无忧心中突感疼痛,眼里水流晶莹闪烁如星,那是多么不堪回首的往事,多么想今生今世都不要再想起,可命运常常捉弄于人,无可奈何……
“陛下,可还记得……我身上的……伤痕?”
无忧声音轻弱,娇唇微微颤抖,一滴水珠温热,滑落在李世民修俊的手指上,瞬间破碎……
李世民倏的一怔,修眉慢慢凝蹙起思索万千,他怎能忘记?那段记忆之于他,亦是刻骨铭心!
“怎能忘记?”
英俊帝王声音和缓,目光温柔如水:“今生……不负!”
言毕,内心深处有微微痛楚,说是今生不负,可自己却似已负她太多太多……
无忧轻轻拭去眼边泪珠,墨色睫毛垂落如帘,掩去其中百般难描的痛苦:“他……便是……那个人!那个……罪魁祸首!”
声音不由得微微发颤,如今想起仍有心有余悸的恨……
李世民龙目精眸、更锐现出刀锋凛冽的光,钳在无忧下颌的手,不期然紧紧一收,无忧感到丝痛,轻吟一声,秀眉微微蹙起……
“竟然……是他!”
李世民放下手来,松开无忧已泛微红的下颌,扣住她纤细的肩,目光中痛惜愤恨的光芒不停变换:“无忧,我一定……为你报这个仇!一定……要他十倍还来!”
无忧一怔,突想起在安业家中见到邱盛的一幕,心中一顿,再望李世民一眼,帝王双手力道明显越发深重……
今日,她已听说了朝堂之事,知道李世民已下令捉拿大哥等人,并且下朝后,直接前去天牢审问,难道,那个邱盛也会参与其中了吗?李世民才会如此问起……
李世民见她盯望着自己,无忧当初,娇肤雪肌上条条深刻的痕迹、回旋眼底,仍历历在目清晰……
拥无忧在怀里,心念却突的一转,眼光缓下一些,换了疑惑不解的神情,那个邱盛……为何一定要见无忧呢?李世民紧紧抱着深爱女子,心里犹疑,却不忍再追问她一言半语,想那等小人,恐只是孤注一掷吧?
低眉望望怀中女子,心疼不已,可为何也有忐忑、不安于心呢……
☆☆☆
夜已是深了,天牢中湿暗漆黑,朝廷重犯关押在此,却无一丝生命的感觉……
“没想到,天牢守卫这般容易受赂!”
一男子声音轻轻响在黑暗潮湿的天牢中,咀嚼之声急促,似饿狼争食……
“嘘,小声些!”
另一男子,站在一边,四下一望道:“邱盛何在?长孙安业呢?”
李孝常撕下一个鸡腿,大口咬着:“长孙安业气得不轻,定要换了牢房,哼!人家毕竟是姓长孙的,说换就给换了,他那侄儿,就更邪了……”
说着,指指身边的刘德裕:“竟然……敢对陛下无礼,还要见皇后!真不知在想些什么!”
“噢?”
黑暗中的男子,脸色难以辨析,声音却极为好奇:“要见皇后?为何?”
刘德裕喝着酒,漫不经心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只听说早年曾经在济南见过皇后,还说什么……跟皇后住过些日子,那时候我以为他吹牛,根本没放心上!”
“真有此事?”
那男子声音更加惊奇,李孝常却插进话来:“好了,裴大人到底怎么说?说好了要放我们出去,若大事一成,可要记我们大功!”

“放心好了!”
那男子随意应了一声,心思却早已不在这件事上!
次日早朝后,李世民独坐在显德殿上,命人前去天牢提了邱盛,面色严峻如霜,摒退身边左右侍人,一国之君高高在上,邱盛跪在大殿上,仰头仍无丝毫敬畏之意……
李世民盯望着他,心中总觉不对,想他一个曾经迫害过当今皇后之人,应该避之唯恐不及,如何会气焰如此嚣张?莫不是有何把柄落在了这个人手上吗?
