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 我愿轻轻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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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时间的关系,我做了比较简单的食物:蕃茄鸡蛋汤,回锅肉,糖醋排骨,水煮鱼以及清炒空心菜。
将菜全部端上饭桌后,我分了一双筷子给晃司。
“盛饭!”我把自己面前的空碗递给晃司。连切蕃茄也不会的人,当然只能做这惟一的贡献。
晃司满满给我盛了一碗,一脸幸福:“好久没吃过家里面做的料理了。”
我看他一眼。“学啊。”
晃司双手合什,说了一句“我开动了”。
然后他边动筷子边说:“好,从明天开始我就买菜谱去,到时可要多多向你请教。”
因为炒菜时总会吸入一些油烟,所以如果是我下厨,我自己多半都没有什么食欲。我挑着碗里的白饭,微笑望着吃得又急又快却仍然不显得粗鲁的晃司。
“好啊。”我随口应道,却一点都不看好晃司要学做饭。
晃司抬起头来:“你为什么不吃?”他皱眉看我玩碗里的饭。
我却突然想起一件事来:“糟了!我怎么忘了这件事!”蛋糕啊!他过生日的嘛,我就算真的不送他生日礼物,也该买个生日蛋糕吧?
真是笨蛋!我骂着自己。刚才从超市出来时就该想起的。
“怎么了?什么事?”晃司吃了一惊。
我看他半晌。
然后我决定先瞒着他,就算是意外的惊喜吧。
我站起来,一脸抱歉地对晃司说:“对不起,我现在才想起来,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没做……我可能没办法陪你过生日了。”没去看晃司此刻是什么表情,我暗地里抿着嘴乐。穿上外套,我跑向门边。
“阿蓝?”晃司紧张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你……”他轻轻地走到我的身后,欲言又止。只听这声音,我便能感到他的失望。
对不起!等一下你就明白我现在的苦心了。我回过头,对跟上来的晃司笑。“饭已经给你做了,就算我给你的生日礼物,好吗?”
偷眼看他,那脸色惨不忍睹。我赶紧别开脸。
然后我三步两步冲下楼,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一头撞进附近最近的一家沁园糕点店,那售货小姐都被我吓了一跳。
“快……我,我买一个生日蛋糕……”
嘴角**之余,沁园的售货小姐还是拿出专业的精神对我僵笑。“欢迎光临……”
一刻钟之后,我拿着精心挑选的猕猴桃冰激凌蛋糕及漂亮的生日蜡烛,乐滋滋地又去爬晃司那高高的七层楼,然后心里埋怨他要租房也不租套楼层低一点的,要不然租有电梯的房子也好啊。
这样一来一回,当我好不容易上到晃司的租屋那一楼时,已经肯定我等一会儿一定有食欲吃饭了。
吸一口气,我露出大大的笑容。“叮咚——”我按响门铃。
等了一会儿——
咦?不会吧?为什么没人开门?晃司出去了?
我不信地再按:“叮咚叮咚!”
门静默了一会儿,终于被打开。
我说嘛,他怎么可能这么一会儿就出门去了。笑嘻嘻地,我将蛋糕举到门内的晃司面前:“生日快乐!”
今泉晃司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他看看我手里的蛋糕,又默默地看着我。
我迟疑了。
“……晃司?”糟糕,莫非他生气了?我小心翼翼地叫他。
今泉晃司还是没有说话。
我皱眉咬着下嘴唇。我的玩笑……开得太过分了吧?
但在我想后退的同时,晃司的手臂伸了过来,还没等我弄明白,我的整个儿人和手里的蛋糕就被压进他的怀里。
我大惊,推他:“蛋糕被压坏了……”
晃司却不放手,反而更紧地抱住了我,他的头埋在我的颈项间。
怔了一怔,我才回过神来,然后脸红。我真正该关心的不是被压坏的蛋糕,该是此刻他不合宜的举动吧?
我更用力地推他:“晃司,你放开我啊……”
晃司还是没有放手。
我只听见他闷闷的说:“……我以为你真的走了……”
很寂寞的声音。
这声音让我停止了挣扎。我努力想转过头去看压住我的晃司,但他将我抱得太紧,我连转头都困难。
“对不起,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我只能轻轻地说。
晃司慢慢抬起头来,看我一眼,然后终于意识到他此刻所做的,很快地放开了手。
他避着我的眼。“把蛋糕给我吧。”他接过我手里被压得不成形状的蛋糕,先向屋里走去。
我则愣愣地任他拿走我手上的蛋糕。
——我是不是看错了?晃司看我的那一眼里,竟然有雾气蒙胧。
结果晃司真的很捧场,他不仅把我做的菜全部吃光,而且还将那被压坏的蛋糕面不改色地吃了一块。
并且再三解释:“今天吃得太饱,我把蛋糕留着当明天的早饭。”
我苦笑。“不用勉强自己,吃得太饱对身体没有好处的,蛋糕也太甜了,不适合当早餐。”
晃司一脸疑惑,可能他不懂我说的是真话还是客气话。
将碗全部洗好后,我出了厨房,同时闻到咖啡的香味。茶几上放着热气腾腾的咖啡,而晃司捧着其中一杯坐在椅子上发呆。
我也不出声,只是看着发呆的晃司。
这个生日……他到底过得是开心,还是不开心啊?
