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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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狂歌心头不快,也懒得深究,将顾天逸丢在府中独自出去寻了狐朋狗友喝酒。回来时天已黑了,他醉熏熏地睡了一夜,第二天醒来时日上三竿,捧著痛得恨不得一刀割掉的脑袋坐起来,听见一个稚嫩的声音在外面说话,隐隐觉得耳熟,细一想原来是顾秀的声音,似是在埋怨楚狂歌为什麽将唯一的解药给了他,还说要与楚狂歌算帐。
楚狂歌心想:"我倒是多管闲事了。"有顾秀照顾顾天逸,楚狂歌落得轻闲,几乎日日出去招妓买醉,每夜不是宿在青楼里头,就是宿在河道里漂流的花船上,依稀间仿佛又回到旧时那"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日子。
好日子不长,四大世家比武盛会的日子眼看就到了,一个清早,楚昭平派家丁将烂醉如泥的楚狂歌抬回白水院,一顿冷水浇下去,楚狂歌宿醉犹还未醒,捧著头呻吟不止。一群家丁摆弄了好半天也没把楚狂歌弄醒。
顾天逸在窗子里见了,道:"把他抬我这里来吧,这麽弄下去也不是办法。你们去转告楚先生,就说午後楚公子再去见他。"
下人们无计可施,只得照顾天逸说的办了。顾秀一大早溜出去玩儿,待他们散去,房中再无他人,顾天逸走回床边,只见楚狂歌四脚巴叉地躺在床上,几日不见,嘴边长出了青青的胡子茌,显得更加落拓不羁。顾天逸褪去楚狂歌衣裳,拧了手巾替他擦试水渍。楚狂歌醉梦里翻了个身,抓住顾天逸的手放到嘴边,喃喃道:"翠娘。。。。。。"
顾天逸的手微微一僵,另一只手在楚狂歌腕上一弹,楚狂歌吃痛放了手,醉容上显出委屈不满之色。顾天逸戴著人皮面具的脸上没有什麽表情,寒江秋水般的黑眸中萧索之意却更沈黯滞重。修长白皙的手指缓缓伸出,掠过楚狂歌被冷水激得发白的脸颊、扎人的胡子,指尖碰到那常常笑得惫懒惬意的嘴唇,犹豫了一下,按下去,微微地来回摩挲。。。。。。外面一声响动,顾天逸猛地收手,迅速将一领锦衾盖到楚狂歌**著的身上。
久久没有人进来,原来是风吹倒了院中的一根竿子。顾天逸怔了半晌,後退几步,跌坐到椅子上。後窗开著,风吹过几根紫竹,传来沙沙的轻响。
直到中午,顾秀都没有回来,楚狂歌宿醉不醒,仍在昏睡。顾天逸独自用过饭,下人传报,说是齐天然来访。
齐泯玉手段高明,短短几天齐天然的身体竟已康复。昨天齐天然已来过,顾天逸态度十分冷淡,今天他竟然又来了。
"表哥又出去买醉了?我听伯父说表哥要收心回来,这习性却仍不改。"齐天然看了眼床上还昏昏睡著的楚狂歌,将父亲为顾天逸熬的药放到桌子上,"我怕药凉了影响药效,刚拿下来就给你端来了。还热著,稍凉一凉再喝。"他长得像他风流多情的父亲齐泯玉,剑眉星目,再配上一身绣工上乘的锦衣和贵重宝饰,在这里一站,如美玉生辉,将床上醉得一塌糊涂的楚狂歌比成了泥水儿满身的小野狗。
顾天逸淡淡道:"这三日,齐公子每天都来,其实那又何必。你也知道,要不是为了医治寒毒,我不会在这里多留一日。"
"我知道。我从小想要什麽都能拿到,顺遂惯了,做事张狂得罪了你。怪不得你恼我,本是我的错。"齐天然叹道,"如今做这些,只为补过。从今往後,我只敬重你,再没别的奢望。你好奇怪吗?说起来你未必肯信。。。。。。落在你手里,你虽然折磨我,可我一想到是被你折磨,心里竟有种说不出的欢喜,後来你将我抛在扬州,我心里反而觉得难过。。。。。。回来後,知道你中了毒在这里,我又是高兴又是害怕,生怕那小子不懂事说出一切,父亲心疼我,恐怕不肯替你医这寒毒。。。。。。顾公子,我今天说出这些话来,你定然要看不起我的。。。。。。"

齐天然垂下头,俊容上笼著一层层淡淡的忧愁,"你一定想我这样不过是为了你的容貌,我也知道你恨我就在此处。其实我自己也不懂。这种事情也许永远也懂不了吧。我只求你不要赶我走,你在这里也不会呆很久,以後你走了,咱们就再也见不到了,你就不用烦我了。"
他说得款款深情,顾天逸却转开脸,一字也不接腔。
"我知道你手里有《照夜白图》,你可知道此图还有一段故事?"齐天然摸索茶盏,低声道,"五十年前,四大世家楚氏公子楚宗天游侠天下,从军北战,名震天下,後与声名狼藉的浪子孟轲相恋,这一段恋情遭到世俗非议。孟轲赠《照夜白图》以作鼓励。意思是说,世俗眼光就如这木桩绳索,希望你能摆脱世俗流言的羁绊。後来孟轲病逝,楚宗天出家做了和尚,这图也就丢了。"
齐天然将药碗端到顾天逸面前,"──这些话,是我乱七八糟的心思,说给你听,是要你放心。你要怎麽选,是你的事,我决不勉强。"
顾天逸注视那茶褐色的药汁,良久,他抬头望向齐天然。人皮面具下的表情无从得知,那双眼却如黑珠美玉,仿佛在忖夺齐天然话中有几分真意。齐天然只见过一次他的面容,惊鸿般的一瞥,竟成了解不开的咒。刹那间,仿佛有什麽火焰在齐天然平静的眼底燃烧。
低低的一声轻喟,带著说不尽的惘然,顾天逸抬起手接齐天然手中的药,手指似有意似无意拂过齐天然的手指。齐天然胸中一热,不自禁地伏下去吻住顾天逸的手指。那手指修长白皙,修剪整齐,仿佛一块无瑕的玉。
顾天逸倏的抽回手,垂头注视齐天然迷乱的神色,眼中幽冷如冰河。
齐天然呆了呆,站起身,勉强笑道:"你看我,又犯了毛病。药凉了就不好了,你快喝了吧。"
顾天逸垂著的眼帘微微一闪,道:"这药苦得很。"
齐天然忍俊不禁,轻笑道:"我小的时候也怕苦,你等著,我去拿蜜饯给你。"顾天逸将药举到眼前,茶褐色的汤面上浮著少许药沫儿,淡淡的腥辣酸苦窜进鼻子,不算是十分难闻。顾天逸漠然瞧了片刻,走到後窗处,缓缓将药倾入水沟。水流纤细,流得却急,茶褐色的药沫混入其中转瞬不见,窗子前後洞开,隔得久一点,连空气中漂浮的苦味也淡了去。
竹影森森,被午後阳光割出交替的明暗,映在顾天逸脸上,仿佛将那张平淡的脸孔做了切割。陡然,嘴角一弯,顾天逸没有表情的脸上拉扯出一种生硬的笑意,眼中的光却是寒凉如冰。
楚狂歌本来要继续装睡,忍了几忍终於忍不下去,翻身坐起来道:"你不喜欢他也罢了,怎麽把药也倒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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