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童年 (28)都是篮球惹的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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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想念阿妈的日子时,有件事总在我的眼前晃动。
家里有一个很旧的人造皮篮球,已经看不出它曾经是什么颜色了。篮球的表面虽然补了几个补丁,但它却是我和弟弟的最爱。我们曾为它打过不少次架,为此也挨过阿妈打和骂。但我们总是记不住。阿妈无奈,规定每人保管一个星期,但弟弟要耍赖。
那天早上,弟弟急匆匆地吃完饭,什么都顾不上,就去把篮球抱在怀里。
“唉,这个星期该我保管了。”我边吃饭边故着镇定地跟弟弟打着招呼,但心中一点底都没有,有点隐隐发慌。
“我知道这个星期该你管,你让我今天管一下行吗?就今天一天。”弟弟边说边用近乎哀求的目光看着我。
“不行!”我曾经让过他几次了,这次我不想让了。我丢下手中的碗筷,站起来大声地说。
弟弟见我今天没有一点要让他的意思,也急了。瞪着两个大大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企图视机而逃。果然,趁我不注意,一下向楼梯口冲去。
在这个时候,谁说我能不注意呢?如果有不注意的话,那也是假装的。说是迟,那是快,在他即将冲下楼梯口的一刹那,我一个箭步冲到弟弟前面,用我的身体挡住了弟弟的去路。
“你让开。”
“不,除非你把球给我。”我不依不挠地说道。
“我不。”弟弟也不管不顾。
“给不给?!”我几乎吼了起来。
“就不给!就不给!气死你活该!”弟弟一点都不怕我。
“我看你给不给!我看你给不给!”
我急红了眼,真的气坏了,终于动手了。我一把抱住弟弟扭在了一起。我们谁都想把对方摔倒在地上,但力量都不够大,谁也没有把谁摔倒。这种局面没有僵持多久,我发现弟弟没有力量维持了。我趁势将弟弟按倒在地上,他死死抱着蓝球不肯松手。我身体死死把他压住,同时抽出手去夺他抱在胸前的蓝球,弟弟终于认输了,抱着球扑在地上一动不动,喘着粗气说道:
“阿姐,你松开手,让我起来,把球给你还不行吗?”
弟弟终于认输了,我不能老是把他压在下面呀,对弟弟的怜悯之心油然而生,我甚至责怪自己太狠心,不应该这样狠心地把弟弟压倒在地上。我松开了手,让弟弟站起来。弟弟立刻趁机站了起来,没有想到的是,他没有把球给我,而是顺势把球向窗外甩去,嘴里还说:
“甩到外面去,谁拾到谁耍。”
弟弟个子太矮,甩出去的球从外宽内窄的窗子上反弹回来,正好打在弟弟的头上。他根本就顾不得痛,本能地伸出双手去接球。没有接住,球滚到桌子下面。我们同时向桌子下面爬去,由于用力过大,我和弟弟的头撞在了一起,“蹦”地一声脆响,撞得真不轻,几乎又是同时“哎哟”一声,谁都顾不上用手去摸一下头,都跪在地上,四只小手紧紧地抱着篮球不放,两人都想爬起来。一抬头,两人的头又都重重地撞在了桌子上,谁都不愿意放弃手中的篮球,又将**高高蹶起,由于桌子太矮,**又将桌子顶翻了,只听到“乓”地一声碎响。

谁都不动了,都意识到撞祸了,而且是撞大祸了。我们高高蹶起的**,共同顶起了喝茶的桌子,桌子上阿妈最喜欢的玻璃花瓶被打碎了,在那个物资极其匮乏的年代,阿妈的这个花瓶来得可不容易了,那是阿妈花帮别人纺织毛衣才换来的,那花瓶的确很好看,玻璃是琥珀色的,瓶口是几个制作极其精致的金鱼,瓶肚上忽隐忽现地浮现着婀娜的水草,整个花瓶小巧玲珑,晶莹剔透,花瓶里还插着阿妈自己亲手做的腊梅花。
这些都不说了,更糟糕的是,被我们高高顶起的桌子,正好把神龛上爷爷烧香敬神的玉钵顶下来了,它接受了继花瓶之后被摔得粉碎的命运。
这玉钵可不是一般的玉钵,它是爷爷花了看家的本钱从一个印度传教士那里买来的,它小巧玲珑又不失端庄神圣,洁白无暇,无处不闪现着它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爷爷说它会给我们家带来好运,他每天都要精心地擦拭几遍,一早一晚总要站在它面前凝视着、思考着,仿佛他的整个希望和全部的寄托都只有这只玉钵了,然后念着他的祈祷词。
现在爷爷的宝贝被打碎了,这就意味着对神灵的不敬,对神灵的亵渎,也是对爷爷的藐视。我当时就吓哭了,弟弟不管这些。他趁我吓傻了、吓哭了的时候,赶紧捡起那个惹祸的烂篮球,两眼贼贼地盯着,满怀诫心地一步一步地朝楼梯口移动他的身躯,他下楼了,他的脑袋最后从楼梯口消失了,楼下传来了弟弟得手后狂奔的脚步声,还有那条该死的草地藏狗的“汪汪”狂叫声。
我又想哭,但我没有眼泪,我想起了我出生时那个喇嘛说的话,难道这又是不祥预兆的开始吗?
阿妈回来了,楞楞地看了看地上花瓶和玉钵的碎渣残尸,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弯下腰,默默地将它们分开收拾在一块,她把花瓶的碎片扫去倒了,面对玉钵的碎片叹了一口气,她用一块上好的绸缎把它包好,先是放在桌子上,觉得不妥,还是把它话回到了神龛上,烧了一炷香,虔诚地跪在神龛前祈祷着。
爷爷回来了,知道了所发生的事,脸色铁青,什么都没有说,好像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恨恨地看了我一眼,留给我三个字:“造孽啊!”
爷爷甩门走了, 三天没有回家,据说这三天他在寺庙里度过的,阿妈一直虔诚地跪在神龛前,不起来,也是整整的三天,直到她跪昏过去。大妈没辙,到寺庙里找回了爷爷,爷爷回来了,除了祈祷还是祈祷。
我想起了我出生时那个喇嘛说的话,我的苦难什么时候可以结束,我带给家里的不幸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岁月如烟、往事如烟、人生如烟、只有时光才可以把记忆的花瓣甩得粉碎,纵然日子从我的手指之间悄无声息地流过,它也只不过就像被时光甩得粉碎的记忆花瓣,永远无法从我的大脑中倘洋而过,爷爷那悲怜虔诚的样子,始终让我感觉这个世界是那样的充满了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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