斛律光长身负手而立于林正扬的面前，见林正扬醒转，眼睛里面也是露出转瞬即逝震撼的神色，突然叹了一口气道：“前有追兵，后无去路，可是很像老夫如今的境况？”
林正扬此时震撼的心情也才缓解，他此时方才知晓，宫寒烟也是一位修行高手，同时也为灵泉山庄的庞大势力感到震惊
“相王有如此的实力，完全可以取而代之，为何却要忠心于高纬……”林正扬看着眼前的斛律光，心中存满了种种疑惑。
一声叹息响起。
斛律光负手站着，脸上带着一种惆怅的表情，双眼无神的看着天空，突然他笑了一下道：“可能全天下的人都在笑老夫迂腐吧？”
不等林正扬答话，斛律光又道：“老夫从出道之日，便跟随世宗麾下，一生经过大小百余战，少遇敌手，大齐建立，文宣帝在位初年，励精图治，国力日渐强盛，老夫本以为一个盛世即将到来，可是没过多久，他便恢复了胡族的旧俗，骄奢淫欲，只知道贪图享乐，整日沉湎于酒色之中，置朝臣于不顾，但幸亏那时朝廷内还有杨愔等忠臣辅佐国政，才不至于亡国，幸他不久便身死。”
林正扬看着眼前的这位老人，回想着老人一生传奇的种种。
他少年便出道，以一身武艺，善于骑射而成名，十七岁便当是的天下豪雄高欢提为都督，后又为高澄亲信都督，不久便累计战功被提为卫将军。一次虽世宗高澄打猎，一大鸟在云际飞翔，他引弓射之，正中其颈，大鸟如车轮旋转落地，却原来是一只大雕，被时人称之为“落雕都督”。
这便是他名号的由来。他一生刚正不阿，以治军严谨号称于世，每次打仗，必身先士卒，冲在战场的最前沿指挥，故而他带的兵也以勇猛著称。大周建国之后，与大齐有过无数次的战争，他几乎从没有失败过，即使称之为不败将军也不为过。
但此时的斛律光，满脸的沟壑印出一道道沧桑的皱纹，配着一头霜白的银发，尤其让人有一种壮士迟暮的老态，完全没有常胜将军的意气风发，挥斥方遒。
林正扬能理解斛律光的心情，那是一种对国事无可奈何的无奈感，他摇了摇头道：“将军忠心可照日月，只是高纬无道，将军应该早就明白才是。”
这句话是回答，同时也是一种肯定，无可否认，林正扬非常佩服眼前的这个老人，他北击突厥，大破柔然、高丽、契丹等国，一声战绩彪悍，堪称大齐国之栋梁，无他便无如今的大齐。
斛律光哑然失笑道：“未曾想过你一个周人竟然会夸奖你的敌人。”
林正扬听着一愣，他刚才回话的时候，并没有在意周人还是齐人的分别，但斛律光认为他是侯莫子镇，却也不好解释，沉思了片刻后道：“虽然王爷是我大周的第一大敌，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否认王爷的英武，就连勋国公也承认您是他的平生大敌。”
听到林正扬提起韦孝宽竟然也会这么说，斛律光也是惊讶的道：“韦孝宽竟然也会夸赞于我，按说他才是最想我死的那一人才是？”
林正扬点点了头，道：“勋国公的确是最想你死的那一位，甚至流传于大齐境内的谣言，也是勋国公亲手制定，他知道你刚正不阿，对大齐忠心耿耿，不会有谋反之心，但也正因他了解您，所以他才不得不知您于死地。”
斛律光默然半晌，而后叹息一声道：“未曾想到，竟然是我的敌人对我最为明白我，而我的国君，却恐惧那些谣言，害怕我有谋反之心。”
突然斛律光转身问林正扬道：“你可知我为何忠心耿耿？”
林正扬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斛律光惨然一笑道：“咱胡族进入中原的第一天，便只知道杀戮，除了杀戮还是杀戮，所到之处，血流成河，四野无人，赤地千里。杀的汉人没有一个归顺的，就算归顺的，也是心有不服，如此更是内部也是杀戮，今天你杀了我成了皇帝，明天我杀了你成了皇帝，就这样短短两百年，经过了多少个朝代更替，却没有一个人去想过，这些都是为什么？”
林正扬不明白斛律光竟然和他聊起了这些事情，只好耐着性子聆听。
斛律光继续道：“直到冉闵出，胡族之人才知道汉人的厉害，而后改变了原先的残暴态度，然后这个时候才耐下心来思考，于是也知道原来治国并不是只会骑马打仗就可以，于是才耐下心来学习汉人的文化知识、治国方略。但是，学着学着就变了味道，因为汉人实在是一个伟大的民族，不但创造了好的东西，但更多还有更让人可以享受的东西，于是反而放下那些需要的，因为学习那些太累，而那些可以让你享受非常好学易懂，于是更加的堕落了起来，便如我王高纬，整天和后妃、宫女厮混在一起，吃喝玩乐，这是以前的，现在还有佛门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学佛能治国么？就这样，崇信佛道，整日想着升天成仙，在境内大肆修建寺庙，这才上位几年，大齐境内的僧人增加了一倍不止。”
林正扬不敢相信，他听说过高纬的荒淫无道，却不曾知道竟然如此过分，不禁失声问道：“那你为何还甘心辅佐于他？”
斛律光别过脸深深的凝望着他到：“世宗当日死的时候，求我答应他保他子孙江山，如今看来，我是做不到了？”
林正扬也无话可说，只好道：“王爷之忠心，天日可鉴，小子佩服？”
斛律光嘴角逸出一丝奇怪的笑意，似乎完全已经置生死于度外，突然柔声向林正扬道：“你知道现在最想我死的人是谁？”
林正扬觉得他问的有点怪异，以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道：“当然是我大周勋国公了。”
斛律光冷笑一声道：“并不是你西周勋国公，也不是你西周的任何一人，而是我大齐陆令萱、祖珽、穆提婆这些奸佞小人，你说这可笑不可笑？竟然是我们自己人。”一边说话，斛律光一边露出一种怪异绝伦的表情。
从他的脸上，林正扬可以看到他的苦涩，他的无奈。突然林正扬感到斛律光非常可怜，他是一个英雄，一个传奇，但是他仍然非常无力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齐一步步走入深渊，却没有一丝办法改变的无力感。
林正扬突然说：“你拥有灵泉山庄这样的力量，为何不尽屠那些奸佞小人，岂不是可以还一个朗朗天空，让大齐朝廷净明？”
斛律光缓缓的摇了摇头，道：“皇帝陛下不作为，就算杀了一个陆令萱又能怎么样？，我杀了一个穆提婆，还有第二个穆提婆。况且，你以为只有我拥有这样的力量么？”
林正扬却更迷惑了，因为他这一次出门到了这里，才知道混在朝臣之中竟然有这么的修士，先是在大周遇到的静蔼、张宾、卫元嵩，而后又有僧猛，到了这边又有灵泉山庄这么多人，那么这些修士他们都是为了什么呢？
斛律光当然不知道林正扬在迷惑些什么，只听他又道：“若说当今天下，有一统天下能力便是你们大周，但是你们大周也并不是全然无有隐患，宇文护谋略双全，无论是军事政略，无不娴熟，但可惜的他并不是皇帝，而你们如今的陛下宇文邕，少年之时便被拜为大将军，能征善战，具有雄才大略，能言善忍，但宇文护执掌朝政，却和他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他们二人之间，迟早要争个你死我活。”
林正扬仍然不明白斛律光为何要和自己说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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