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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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通过多半年的经营,五洲织机行聚敛了大量的资金,那些个织厂老板们正在为资金发愁,杜怀仲愁的却是这钱怎么花?
投资!杜怀仲下了决心,一眨眼的功夫,从重庆、武汉、到长海,五洲开了设了三个大的分号,苏、杭、钱塘、通州、长沙等地小的分号更是星罗棋布,另一面趁着小织户的破产潮,赶快抄底——这事姓曹的也在做,只不过杜还仲抄的是最好的工匠,曹大少抄的是机器罢了
不光是抄底织工,杜怀仲一面投资铁匠铺、造船厂和各种手工业行当,另一面遍访天下三百六十行能工巧匠,厚礼高薪,挖起别人的墙脚来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然后他把这些人都扔给了杜江海。
五洲纺织工业研究院在急剧扩大,研究的东西也大大超出了纺织业的内容。
公元一七八六年的冬天,就在这一片喧嚣之中降临了。
栖凤轩是一家不大的茶楼,因为离着五洲机器行不远,又比较清静,所以杜怀仲喜欢在这儿见客,时间长了,这儿就成了江宁府商贾云集之地,商人们一边喝茶,一边相互探听消息、谈生意。就是外地客商来江宁,也是喜欢到这里来转转。
栖凤轩的门外,车马拴了半条街,有的挂着牌子,一望可知是谁家的车马,没有牌子的,是来等着人雇的车子,还有一些轿子和轿夫,这里生意兴隆,不怕等不着活干。
却说车夫们闲了无事,聚在一起闲扯,当中一人,是个顶机灵的青年,说话声是又脆又响,还带着点半生不熟的北方口音,吸引着人们围着他听,却听他说到:“那天合江宁的织户们齐聚丝市口,扬言要合股投名,先攻曹、熊二家,再灭我五洲,好个我家二先生,真个单刀赴会,里面闻听我家二先生前来拜访,一个个骇的战战兢兢,议论半晌,架起刀山火盆,陈兵设鼎,方请我家二先生入内,我二先生是微微一笑,提步撩袍,从容而入,只带一人,便是兄弟我,那日我手捧了二先生的礼盒,好一似关帝爷爷后边奉刀的周仓……”
他正讲的云天雾地的时侯,忽然半天飞下个茶碗来,“啪”的一声直打在众人面前!摔的是四分五裂!瓷片、茶水、茶叶到处飞溅,众人惊呼躲闪,抬头去看,却见杜怀仲杜二掌拒撩着窗帘子骂:“杜仁义你个孙子!你他妈的说书哪!通江宁府都能听见你一个人在扯!再他妈的让我听见你满嘴喷粪,老子把你腿打折!”
“轰!”整座楼上的人全乐开了花,杜仁义也不害臊,仍是嘻皮笑脸的样子。
却听一阵鸾铃响过,一架马车拐进巷子里来,众人一望眼熟,就有人说道:“张二爷来了。”那车来到近前,果然挂着“联合缎业会社”的牌子,待车刚一停稳,车帘一撩,张二哥,噢不,张董事长从车上下来,径直进了茶楼。
这茶楼的一层,都是些小商户、跑腿拉纤儿、“拼缝”的,也就是掮客、中间人,在交流着商业情报和小笔买卖,见到张二爷进来,大都起立打着招呼,张二爷冲各位一抱拳,转身上了楼梯,底下人看着,又是敬畏又是羡慕,栖凤轩的二楼长期被杜怀仲给包下,平日里谁能被请上栖凤轩二楼,是件风光的事情,而要是能在栖凤轩二楼有张座位的,那都是有头有脸的主——别说是在江宁,就是在整个两江和江浙一带,提说一句谁谁谁在栖凤轩二楼喝茶,也是教人仰着颈子看的。
却说张二爷上得二楼,一看今天和往常一样,杜怀仲曹大少熊掌柜田掌柜等又在此处喝茶,与诸位见了礼,在老位子坐下,早有伙计把茶点送上来。
“张掌柜忙啊,听说大早上的又跑了趟新工厂?”田掌柜说。
“哎,忙了一个秋天啦,总算有点眉目啦。”张董事长想起开始出货的新厂子和渐渐少下来的杂事,言语里透出一股子轻松。
“张掌柜大早上又出了趟城?”杜怀仲说。经过一个秋天的折腾,众织户砸锅卖铁,清家荡产咬着牙终于建起了一个新织厂,令杜怀仲感兴趣的是,张二哥极为明智的把这个织厂建在了郊区一条河边——他的理由说起来很简单——郊区地价便宜。

“敝庄不比你们这些大户,穷啊!这江宁的地价,却是太贵了!”
