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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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张擂台众星拱月一般围绕着中间的主擂台。前两轮比试只取胜者,决出的三名弟子便在主擂台进行循环比试。因此,现在的主擂台暂且空置。二十四名弟子在各自擂台上各显神通,台下密密麻麻都是各派观战弟子,打斗声,加油声,喝彩声,惊呼声,混成一片。台上台下都在全身心投入。
高纯志站在一旁,不得不为小师弟捏一把冷汗。李希原一出手就比对方慢了一拍,险些当胸吃下一掌。虽堪堪躲过,但因失了先机便险相环生。他生性绵软,许多犀利招式一经他的手,都变成了不痛不痒的温吞水。可惜了极好的天赋,又十分刻苦。于是就成了如今强于守而弱于攻的情形——他轻易伤不了别人,别人也轻易伤不了他。
只苦了高纯志这个做师兄的,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几次以为胜负已分,没想到李希原硬是化解了。
台下的人也满心以为这会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比试,却不想你来我往了十多个回合,双方都是完整无缺。结果,另两场比试倒先结束了。其中一场薛青取胜。那两场周围的人一看别的擂台下喧嚣得很,唯独这张擂台下,人人张个嘴目不转睛地瞪着台上,脸上变幻莫测,却静得一点响动没有,只听见台上两个人过招的声音。哪有不感兴趣的,呼啦一声都围了过来。这样一来,越发引人注目,各派师长也在暗暗留意了。
时间一久,龙虎山的那位弟子也大觉意外。掌风不可谓不厉,招式不可谓不疾,但是遇着李希原就仿佛拳拳打在了棉花包里。又过了十余招,又有三场比试结束,更多的人聚了过来。
还是这一招。
高纯志默默看着,心里却已起疑。比试到现在,那位弟子看似招式繁多,仔细辨认,便会发觉其实是少数几招组合来组合去。他虽不是龙虎山弟子,但各派同源,技艺都有相通之处。据他所知,龙虎山技艺精深博大,一个入门少说有十年的弟子,绝不应该只会这几招。
便开始不动声色地往指尖运气。
那人已和李希原往来超过三十招,额头上蒙了一层汗珠。双眉一紧,凌空跃起一记虎爪直抠向李希原眼眶。
这招过界了。
李希原双手护住眼睛,双膝一跪,借推开虎爪的力量反从他下方游过。腿上一使力,又好端端地站了起来。
那人眼神陡然一变,杀气顿起。还未落地便将身子扭转,一串眼花缭乱地变幻,便见数十道白光直奔李希原。李希原大吃一吓。比试大会向来点到即止,这一招却是要他粉身碎骨了。一是没有心理准备,二是对方来势汹汹,竟愣住了。他还来不及绝望,只本能地瞪大了眼睛,忽觉身前人影一晃,便听轰的一声巨响,银白光芒四散,仿若下了一场大雪。乱玉碎琼般的零光消弥中,一道灰色身影屹立在眼前。
台下哗然一片。
李希原心有余悸地叫道:“大师兄!”
高纯志微一扬手,示意他退下,紧盯着那人冷声质问:“你不是龙虎山人,你是谁?”
那人不答,却哈哈大笑道:“峨嵋山果然有趣得紧,比我想象中还有趣!”尾音又藏杀气,但脸上仍是笑得开怀。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已有一道人影直扑台下。竟是奔小李柔而去。
李希原惊道:“柔儿!”便要追去,刚然移步,忽闻耳旁一阵疾风。又是一道人影杀到。
这是……分身术!
高纯志也惊诧不已。千钧一发时刻,虽是两难境地,也不容他多想了。一把推开李希原,剑指一划,银蝉以完美的半圆弧度将那人逼退。与此同时,台下也发出一声巨响。高纯志眼角余光中只见有青光闪过,攻去台下的身影便消失了。转头一看,一个年轻人怒目圆睁,横刀护在小李柔前面。是薛青。
李希原惊喜地跑下台去,一把抱过小李柔。小家伙却并不知刚刚差点丢了性命,还转了转乌黑的眼珠对师父笑得手舞足蹈。
薛青掌不住一口鲜血喷出,脸色青白地骂道:“何方妖孽,竟敢在峨嵋撒野!”
诸派师长也纷纷赶到。众弟子将那人团团围住。
那人却益发仰头大笑,遥遥一指高纯志道:“我原以为你们峨嵋一系光有一班老不死的,想不到小辈之中也有能不动声色便接我一招的人物。”抚掌赞道,“好!”一字出口,笑意中添了一分认真,“再接我一招如何?”
恒无子冷声道:“纯志乃我青城门下弟子,岂有师长在列,却叫小辈涉险的道理。贫道愿领教一二。”
“师伯,”高纯志却上前请战,“此人既敢独闯峨嵋山,遑论身手,光是这份胆气也不容弟子等轻视。我派又岂是畏险惧难之辈,弟子情愿一试!”
“纯志……”
恒无子还不甚放心,却听一旁恒安子叹道:“掌门师兄,他是恒阳师兄的徒弟,所谓有其师必有其徒啊!”
恒无子心底一痛,只得点头默许。
高纯志口中称谢,心里也泛起忆师之痛。他知道这么多年来不光他为师父的死心存遗憾,掌门师伯也如此,所以一向厚待他。
那人呵呵笑道:“恒无老儿,你无须过虑!我虽觉得你们排辈论班甚为无聊,却也不会欺凌弱小。我只用三成功力便是。”

言毕,脚下一动,闪电般迅速却又似凌波般轻盈,人已浮在半空。但见风云突变,四周骤生肃杀之气,天空里隐约有雷声翻过,大朵大朵的灰云遮出了高悬的红日。原本明媚的晴日,眨眼间就变成阴沉沉的灰暗天气,仿佛黑夜即将来临。
好强烈的妖气!