想着,俊眉一蹙,却再无其他表情:“邱盛,你可是……心有不服吗?”
邱盛头虽低下,眼眉却是微微上挑:“回陛下,草民心服口服,更……死而无憾!”
君王冷峻的脸上微泛起诧异之色,随即隐没在眼角眉间深处;死而无憾?如此大义凛然的四个字,自这个男人口中说出,听起来竟是不堪入耳……
“死而无憾?”
李世民深吸口气,竭力平静下暗自踊跃的心:“既是死而无憾,又何以……要见皇后娘娘?皇后何等身份?岂是你说见便见?”
邱盛嘴角一拎,唇边竟是冷冷的笑:“能与当今无比尊贵的皇后娘娘有过**一刻,又……何憾之有?”
一句话,如鸣雷巨响轰顶,君王之心倏然遭击,震颤,地动天摇惊骇……
“什么?你……你说……什么?”
威武君王龙颜阴霜突降,腾的站起身来,极力按压下心中愤慨,直指向跪在地上的小人:“你以为……朕……会相信吗?”
邱盛仍是冷冷一哼,悠慢道:“陛下信也好,不信也罢,哼……”
面目表情可恶到极致:“皇后娘娘左肩处弯月式痕迹,真是……别样风情!”
李世民身子不易察觉的怔怔一颤,僵直在当地,过滤着眼前男子脸上的每一个表情,被打乱的心神,慢慢条理,生硬硬压下心中怒火,唇齿切切相击:“哼!你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吗?你为人心狠手辣,曾将皇后鞭打至遍体鳞伤,会看到……会看到皇后左肩痕迹,便想拿来大作文章吗?”
“陛下所言极是!”
邱盛高扬着头,仍不见丝毫畏惧表情:“陛下,草民不但心狠手辣,还……好色成性呢,想如此仙姿玉人落在草民手上……”
“住口!”
李世民努力平静的脸色大变,骤然间风雨狂作,沉痛、懊悔、激愤,在心中霎那交叠,突感到周身麻木没有知觉……
是啊……是啊……如此男人、如此小人,如此……清逸绝尘的无忧……
指节间攥出“咯咯”响声,李世民眼前一乱,整个大殿空阔、顿时天旋地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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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风暴皆不在李世民意料之中,邱盛洋洋得意的脸孔,即使杀了他,都不足以泄心中之愤,可这等事情,何其严重,无忧的名节、大唐的声誉,李世民心中乱作一片,无法平息的阵痛……
李世民命人将邱盛押回天牢,此案还未审定,李世民虽恨不得将他碎尸万端,却也一时动他不得……
回到丽正殿,面对无忧的心情,更加复杂难堪……
心疼,心疼那为自己受过的苦,为难,为难那难以启齿的心中利刺……
心情越发喜怒无定,干脆不再回丽正殿,免得身怀有孕的无忧,被自己郁气莫名牵连……
这些日,天牢竟成为他最常去的地方,男人的心理作祟,他迫切、不可免俗的想要知道真相如何,可是,不能问无忧,不可以问无忧,若无此事还好,若真有此事,无忧情不可堪的情形,自可预见……
每次审问邱盛,李世民皆是小心翼翼,周围近旁,不需一名守卫侍从,坐在龙腾椅上、隔着天牢铁栏……
“你……便不怕朕杀了你吗?”
李世民耐心有限,天子龙威赫赫……
邱盛隔着漆黑铁栏,不禁冷笑:“呵,陛下自可杀掉区区草民,但……哈,却怕杀不掉这段……陈年往事!”
李世民俊脸上、表情坚硬如石,龙目一瞪,声音渗出唇齿:“你……威胁朕!此事……你……还向多少人说起过!”
忍不住愤怒的挥拳而起,恨不得直接打过去,却只能紧紧攥着双手,平复着心中怒气……
邱盛仍是冷笑,似毫不在意君王的愤怒,李世民嘴唇颤抖,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可是……他是君王,必须理智,他是君王,必须依法办事,他是君王、他是君王、一切皆因……他,是一国之君!
