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上海行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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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半倒一拍脑袋,嘟囔道:“还是大人有孝心,想的周到,放俺身上,俺是决计想不起来的。大人,咱们现在就去买东西?”
得草用手指戳了一下周半倒,打趣道:“哎呀,我说半倒,你啥时候也学会奉承人了,啧啧,是不是跟张三那家伙学的?”
周半倒顿时连脖子带脸全红了,瓮声瓮气的嚷道:“啥叫奉承,俺说的真心话,放旁的官儿身上俺还不说呢,大人还取笑俺,俺俺……”
得草心里头一笑,拍了拍周半倒的肩膀,说道:“走,半倒,咱买东西去。买了东西咱就回捕蛇屯。”
得草手扶车辕,跳上马车,周半倒牵起马儿,待车子启动后,轻轻一跳,坐在车子边上,抡着长长的荆条杆儿驾车前进。就在齐齐哈尔城中买了些南方的食品器物并同新衣新被等惯常用的物事,俩人驾着车子一路往北行去。
车子沿松花江往北,过布特哈、默尔根、黑龙江城,穿博和哩屯,于第五日到达捕蛇屯。到达时天色尚早,得草甫一进村,就被从山中归来的二虎给碰个正着,俩人顿时喜得不行。二虎扯开嗓子一嚷嚷,整个捕蛇屯的人全知道老杨家得草回来了,纷纷放下手头活计,跑出门来观看。
得草娘死的早,得草平时没少受二姑大婶叔叔伯伯们的照顾,尤其是小时候,老杨进山捕蛇,时常三五天不回家,得草便今天在这家吃明天在哪家吃,可以说是吃全屯人家的饭长大的,为此屯里人常跟得草开玩笑,说:“得草,你可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哟!”得草憨憨一笑,并不作答,倒是二虎爷在旁边时要反驳一句:“你们这些娃知道个啥,吃百家饭要管万家人哩。”于是众人的玩笑又成了:“哟,得草啊,等你成了万户侯可别嫌弃咱屯里人啊!”得草继续充愣傻笑,二虎爷却是吹胡子瞪眼,愤愤离开,惹得众人更是哈哈大笑,顿时远处的山洼子都回荡着爽朗的笑声。
“得草,听你爹说你在博和哩屯当捕头呢,咋回来了?”得草听声音就知道是自己婶子。
得草笑着说道:“婶子,俺现在不是捕头了,过几天要到上海那边带兵,这次是来跟大家告个别。”说着让周半倒从车子上搬下一堆食品礼物,当众分发给了众人,众人也不推辞,乐呵呵的接过得草递来的东西。
得草的三叔,其实跟老杨家没啥血缘关系,但祖祖辈辈都在一个屯里生活,不敢算,一算或多或少都是亲戚,三叔说道:“得草,咋又要到上海带兵啊,是不是皇帝爷封你做大将军了?”
三婶拧了一下三叔,嗔道:“不懂别瞎嚷嚷,现在咱大清朝不兴大将军了,咱家得草那是去当元帅,你说是不得草?”众人纷纷点头,期盼的望着得草。
得草本待回答,不远处传来老杨的声音:“得草娃,你咋回来了,饿不饿,走咱先回家去,爹给你整面条吃。”
得草歉意的跟大家笑笑,众人赶忙摆手,让得草回家。告别相亲,得草走到老杨跟前,嚷道:“爹,光面条不中,还要吃大饼哩。”
老杨拍拍得草的头,笑呵呵的说道:“中,有大饼,现成的,哈哈,管饱。”
路上,得草将周半倒介绍了一下,到达家里,得草让半倒把带来的东西搬到屋里,老杨看着搬东西的周半倒,心里头过意不去,撇下得草搬起几匹绸布往屋里送,得草心里头知道老杨心软,暗自责备了一下自己,也加入搬东西的队伍,好在东西不多,不消片刻就搬运完毕。
唠嗑了些得草的情况,老杨自去做晚饭,就是面条。野葱花配上野韭菜,用油一过,满院子都是香的,末了打进去十几个荷包蛋,放入自赶自切的宽面条,就是一锅色香味俱全的汤面。
得草和周半倒各端着大腿粗的粗瓷海碗,配着黄灿灿的大饼,美美的吃了顿晚饭。饭后喝过了粗茶,得草跟老杨招呼了一声,让周半倒先休息,自己出得院门往二虎家走去。老杨可是没少唠叨,说这条命能捡回来,大半都是二虎爷的功劳。说不得,无论如何也得赶在今晚到二虎家去一趟。

