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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不在,山河黯淡。
孙徽也不看电视,躺在床上一页一页翻那本《爱的教育》,直看的眼皮子打架,最后手里捧着书睡去了。
梦里依稀有光,有儿子,依旧是小班的模样,小鼻子小嘴巴,小胳膊小短腿,他穿着卡其色的短裤,呼啦在春风里奔跑的像只兔子,跑累了就揪住裤管
往他大腿上爬,他睁着大而无畏的眼睛,口口声声问:“妈妈为什么还不来接我?我很乖,我保证很乖!”
孙徽惊出一身冷汗,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儿子这样问了,他记得,当儿子发现即使乖的出水也无济于事之后,就问的越来越少,他已经很久没问了。
在梦里依稀又见到了孩子他妈,即使离开她也保持着很有礼貌的模样,她沉着冷静地收拾完东西去赶飞机,轻轻地关上门,只怕吵醒了沉睡中的孩子,一切仿佛都是有预谋地进行的。
第二天,孙徽隔着窗玻璃见到儿子,他在靠里面的一个小角落,安安静静地坐在小凳子上嘴巴一张一合,既没有拉稀呕吐,也没有缺胳膊少腿,更没有被外星人掉包,一切安好。
合着活泼悦耳的钢琴声,一个明亮的男中音响了起来,调子很愉快,但是孙徽听不懂他在唱什么,他缓缓移动两步,侧过脸去,看见钱小茗坐在钢琴前,弹唱正欢,晨光透过窗户薄薄地落在他背上,将几缕头发染成金黄,他的身子微微前倾,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手指在黑白琴键上翻飞,弹至畅快处,他喜欢把手抬的高高的,整个人荡漾在音乐里。
因着这愉快的歌曲和晨光,人也仿佛被光笼罩着,益发美好。
有那么几秒钟,孙徽忽然觉得呼吸困难,不能动弹,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人弹钢琴的优雅身姿,仿佛自己也被那歌声拉着,沉浸到音乐里去了。
说起来,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如此专注地去欣赏一段音乐了。
说实话,那把嗓音还不错……
弹钢琴的模样也挺有架势……
其实撇开他的人品不说,将镜头定格在这个画面上,其实很美好,他纤长好看的手指,给谁看都会觉得那天生就是弹钢琴用的,然而那灵巧的手指曾放在孙徽的膝盖上,大腿与琴键的最大不同就在于,那上面布满了敏感的神经,神经连接着大脑。

曲毕,孙徽惊觉自己正想入非非,起手捂住额头,匆匆逃离现场。
而当他忙不迭地下楼梯的时候,钢琴声又一次在背后响了起来,孩子们齐声欢唱,声音传遍了整栋楼,气势如虹:
London·bridge·is·falling·down,
falling·down,falling·down。
London·bridge·is·falling·down,
my·fair·lady……
歌声清脆悦耳,很是齐整,孙徽分辨不出自家小儿的声音,也不明白歌词的意思,他益发心惊胆战起来,仿佛他们唱的不是什么歌,而是正将那些被压在新华日报下的,被藏在鹅毛枕头里的,被淡在昨夜春梦里的秘密,堂而皇之地以圣歌的形式公诸于众,若无其事地用那童稚的声音大声宣扬着。
孙徽的一天,脑中一直回荡着那个钢琴声与歌声。
后来孙徽回到家里的时候,还不由自主地哼了起来,孙富贵很惊喜地:“爸,原来你也会啊!”
孙徽不知所措地打开电视,儿子坐在旁边絮絮叨叨地说钱小茗的好话,说老师带他去吃肯德鸡,给他买朱古力,给他看动画片,说老师会说鸟语,会弹钢琴,会唱歌,会变魔术,会讲笑话,还会许许多多有趣的小把戏。
“爸!你会钢琴么?”
“爸!你会魔术么?”
……
孙徽眉头皱起一山更比一山高,转过脸去大声道:“你有完没完!钱老师那么好你给他当儿子去!回来干什么?!!”
孙富贵住了口,嘴巴翘的比天高,他不明白说错了什么。
孙徽沉默一会,又渐渐和颜悦色起来,转头问儿子:“今天你们教的那歌,还满好听嘛!”
孙富贵这才放下嘴巴,由阴转晴。
“那歌唱的是啥?”
孙富贵努力回忆着,钱老师说这唱的是大桥要倒塌,究竟是什么大桥来着,明明课上记得清清楚楚的,这会子又记不得了,他把手指尖放在嘴里咬了一小会,见到父亲目光炯炯地盯住他看,大概是考察他上课是否认真听讲,若说不出来只怕**又要开花,他眼睛骨碌转了两圈,挤眉弄眼油腔滑调大声道:“这歌唱的是:快不行了!快不行了!快不行了!我的小美人儿!”
顿时,孙徽的笑容冻在了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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