“朕,迟早一天杀了你!”
龙袍广袖愤怒扬起,转身而去……
裴寂奏疏之上,证据列举分明,早可以审判断案,可是,李世民明知安业等人,皆只被利用而已,若要牵出幕后真正主谋,恐需些时日,那么,一干人等,便杀不得,自包括邱盛在内……
可是李世民心中计较,若留着邱盛,只唯恐夜长梦多,万一他胡言乱语说些什么,传入他人耳中,朝中民间流言蜚语成气,那时,又要无忧情何以堪?
想到这些,李世民便不觉得心痛如绞,不能面对无忧,却更不想面对其他女人,多少个日子,只在书房之中暗暗叹气,内心感到空前煎熬……
李世民迟迟不判安业等人,不安的也不仅仅是自己而已;看似与世无争的太极殿,忐忑的气息亦暗暗升腾……
“怎么这陛下,还未下旨处置谋反之人?裴大人,可还稳得住李孝常他们吗?”
一女子声音清若铃音,在万柳娇花中,裙衣飘展如飞,眼神冷静淡定,正是岳凝……
裴寂轻叹声气,回道:“总算还好,只是……陛下近日常常出入天牢,便怕夜长梦多,别……有何变故!”
岳凝回身望裴寂一眼,艳美的眸流光冰冷无温:“变故?死人……还能生什么变故吗?”
裴寂身子一震,望着眼前女人,不可否认有片刻惊惧……
岳凝见他迟疑,解释道:“裴大人,上一次你说,亲信去天牢送饭,他们说起关于邱盛与……皇后之事,可是真吗?”
裴寂点点头:“对,刘德裕是那样说的,而听说近些天,陛下也常常单独审问邱盛!”
岳凝唇角扬起丝丝得意的笑,目光绝狠:“那么,杀人灭口的……便不会是……当今陛下吗?”
裴寂身子又是一抖,不解,即使是当今陛下又能如何?
岳凝望他疑惑的神情,不耐烦的叹一口气:“所谓‘人言可畏’,有时……要胜过千军万马呢,朝中舆论便交给大人了,这后宫之中,太上皇那里,自有我与二位娘娘,如此事关大唐声誉之事,到时候,不怕他不焦头烂额,咱们的时机,也便到了!”
裴寂顿时了悟,嘴角亦牵出些许笑意……
“记住!”
裴寂刚欲转身而去,岳凝却小心的叫住了他,嘱咐道:“留住……长孙安业!这样……才更有文章可做!”
裴寂点点头:“老臣明白!”
☆☆☆
天牢之中,一如既往黑暗不见五指,夜深人静之时,裴寂侍人照常送进精致饭菜,李孝常与刘德裕亦照常大快朵颐……
“我说,还要在这鬼地方呆上多久?”
刘德裕显然已失去耐心,嚼着饭菜,不清不楚的含混出一句话来……
侍人冷冷一笑,向牢门口踱去:“不久了,马上……马上……便能解脱了!”
铁牢门锒铛几声作响,关闭,刘德裕与李孝常对望一眼,侍人背影在黑暗的天牢中,阴森恐怖……
“这……”
觉出不对,李孝常立时扔下手中食物,冲向铁牢门口,迅速抓住侍人右手衣袖:“裴……裴寂……裴寂这是要……要……”
“啊……”
身后刘德裕一声凄厉叫喊:“这……这……有毒,有……毒!”
抓着侍人衣袖的手,慢慢松开,双眼惊惧望着一张笑容扭曲的脸:“裴……裴寂……”
“哼!”
重重甩开李孝常紧抓得手,转身而去,身后痛悔凄绝的叫喊声,渐渐轻弱、微细、无声……
侍人提着另一只食盒,沿路来到邱胜处,黑暗的天牢中,无一点声音,侍人点燃身边烛台、残火微弱,借着火光一望,脸色骤变,不禁大惊失色……
铁牢锁链完好无损,可却已不见邱盛的人影,空空的牢房中,只有黑鸦鸦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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