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投效的厢兵(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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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情,在第一次经历的时候,对当事人的心情,会有很大的影响,但第二次再遇到的时候,那就基本算得上是“宠辱不惊”了,比如说投军时在脸上刺字这件事情。
投军时在脸上刺字这道手续的正式称呼是“涅面”,被刺字后,便成了主流人群眼里的“黥徒”、“涅奴”。因大宋朝只有某些罪犯和卖身入官的贱籍匠户才会被刺字,因此脸上有刺字的人,在大宋朝,那便是贱籍。
所有的大宋士兵,都是贱籍。
“我说王大哥,还是你这络腮胡子的沾光,看看,等你这胡子再长出来,就跟没刺一样,谁也看不出来!”走出涅面签房,赵长安笑着打趣王铁汉道。
“嘿嘿,就是,你看看,李清这小子黑皮寡瘦的,刺了字也不显眼,就是你这白白净净的小郎君,脸上又给多刺了一道,看上去就碍眼得很了,到时候连媳妇儿都不好娶!”王铁汉也笑道。
王铁汉人如其名,是一条黎黑粗壮的矮汉子,一向少言寡语,不过今天他心情很好。
按游将军给予的优待,改刺时招刺利物按白身身人领取,也就是可以领取全额利物了。保捷军是下等禁军,招刺利物比厢军多得不少,是钱七贯、绢六匹。那钱足够自己一家老小几个月的过活,而绢领了之后,婆娘娃子还都都能做几身新衣裳,所以王铁汉也有心情打趣几句。
正说着,刘天宁和纪同也改刺完毕,从签押房里出来了。
“我说天宁,你这脸上倒是精彩呀!跟庙门上的对联似的,来来来,我念念。上联是:天武军第三指挥。下联是:保捷军蛋蛋指挥。横批是:刺配德州府。哈哈哈哈!”赵长安又打趣刘天宁道。其实刘天宁右脸鬓角下那保捷军和指挥两字之间,是空了两格的,不过到了赵长安嘴里,就被读成了“蛋蛋”。
“嘿嘿,他娘个蛋蛋的,老子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到时候老子要是再改刺几回,看他们刺哪儿去,难道在老子下巴颌上再刺一道,来个左联右偶,天头地尾?”刘天宁也嘿嘿笑了几声。
刘天宁原来是刺配牢城营的罪犯,而犯罪之人刺字,罪名最重的一类,是要用红字刺在前额上的,加上他原来投效过天武军,刺字也尚留着,因此他的脸看上去,倒真跟庙门一般,横批对联俱全,煞是有料。
“倒是不会在你下巴颌上再刺,不过下次该刺你手上,你要改刺个四五次的,说不定到时候没地方刺了,就得刺你蛋子上。到那时候呀,谁要想看你是哪个指挥的,还得把你的裤子给扒了!”纪同也调笑道。
“去他娘的龟蛋,哪怕他刺老子蛋上呢,只要照例发饷就行!倒是这回刺字,中间还给空了俩字没刺,想是等咱打完仗后,定了指挥再给刺上吧。”刘天宁笑道。
“就是不知道明天这头一仗打过之后,咱这一都之中,还有几个活的!”几个正互相调笑,兴高采烈之时,李清却在旁边冷冷的顶了一句。
在人少的时候,李清还能说几句体己话,但一到了众人之中,他便成了有名的“乌鸦”,嘴里从来冒不出好话。
听了他这一句,众人顿时都沉默了下来。
其实当时游师雄演说之时,李清就在下面悄悄拉过赵长安的衣服,意思是不要投效。
不过当时形势比人强,大家都投效了,你自己直挺挺站在那里,也不象回事不是?
再说赵长安也不想一辈子都在壮城营里打柴烧火,时不时还得去替都头值夜,倒夜壶打洗脚水的什么都得干,那也算是男人过的日子?

而且,赵长安还听到王铁汉在背地里忧虑过,冬天还好些,等到春天一化冻,德州壮城营就得去修黄河大堤。那时候,恐怕自己和李清这两个刚刚投效的,一准得活生生累死在河堤上。
身体瘦弱的人进入壮城营,怎么着都是死路一条,这是铁律。现在已经二月了,想把自己吃得强壮铁实跟王铁汉一般,一两个月是根本不可能的。所以,赵长安知道,倘若留在壮城营里,自己和李清两人是死定了!
赵长安心里,很清楚李清当时拉自己的原因。是的,这个时候保捷军突然扩招,明摆着是前线战事吃紧,需要更多人手,而且很可能自己这些新投效的厢兵会被塞到前线去当炮灰。
但不管怎么着,男子汉大丈夫,就算是不能死得惊天动地吧,最起码也得死得轰轰烈烈的。窝在壮城营里烧洗澡水倒夜壶,再到修河堤时候耗尽精力熬死在堤上,这死法也太他妈的窝囊了!
既然死定了,还不如到战场大战一场!再说,战场上的事情瞬息万变,可资利用的地方多着呢,老子怎么说也是千年后穿越而来的,还真不一定就死在战场上!
正是基于这种心理,赵长安才不顾李清的劝,并拽着他投效了保捷军。
但担心会被送上战场做炮灰的想法,可不仅仅是李清和赵长安才有,众人心里都是有数的。正因为如此,李清冰冷冷的一句话扔出来,大家便当即沉默了下来。
“行了,清哥,别乌鸦嘴,净说这些丧气话了!不是明天才上战场吗,明天早上醒了再说,就是死,也是明天才死!”赵长安大大咧咧的说完,拉着李清和刘天宁便回了排房。
“天宁,本来想抬举你当本团押官的,不过现在我自己也还只是暂代承局,没法举荐,等我升任承局再说吧。”进了排房,见营房里只有李清和刘天宁这两个关系至近的兄弟,赵一低声说道。
“赵头儿,你这话就见外了。要不是你和李清兄弟,我的命在刚进牢城营时候就没了,哪里还说得到这些!”刘天宁说道。
“天宁,你原来是禁军的都头,也是打过仗的,你却说说,明天我们这第一仗会怎么样?”赵长安问道。这个时候没有外人,倒也不怕动摇军心。
“赵头儿,咱团除我之外,还有两个兄弟也是当过兵的,一个叫王动,一个叫李环,你也是知道的。明天我能做到的,只有带着这两个兄弟,保住咱这几个兄弟的性命。”刘天宁也压低了声音说道。
原来,天宁对明天的情况这么悲观么?赵长安心里想着。
不过想想也是,明天就要和西夏人对阵了。可自己麾下这些人,战斗力都是极弱的,这一点赵长安心里知道得很清楚。
厢军都是用来做杂役的,牢城营就不用说了,全是最远、最危险、最没人愿意干的苦役,壮城营是重役,就连名义上是这次押粮主力的崇胜军,其实最常做的,也只不过些迎来送往、替官员当差等轻省一点的杂役罢了。
既然从不训练,那战斗力自然也就无从谈起。明天就要上战场了,现在再去临阵磨枪,训练一番,那加自欺欺人浪费体力外加扯淡。
既然如此,明天在战场上要想尽可能的保住性命,就只能想点歪招了。要不然的话,还真应了李清的乌鸦嘴,明天自己这一都人,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清哥,去叫铁汉大哥和大方过来;天宁,去把纪头,还有王动李环都叫过来,咱一起去河边看看,想点法子明天应敌!”赵长安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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