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五十六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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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零零年十月二十七日。
上海。
“号外,号外——,津门战火重燃,芦台武卫前军聂士成部全歼东洋二千余日军,击毙敌奠大队长永田正毅及以下将官二千余众,俘敌过百,东洋兵伏尸遍地,血流成河——。”
“大捷,大捷,我大清没有亡,我们的军队仍然在战斗!”
“聂军门的兵,都是好样的。”
……
街头卖报的小童高举着还散发着油墨香的申报,一个劲的叫卖,相比于北方沉闷的保守气息,位于长江口的上海因为洋人资本的涌入,西方的观念也更加自然的融入到平常的生活中,就象在报纸上惶论政事,要在北京城的话,这可是绝不允许的砍头大罪。
申报是1872年由英国商人美查等人在上海创立的,它有外资的背景,不过申报的创办人创立之始就有主张,他们认为要达到赢利目的,必要时也须仗义执言,并且强调言论要有益于国计民生。同时,办报业务特别是编辑大权也都归国人之手,由国人主持笔政。
在这种情况下,申报的针对性就十分明显了,在头版位置每天均有一论说,上面曾发表过谈吸鸦片、聚赌、缠足之害的论说,主张禁娼的论说,宣传修铁路、开矿藏等“富国之策”的论说。
这样的论题与政治、民生甚至于习俗都有关联,十分讨好阅读者的好奇心理,因此,在短短的二十余年间,申报的发行量节节攀升,在它的带动下,上海、武汉、广州等南方的大城市如雨后春笋般的办起了多家报纸,它们的刊行打开了国人认识外面世界的一扇扇窗户,对于启蒙民众心智有相当重要的作用。
上海电报局,华丽又带着些许古朴气息的办公室内。
会办商务大臣盛宣怀疲倦的闭着眼睛,将头靠在柔软的沙发上,手中的雪茄烟已经快燃到尽头了,而他却依旧没有察觉。昨晚,他守在电报室里,几乎整整一夜,与西安的太后、皇帝那边通报、和贤良寺的李中堂商讨新的谈判底线,还要向东南诸省的督抚们转达天津大捷的消息,需要他忙活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盛先生,这是今天的报纸!”一个侍者模样的人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一边说着一边将报纸放在茶几上。
报纸撒发着油香,每天一早翻看一下申报已经盛宣怀的习惯了,不过,今天他不准备去看,因为报纸上报道的头条消息他昨晚就已经知晓了。
天津卫发生激战,我大清国的军队居然取得了大胜,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回想接到通电内容的一刻,盛宣怀差一点都站立不住了。
这么些年了,中队在与洋人的交战中,何时真正战胜过对方,没有。
就算是十余年前的中法战争,也不过是拼了个平局的结果,至于后面的甲午大战,就更不用提了,亚州第一强国的名称由大清换成了东方那个曾经不起眼的岛国。
作为一个中国人,谁不期望国家富强,谁不为当今列强侵我国土的现状而担心,现在李中堂还在北京与洋人周旋,情况还不乐观,作为幕僚亲信,盛宣怀知道这次抱病的老中堂是报着死志去北京的,因为就在临离开上海之时,李鸿章就在留给他的信中说:“谈判毕,我即亡!”
唉,中堂大人手里的筹码太少了。
一个西摩尔算什么?
洋人不会为了区区一个狗屁中将,而放弃他们想要的利益的。
幸好,天津的清军居然不可思议的打败了日本人,这份电报刚接到时他还不相信,不过,在联系了一些英国、美国、还有俄国的老朋友核实之后,盛宣怀已经确认,这个消息千真万确。有一场胜利作为垫底的本钱,这中堂大人谈判时的腰杆一定能直起来不少,特别是对日本人,那更有谈判的筹码了。

同样,慈禧太后那边也很是高兴,一向不成器的清军居然有了一次扬眉吐气的机会,这让被迫逃到西安的老佛爷大大的出了一口恶气。
“杏荪兄,你有没有看今天的报纸,大捷呀,难得的好消息!”未等盛宣怀安静片刻,精致的木门被一下子推开,从外面风风火火的进来一个人。
“筱舫,你就不能小声一点说话,我可是一夜未眠呀!”盛宣怀睁开眼,笑着弹了弹雪茄上的烟灰,对着进门的这个年约五十左右的中年男子说道。
筱舫是中国通商银行总经理严信厚的字,这个少时在宁波钱铺里做过学徒的慈溪人同盛宣怀一样,也是李鸿章的得力助手,不过,相比有官职在身时不时还要受到朝廷节制的盛宣怀,严信厚则更象是一个有官方背景的私营资本家。
除了担任官资的通商很行总经理外,严信厚分别在天津、上海、宁波等地有多处的生意,比如在天津他开设了物华楼金店,经营金银珠宝首饰,在上海的南京路开设了老九章绸缎庄,盛名久著。
光绪十二年他还投资5万两白银在宁波弯头地方创办通久源机器轧花厂。光绪二十年,筹设宁波通久源纱厂,光绪三十一年在上海创办同利麻袋厂,并投资于面粉厂、榨油厂和内河轮船等工业交通事业。
“杏荪兄,这么重大的消息你这个会办商务大臣自然有的忙的,怎么样,中堂大人那边有没有好消息传来?”严信厚迫不及待的问道。
李鸿章是他们这一群人的总后台,这次李鸿章抱病北上,盛宣怀、严信厚等人都说这战败的和谈一向是件吃力不讨好的差使,也曾极力苦谏阻止,但李鸿章却执意要到北京去,他们也没有办法,唯有能做的就是提供一切有利于和谈的情报给李鸿章,好使得这位老中堂不致被迫到跳楼的份上。
“经迈已经发报来了,中堂听到喜讯,高兴得气色也好了不少,还说明日在谈判桌前,也一定要和洋人大战一场,绝不让浴血的将士小瞧了自己。”盛宣怀站起身,伸了伸酸疼的胳膊,笑说道。
“中堂大人老当益壮,这下子我可放心了,杏荪,太后那边这次对有功的将士是什么个态度,不会又是口头表彰的老一套吧!要是这样的话,奖犒有功将士的钱就由我们上海商业会议公所来出好了。特别是那个叫雷震涛的营教习,听说这次胜仗就是他指挥的,这可是一个人才呐!”严信厚面露喜气的点了点头,然后说道。
申报上关于这次大捷的消息登得很清楚,这回与日军作战的是聂士成的旧部,实际的指挥将领是冯义和、雷震涛两位,冯义和已经年过六旬了,能力如何不用多说大家都清楚,因此,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雷震涛才是真正的领军将领。
聂士成的这支队伍也算是淮军出身,上回津门大战朝廷对聂部的不公态度已经引起了淮系将领的一致不满,严信厚既为李鸿章幕僚,自然也对这件事上了心。
大清日渐没落,谁也不知道它还能支撑多久,在这个动荡的时代,能够拉拢到一支能征善战的军队无疑多了几分说话的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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