二虎爷还是坐在炕上抽着烟,映在窗纸上的身影越发佝偻了,咳嗽声也比往常烈了许多,常常伴有浓痰卡喉的杂音,听起来像是漏了气的风箱。院内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草味儿,得草不禁有些担心。
得草进去时二虎正端着一盘鸡往屋里去,瞧见得草,胖乎乎的脸上顿时笑了起来,说道:“得草,俺就知道你要来,这不鸡都做好了,你运气好,前天我刚抓到一只狍子,肥着呢,刚好炖了下酒,走屋里坐,俺爷可是等你等久了,往常这个时候他早睡了。”
“虎子,乱说,快让得草进来我瞅瞅。”却是二虎爷听到二虎的声音而催促起二虎来。
得草和二虎对望一眼,各自一笑,赶忙推门进屋。二虎爷身后垫着一个箱子,身上披着厚棉袄。现在是秋天,山里凉,大多数人已经换了秋装,但离穿厚棉袄的日子还早,看来二虎爷身子虚,抗不住寒气了。炕上的方桌上放着一盏油灯,一个暗红浅底瓷碗,里面盛着黑黑的汁液,发着浓浓的药味,二虎爷手中发黄的手绢带着点点红色的痕迹,想是咳血。
得草坐到炕沿上,拉起二虎爷的手说道:“爷,得草来看您来了,得草给您老买了好多吃的穿的,明儿白天就给您送来。”
二虎爷咳了两声,说道:“得草,爷就知道咱捕蛇屯这地方留不住你,看来是爷错了,你的事儿爷听人讲了,爷得说是咱东北留不住你。今儿你来看爷,爷高兴,来,坐上来,二虎也来,咱爷仨好好唠嗑唠嗑。”
二虎上炕坐好,拿起酒壶给得草和自己倒满酒,又用碗给爷爷舀了点鸡汤,说道:“爷,俺跟得草喝酒,你身子不好,就拿鸡汤顶替了。”
二虎爷也知道自己的身子,微微点了点头,露出许多无奈。得草知道,二虎爷在年轻时那是千杯不倒的量,可如今……岁月催人老,人不服老不行!
酒过三巡,零星叨了几口菜,二虎爷放下筷子,说道:“得草娃,爷年青时候到过南方,那地里可是鱼龙混杂,啥人都有。这转眼过去几十年了,现在哪里啥样我不知道,但爷给你说几点要求,你听好了!”
得草赶忙放下筷子,坐直身子,静静的等待下文。
“南方有种东西叫鸦片,你不能沾。这个东西害人啊,原来只是在大清南边泛滥,吸了的人无不是倾家荡产卖妻卖子,到最后连自己都卖给阎王爷了,虽然林则徐大人禁了烟,但那是明面上的,暗地里还不知道有多少在卖。如今,这鸦片在北边也能买到了,造孽啊!
这第二条,你当啥官爷不清楚,但你记住,当官不能贪,不能强出头。爷没当过大官,但这捕蛇屯屯长可是当了一辈子,爷学摸着这当官就这样,大小没啥,道理一样。这点你记好了。
最后你记住,不能做洋人的奴才。爷虽然文化不高,但明理。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大清朝算是成孙子了,见了洋人就下跪。朝廷当孙子咱不能当,宁愿不当官也不能给洋人当孙子,这点你也记住了。”
等了一会儿,没有再听见说话,得草寻思着二虎爷应该讲完了,赶紧回道:“爷,您老说的话俺一定牢记心中,啥时候都不会忘,您老就放心吧。”
二虎爷点点头,半晌后长叹一声,说道:“打小儿我就看着你俩长大,你聪明学啥一学就会,我就知道你能成大气候。得草,爷托你件事儿,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答应!您说。”
“好,你知道,二虎爹娘死的早,这娃是我一手拉扯大的,我身子骨在一日日往坟坑里滑,活不久了,等我死后,二虎这娃你得多操点心,他这人死脑子,一根筋,就你能降得住。到时该给他找媳妇该帮衬帮衬啥的你上点儿心。还有,你以后当官了别让二虎当官,他不是那料,大清朝这官场他待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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