莫说台下弟子,众位师长都不同程度地变了脸色。
高纯志却面不改色,扬声对众位师长道:“弟子恐怕余波危及诸位师兄弟,请各位师伯师叔设结界。”待众人被结界保护,只剩他和那人在台上对峙,便问,“阁下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因为师父的死,他性情大变。每每关键时刻,瞻前顾后左右为难。掌门师伯也曾说过,他以前是鲁莽冲动,现在却又过于谨慎以至寡断。高纯志并不否认,当他最敬爱的人因他的鲁莽冲动而死,他宁可矫枉过正。不过,那只是牵扯到别人的生死时,像现在,对方一心一意对着他来,即使强弱悬殊,他也无所谓惧。
那人侧立在空中,大笑道:“何谓真面目?何谓假面目?我竟是不懂!这样吧,你若能赢我,我便让你见一见你想见的真面目!”
“一言为定!请出招!”
冷风萧萧中,那人衣衫飞舞,平伸出的右手慢慢聚起一团白色灵光,像一颗雪球一般带着道道光尾不停地旋转。随着灵光越涨越大,周围的气场也越来越紧绷。他微微一笑,面容是平庸的,神态气质却极风流潇洒。
“这一招,便叫飞花临雪!”
手指轻颤,光球咻的一声飞去二人之间。一瞬间裂成无数的片状白光,铺天盖地,直射向高纯志。那一刻,便似风中舞雪,说不清是狂风吹斜了白雪,还是白雪斜飞带起了狂风;又似万朵白梅月下齐绽,清冷绝妙,几乎有暗香浮动在鼻间。
那些柔若雪片娇比花朵的白光不经意间碰上诸位师长所设结界,便是砰砰连响,如利剑击盾。不难想像,倘若有有一片落在人身上,便是血溅当场。
眨眼间,白光就已逼近。
薛青在台下登时悬起一颗心,却见高纯志也略略抬手,袖中窜出一道银光,飞至他胸口,忽然像烟火爆裂一般分成数道银光。每一道都如同流星一般在高纯志身前疾飞,恰编织成一张银丝薄网,大放光华。
银白二色光芒第二次交锋。
薛青不觉瞪大了眼睛。
只听一声山崩地坼的巨响,众人虽在结界中都被震得东摇西晃。用含刚玉的岩石砌成的擂台也没能经受这一击,喀嚓一声响,裂出许多纹缝。
薛青还没能从余波震荡中完全回神,便听那人一声大笑道:“虽未赢我,但也接下了我这一招。来日方长,后会有期。”语毕,另有一道白光自他顶门飞走,那人霎时没知觉一般掉落下来。
恒无子等人收了结界,伸手一探,不出所料早已没了气息。
李希原抱着李柔又惊讶又敬佩地跑到高纯志身旁:“大师兄,你刚刚用的就是恒阳师叔自创的绝技,九星连耀么?”
“不,”恒无子走来笑道,“有几分相似,但却不是。纯志,这是你自创的招术么?”
高纯志拱手道:“弟子不敢。九星连耀原是师父为发挥九星联珠的最大威力而自创的招术,弟子因所用法宝银蝉并不适合,所以稍加改动。”
恒无子拍拍他的肩膀道:“好一个稍加改动。当年我们青城派祖师,正是因相同原因对玉妙子所创峨嵋绝技进行改动,渐渐摸索出一套新的修行法门,于是成立青城派。到你师父,又因相同原因在我派绝技上自创九星连耀。这如何不是你的自创招术?若你师父泉下有知,当十分欣慰。”
“多谢师伯。”
高纯志抬头,眼神无意间扫过台下,正见薛青沉默地凝视着他。
“那次的比试大会便因那不速之客而中断,”高纯志轻叹了声,“五派都下峨嵋寻找青松师叔。三日后,终于找到。青松师叔被妖邪重创,以金鼎护身才逃过一劫,隐在乡野间养伤。他也不曾看清那妖的真面目。薛青为护李柔身受重伤,自然也得到众派师长的嘉奖,但我听说他并没有接受,而是请求他师父元音大师,让他回家探亲。元音大师欣然应允。谁知他这一去,便音信全无,直到今天才突然出现,竟已入了邪道。”
端木静远想了想,缓缓道:“如您所说,他那时与现在真是大不相同,不知究竟经历了什么变故。”
高纯志想起当年古道热肠的青年,唯有感慨一叹:“人生太多变化,等你乍然发觉,一切都已成定局。”
端木静远被他所感,竟也一时无言。
两人正沉默,忽见小厮带进一个低等武官打扮的人。那人一见高纯志,便拜见道:“下官乃开封府侍卫,奉晋王殿下之命,特来报与国师大人知道,连日来在京中谋害年轻女子吸取精血的妖怪业已抓获。”
两人都吃了一惊。
侍卫继续道:“晋王殿下特请国师过去。”
“好,”高纯志起身,对端木静远道,“贤侄大伤初醒,还是在府里多歇息吧。”
“不必了,”端木静远谢道,“小侄也想长些见识。”
于是三人同出国师府。
未知究竟是何缘故,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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