曹大才听完只想苦笑,从一个只有六张织机的小织户,一跃成为全江宁——只怕是全江南、全天下最大的大户,还在这里说风凉话?这栖凤楼上,原来跟本就没他的一把椅子!
要不是杜老二!他一直对杜怀仲扶持联合丝织会社的事情耿耿于怀。
“不错,”熊掌柜点点头:“这秦淮河边的地价,涨的也太离谱了,再这样下去,只怕那些窑子花船都没的地方开了。”
众人哄笑不止。新织厂必须借助水力,所以现在整个江南,到处是一座座正在建的水轮机,这里面不光有五洲的,还有不少是“山寨”货。
“江南这么大,还能少了几条河?”杜怀仲不在乎的说,心里却乐开了花——好啊!等到没处立水轮机的时侯,你们就会期望新的动力源了,那时蒸汽机就有希望了。
“这倒也是。”众人点点头。
却说张二哥搓搓手,往火盆子前靠了靠:“这天儿可真够冷的。”
“是啊,一入冬,马上就是过年了。”田掌柜说,对织户们来说,这是一年中生意最好的季节。
“是啊,天是越来越冷了。”杜怀仲站起来踱着步子,“昨日我路过丝市口街上,看到不少做手在等活干,这么冷的天,穿的衣服都露着肉。”
众人没有一个人说话。
“眼见着订货量就要上去了,那时还怕找不到活干?”熊掌柜说。
“总归是有人找不到活干的,”杜怀仲说,“这个冬天恐怕不好过。”
“年年冬天不都是这样过来的?”田掌柜不以为然的说,别的掌柜们都是附合赞同的神色——是啊,在他们眼里,几个做手过不过的去冬天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杜怀仲被他们的神情震了一下,强压下心中的情绪,不动声色的说:“人心都是肉长的,人非草木哇。”
你杜二也好意思说人非草木?曹大少都快笑起来了——要不是你的水轮织机,会有这么多做手失业吗?现在充起好人来了。杜二啊杜二,你倒底是装的太像呢,还是真的太傻?
但他也没有把不屑挂在脸上:“杜掌柜果敢宅心仁厚,其实本行自有成例,赈济孤寡、扶助贫弱,一直都是缎业公所在主持。”他说的倒是实情,当时江宁的每台织机都要按月抽份子钱,用做赈济本行的弱势群体,这也是当时的行会的一个社会功能。
“缎业公所己经不存在了!”张董事长断然说,大家都扭了头去看他,他脸色通红,好像很害臊一样,但仍果断的说道:“自散户合股始,缎业公所己经瓦解,也没有人再交这份子钱,何况联合缎业会社己经是一家字号,既是一家字号,某又是董事长,自然要为这字号的股东们的钱负责——对不起,杜掌柜、各位:不是张二铁石心肠——大伙推举张某坐了这把交椅,那张某自然要有所为,有所不为!”
众人都愣了,杜怀仲更是呆呆的看着他。
我小看他了!曹材心里想:“他不是平白坐这把椅子的!”
杜怀仲叹了口气:“你做的对,大家果然没有选错人。”
他一转身,向大爱一拱手:“各位,这公益的事,原也不该强人所难,不然就不称为公益了,实话实说,这么多失业织工,造孽的,头一个便是我杜二!这份责任,杜某是不会推脱的。杜二不敢自称有良心,但杜二将尽绵薄之力扶助饥寒!告辞!”说完他转身“蹬!蹬!蹬!”的下楼去了。
众人都楞在楼上,却听杜怀仲在楼下吩咐道:“仁义!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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