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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李待日开,荣华照当年。
“当年”二字,多在风花雪月里惆怅,天上人间里消融,一笔一划透着十二分人面桃花的无奈。
某种东西春生夏长,在千千万万的人胸口鼓动。包括孙徽,包括钱小茗。
而孙富贵,则在一夜之间生出种种情愫,涌动在他稚嫩的肌肤上,写满他的小脸,脱裤子的时候,他咬着牙,嘶地吸气。
他撅着小光**,表情壮烈。
其实他觉得满丢脸的。
钱小茗目不转睛盯着他**上的两片红痕,一道一道的,有几块地方破皮了,肿的鼓起来,他问:“这是用什么抽的?”
“先是衣架子,断了,然后是皮带。”
“为什么打你?”
孙富贵嘟着嘴,小声回答:“因为……因为我在幼儿园不乖……”
他沉默一阵,叹气说:“你觉得你打人对吗?”
孙富贵头低低的,摇的像拨浪鼓。
“你觉得爸爸这样打你对吗?”
小屁孩点点头,又摇摇头。
“为什么不对?”
孙富贵眼里噙着泪水:“因为老师说有话好好说,动手是野蛮行为。”
钱小茗摸摸他的脑袋:“说的不错,小狗不会说人话,所以他生气的时候会咬人,但人会说话,能交流,如果再用拳打脚踢解决事情,那跟动物有什么分别呢?”
孙富贵点头,又摇头,似懂非懂。
“你说,你讨厌爸爸这样打你吗?”
孙富贵大声起来:“讨厌!”
“这就对了,别的小朋友这样打你,你自然也会不高兴的,反过来,你打别的小朋友,别人也会讨厌你的,你成了人人厌就没人愿意跟你玩了,也没人喜欢跟你讲话,分玩具给你,你说这是不是糟糕?”
他沉思片刻,点点头,小声道:“钱老师,我知道错了,以后我不打人了。”
钱小茗又摸摸他脑袋,笑着说:“你真是个聪明的好孩子,可是你爸爸好像还不明白呢,要是继续这样下去,你爸爸要变成野人的,你们三个我罚了,可你说,该怎么罚你爸爸呢?”
孙富贵睁大泪眼抬头望着他,有些茫然。
该罚他抄写ABC字母表一百遍?
该罚他唱《我们的祖国是花园》一百遍?
该罚他今天只吃一片面包?
该罚他关禁闭?
最后他摇摇头。
钱小茗望着孙富贵,微微一笑。
孙徽被叫到园长办公室的时候,是下班前的事。
进门的时候,园长先生顶了顶眼镜,手指上还拿着沾了酒精的棉签棒,显然又是中午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在擦拭手机键盘,他放下棉签棒,又顶了下眼镜,这是他郑重开口前的习惯动作。
“孙徽,有人投诉你。”
孙徽张嘴瞪眼,他一向工作战战兢兢,投诉无疑比鸡蛋里挑骨头还困难,他愣了愣,说:“我知道了!是不是因为身上有烟味儿?!”
园长摇摇头。
“那是某次刹车太急谁摔跟头了?”
园长又摇摇头,说:“有人投诉你虐待大班的孙富贵。”
噼里啪啦!一声惊雷!孙徽气血沸腾,大声道:“那是我儿子!老子打儿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园长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摊手说:“孙富贵毕竟是我们幼儿园的孩子,我要对他负责,照顾孩子,不止是对家长负责,还要对关爱孩子的同学和老师负责,你这样对待他,可能对其他孩子产生不好的影响……”
孙徽听着他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拳头捏的咯咯响,心里不知将那告密者圈圈完又叉叉叉叉完又圈圈个几百遍。
“我知道,别的幼儿园老师在教育中常常会以拳头去征服孩子的意志,中国人常说打是疼,骂是爱,但我深深觉得这是错的,身体上的疼痛给孩子造成的心理阴影是难以估量的,他们信任老师,信任家长,如果从最信任的人那边得到的却是暴力,那该是一件多么令人心碎的事情?我们幼儿园对待孩子要用爱的教育,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孩子的心,家长的心,你明白吗?”
孙徽汗如雨下,驳回不能,点头如捣蒜。
园长又继续对他叭啦叭啦进行一番爱的教育,最后说:“念在你是第一次被投诉,这次不扣你奖金,下次要是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再被投诉的话,我就对你不客气了。喏,这本书借你看。”他说着,丢给孙徽一本不薄不厚的册子。
孙徽定睛一看:《爱的教育》,翻了翻,说:“园长,这,这是外国人写的,外国人跟我们不一样嘛!”
园长一拍桌子:“外国人的小孩难道就不是小孩啦?!小孩到哪里都是小孩,都是需要爱需要关怀需要教育的!爱是无国界的!!这是本好书!这礼拜之内给我看完!”

