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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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老爷问他:“家里的店铺,有绸缎,有珠宝,你要做哪家试试?”
梅福却也老实:“爹,那些我都不要,你就将咱家的米面铺给我管管看。只听过没有绸缎珠宝也能过日子的,却没听过没有粮食也能过的。”
梅老爷一听,心里着实喜欢。儿子倒运归倒运,人却是聪明踏实的。民以食为天,米面铺子就是赚得少些,却也不似绸缎珠宝容易亏本。
“好孩儿,你只管去吧。”
“哎。”
梅福才去前几天,也算生意红火。因他价格公道,也不缺斤短两。谁道铺子里忽有老鼠猖獗,一夜之间吃得吃拖得拖,剩下一地米面和几只破布袋,也不能卖了。都是新买的米面,前几天赚的钱还不够发伙计们银钱的。把绸缎铺珠宝铺赚的钱也都贴进去了。
梅老爷知道了,真好似一个霹雳炸在头上,人都懵了。他光知道这个孩儿倒霉,却不知道竟能够倒霉到这个地步。
看他垂头丧气地回来,又不忍责备他,长吁短叹了一回,劝慰道:“不要紧,才开始做事总要有些波折。”又问,“下一回,你想做什么?”
梅福想了想,不敢要家里现成的店铺了,怕也叫自己倒霉光了,便道:“都说我们这里的茶叶好,孩儿想买些带到京城卖去。”
梅老爷也觉得是好个主意。本地盛产茶叶,开封那里却少,一来二去差价可观。当下拿了五百两银子出来:“去吧,好好地做生意,爹等你回来,给你谈门好亲事。”
梅福高高兴兴地怀揣了银子,带了两名仆从便出发了。顺顺当当采买了茶叶,路上也没遇着剪径强人,平安到了京城。几家茶庄对他的茶叶都十分满意,连定金都给了。一切异乎寻常的顺利,梅福自己都以为时来运转了。怎料到,一切都不过老天爷开了个玩笑。出茶叶的那天,刚走到半路上便陡然下起倾盆大雨,风也呼呼直刮,将两车茶叶浇得透湿。谁家肯收?影响了人家生意,心里难受也得陪笑脸挨人家骂,还倒赔了不少银子。
回到客栈一数,只剩了二十多两银子。心里一盘算,三人回去便不够了。只打发了年长仆从回去报信,再来接他们。
他满心焦虑一夜未眠,到天亮时挨不住打了一会儿盹。前后谅也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待醒来就发现剩下的那个仆从不见了,连带着最后的几两银子和几件上好丝绸衣服。
梅福登时傻了眼。客栈老板又不是施舍人的活菩萨,扒了他身上的衣服充作睡资,便将他扫地出门了。梅福无奈,白天做些粗活,夜晚就在城南老庙安身。那时还一心想着,等家里人来了就熬出头了。日等夜等也不见有人来,直到半年后才凑巧碰见一个同乡。
那人很惊讶地道:“你竟还想依靠你爹娘吃饭么?你刚出家门没几天,你爹给你去城隍庙求平安。出来时,一脚踩着了台阶上的青苔,十几级台阶啊,就那么一路摔下去了。当场便断了气。你娘哭得眼都瞎了,还指望你能出息。后来得了信,说你将银子赔得精光,人都回不来了,一口气没上来便去了。之后,你叔叔婶婶便分了家产各过各的了。”

梅福脑子里就像有一阵乱石滚过,耳朵里轰隆隆直响。傻站了半天,才号啕大哭。也不知道那人几时走了,只惹得来来往往的人指指点点地笑。
“那以后,草民便以老庙为家了。”梅福哽噎道,“昨夜做工做得很晚,才回去就撞着了那位小姐的尸身,当真不是草民害的呀!”
他脸上本来就有许多污垢,这回哭得涕泪纵横,冲刷出许许多多的细沟小渠,扁平五官再一皱,真像那一种皮挂挂的巴儿狗。
两边侍卫频频传出噗哧噗哧的窃笑。
高纯志却听得难受极了。世上是有这一种人的,他们不是不努力,甚至也不是不够坚强,但是依然过得很辛苦。他们的辛苦,本来应该引来别人的同情,却不知怎的,只让人嘲笑而已。
虽有晋王在座,他也忍不住起身去扶起他。仔细看了看,其实还是一个少年人,眼角眉间却过早的有了皱纹。
他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兄弟,不要伤心了。我看你却是仙根深厚,极有福气的。”
梅福哭得一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端木静远也笑道:“梅大哥,这位是当朝国师,他说你有福气一定是真的。”
高纯志见梅福只顾直着一双眼睛看他,浅笑道:“我至今未收徒弟,今日却与你十分投缘,你可愿意入我门下?”
梅福干瞪了半天眼睛,才回过神。扑通一声就跪在了高纯志面前:“愿意,当然愿意。”干干脆脆磕了三个响头,叫了一声师父,便又哭了起来,“弟子长这么大,除了爹娘,师父是第一个不嫌弃我的。”
高纯志听罢,又是一阵心酸。忙扶他起来。
晋王也起身笑道:“国师大人喜得高徒,真是可喜可贺!”
高纯志恭身道:“多谢晋王殿下。”
“今日虽未抓着妖怪,也算添一桩完满美事。”似是叹了一口气又似松了一口气,“本王也要回府了。”
“殿下有要事在身?”
晋王笑了笑:“也不是甚要事。今日是泰安公主生辰,皇兄有言只办家宴,若无事便早些进宫。你也知道本王那侄女眼界甚高,一般礼物入不了她的眼,还要回去头疼一回。”
“既如此,臣等恭送殿下。”
不提高纯志三人同回国师府,只说晋王回到府中,钱吉便急忙迎将上来。他听说吸血妖怪被抓,就以为白云落了网,深怕抖出他的事来,十分害怕。此时一问才又放下心来。
晋王斜觑了他几眼,只问:“他来了么?”
钱吉忙回道:“来了,正在书房等殿下呢。”一提起那人,心里就很不舒服,面上却不敢显露。
晋王嗯了一声,大步向书房走去。
未知那人是谁,怎惹得钱吉气闷,且听下回分解。
(下回预告)
第九回说者无心作笑谈听者有意种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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