孙徽脸愁的跟苦瓜一样:“我最讨厌看书……”
园长又一顶眼镜:“你不看书怎么充实自己提升自己?往身体里灌汽油?这书很有趣,你会喜欢的,相信我。”他说着,浅浅一笑,很炫目,“快下班了,你去吧。”
孙徽抱着书灰溜溜地出门去,咬牙切齿地小声咀嚼着一个人的名字。
时间不早,他没有时间去揪坏蛋,只得坐在校车的驾驶室里,恶狠狠地盯着校门口一波一波人潮,此时他很想抽根烟,心情烦躁就想抽烟,心情好了也想抽烟,总之就是想抽,除了抽烟,他还想抽人,脸上还在抽搐,腿上抽筋样的乱抖着。
窗外风还刮的凶,怎么着就觉得车里热成这样?他解开衬衫第二颗纽扣,车上差不多都快坐满了,孙富贵却还没出现,他不禁有些担心起来。
莫不是被关在厕所出不来了?莫不是调皮被关禁闭了?莫不是跑哪个墙角玩蚯蚓不晓得放学了?莫不是……?
孙徽想起昨晚儿子挨了板子,脸上挂着大颗泪滴,瑟瑟发抖的可怜模样,忽然心里一软,有些后悔起来,但若不是他实在找打,又怎讨皮痛?当时实在是太气了,又或许是……过于烦躁了。
眼看车上人坐满了,夕阳的光将幼儿园的圆顶建筑镀上一层金黄,像香喷喷的大蛋糕。
儿子肚子一定饿了,今天带他吃点好的。
有人喊:“怎么还不开车呢?”
他大声应道:“孙富贵还没上车呢!”且四下张望,一眼瞧见他与一长腿西装俊男手拉手乐哈哈斜行出来,在他面前明目张胆的走出一条完美的弧线,那人不是姓钱的是谁?
孙徽将头手探出窗外,大声吆喝:“操!你小子还不快上车全车人都在等你呢!”
两人望过来,脸上俱是笑盈盈的,然后手拉着手,往校门去了,完全没有上车的意思,就这样笔直笔直的往孙徽视线范围外走。
孙徽一见苗头不对,噔噔冲到车门:“孙富贵你给老子站住!你往哪儿跑?!”
钱小茗这才往校车走来:“今天孙富贵去我那儿睡。”
孙徽目瞪口呆,随之举手高呼:“反啦!你凭啥?!”
“你虐待儿童,作为他的老师我要保护他。”
孙徽指着鼻子怒骂:“这不是血口喷人!谁虐待他啦?孙富贵你不想活啦?快给我过来!不然我把车开走了你喝西北风去!”说着,跳下车来,张牙舞爪扑去。
孙富贵一声尖叫:“不要!爸爸别打我!”躲到钱小茗背后去。
孙徽忽地诧异,忽地心酸,柔和了表情,弯下身子,柔和了表情:“宝贝爸爸不打你,晚上带你去吃肯德鸡去,跟我回家,别胡闹了!”
钱小茗与孙富贵应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孩子大力摇头:“你骗人,你去年就说要带我去吃肯德鸡了!”
孙徽绽开做作的笑容:“好孩子,爸爸买巧克力给你吃。”
又摇头:“你自己说巧克力吃了要流鼻血的。”
孙徽苦口婆心,步步逼近:“乖儿子,爸爸星期天带你上动物园去。”
又摇头:“你少来!动物园门票好贵的,你舍不得!”
“为了你爸爸舍得……”
再摇头:“……”
“好儿子,爸爸不揍你,再不揍你了……”
继续摇头:“你骗人!上次也这么说的!”
孙徽终于变脸,川人一般:“混帐东西!软的不吃偏要吃硬的!好话说尽还是烂木头一根!我数一二三,你来是不来?不来看我不打烂你小白**!”他说着,一面骂着一面冲上前去,三人在校门口上演一场老鹰捉小鸡来。
“老师救命!老师救命!”孙富贵绕着钱小茗边跑边喊,涕泪齐下。
车上探脑袋看热闹的有说有笑,八卦之余,不忘一催:“孙师傅,天要黑了呀!”
接着越来越多归心似箭的人开始敲车窗:“到底开不开呀!”
孙徽气得要吐血,指着儿子说:“一句话,你今天跟不跟我回家?!”
孙富贵抬头望钱老师,十足十求救眼神。
钱老师推他一把:“别怕他,跟他回去**要开花,明天上不来学了。我带你去吃肯德鸡,只要有我在,他别想动你一根手指。”
听得肯德鸡三字,他忽然眼睛一亮,有靠山的感觉真好。
面对再三催促,孙徽无奈上车,站在车门,撇下一句:“好你个臭小子!有种你跟他回家去!以后你就别回来了!!”
孙富贵小身躯一颤,向着车门抖抖迈去一步,被钱小茗按住肩膀。
孙徽坐在驾驶室里,如狼似虎盯住钱小茗:“姓钱的你给我记住!你这个人贩子!!我不会放过你的!”骂完,关上车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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