晃司可能感到了我的视线,他回过头来,扬起一个微笑。
“我泡了咖啡,来喝一杯吧。我做饭是不行,可是泡咖啡的技术很好哦。”他站起来,完全看不出他刚才那种凝重的表情。
我笑笑,走上前去,坐到他对面的沙发上。
拿起茶几上的另一个咖啡杯,我没有马上喝,而是打量着这屋里的摆设。刚才一直忙着做饭吃饭,都没有好好看一看晃司的屋子。
严格说来,这屋子并没有很好的装潢,面积也不算大,只是还算整洁;不是“家”,只是一个暂住的地方。
“这是小圆一个亲戚的房子,你觉得怎么样?”晃司微笑着问。
我点点头。“很适合你住。”单身一个人而已,要求自然不必太高。
晃司喝了一口咖啡:“是吗?其实公司也给我安排了宿舍,但我考虑一下,还是不愿搬过去。”
“为什么?”我问。且不说节约不节约的问题,以晃司现在供职的公司,肯定不可能提供太差的住宿,环境怎么也得比这里好吧?
晃司看我一眼,只是微笑。
“不方便,太远了。”
哦。我点头。
咦……不对啊,他工作的地方离这里才比较远吧?
“现在这里比较好,我想过来看看你,或是和朋友聚一下,都比较方便。”晃司很平静地说,而我这才懂他说的“太远了”是指的什么。
气氛又开始尴尬起来,或者这种感觉只是我一个人有?但我决定还是早些离开,这样单独面对面的说话,始终让我觉得别扭。
三口两口将咖啡灌下肚,我故意看看表。“啊,都这么晚了。”我站起来,“晃司……我该回去了。”晃司抬头看我,眼神有些复杂,我以为他会说什么,但他却淡淡笑了一下。“好吧,我送你回去。”时间其实并不算太晚,我刚才看表的时候,才十点过一刻。
晃司不紧不慢地走着,我也不好催他走快一点,而且我也不想表现得太过于明显,像是我在逃避他。
然后想到这一点自己也苦笑。不是像,是根本就是吧?
人的感情是太不可琢磨的东西,想得到却无法到得的时候觉得珍贵,不想要却面临的时候又觉得沉重。
我偷眼看旁边的这个人,他垂下的头令我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我不知道我对这个人究竟是怀着怎样一种心情来对待的。我不想要他的爱情,可是又不希望看见他难过。
我们两个人走在夜色浓重的马路上,都选择了沉默。
但却不能否认,此刻的气氛,是宁静而祥和的。
至少……我的心,被这夜色所安抚了。
一阵风吹过,有什么东西轻轻擦过我的发丝,我略略吃惊地抬头,然后笑了。原来是落叶啊……晃司停下来。“冷吗?”他温柔地开口。
我微笑着对他摇头。
“现在才发现,这里的交通并不算太方便呢,你每天都是要走上十分钟才能走到车站去吗?”我有些好奇地问他。
晃司却没有回答我的话,他笑着望了一眼前方的路,又转头望向我。
那目光里除了温柔,还有一些别的我分辨不出来的东西。
我有些慌乱地别开头。“走吧。”我率先迈步。
不一会儿,晃司走上来与我并肩。
他缓缓开口:“我以前看过一本小说,写的是一个男孩天天等在一个女孩的楼下,只为了看一眼那个女孩,只要一眼,甚至不需与她说话,那男孩就心满意足了。以前看这书的时候我弄不明白,我不能理解那个男孩在那么做时的心理,为什么只是看一眼就可以心满意足。直到现在,走在这条路上时,我终于懂了。”
而我,也听懂了他说这话的意思。
一般情况下,女孩子听到这样的话,都是该高兴的吧?不管这个女孩子是不是爱着说这种话的人,但也会有一种被重视的幸福感觉吧?
可是,我只觉得分别惆怅。
因为晃司的话,让我想起了另一个人——浮生。
晃司说的这本小说,我也看过,那时我是那样幸福,所以我也不能理解这种“只看一眼”的爱恋。问浮生,浮生却微笑望着我,并没有回答。过了很久,他才说:如果你永远无法体会这样苦涩的爱情,那也是另一种幸福,裳蓝,你现在幸福吗?
我记得我当时是迷惑地望着他。
是啊,我当然是幸福的。我说。
浮生还是在微笑,但那微笑却有着一丝落寞。
那就好。他说,我也很幸福。
——但那落寞的微笑,却不知为什么深深印在了我的脑里。
所以至今还记得,一个男孩站在一个女孩窗下,守候着那个女孩的故事。
“晃司,你不要送我了,我自己打车回去。”我一下子停下来,有些冷硬地对晃司说。
晃司很吃惊。“为什么?”他看着我,急问:“是不是我刚才说错了什么?”
“不是。”我叹息着说,尽量让语气缓和下来,“不关你的事,你别多心。”
“可是……”晃司还想说什么。
“我先走了。”我走向马路边,现在这条公路是单行道,没有可以回我家的公车,但是应当有空的出租过来。
晃司跟着我过来了。“……阿蓝,让我送你,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他放柔了声音。
“没关系,”我不想让他看见我现在的表情,这种脆弱的表情我不想让任何人看见。“我以前也常常一个人这种时候回家,不会有事的。”运气不错,真的来了一辆空出租。我招了手。
出租车司机将车稳稳地停在我的面前。
我回头对一脸着急的晃司很快说了一句:“生日快乐,再见!”便上了车。
晃司无可奈何而又担忧的敲玻璃窗:“阿蓝,回到家记得打个电话给我,听见了吗?”
“嗯。”我胡乱地点了两下头,“师傅,麻烦去九宫庙。”我对前面的司机说。
~~
出租车驶离公路边时,我回头看了一眼晃司,他还傻傻地站在原地,望向我乘的这辆车。
我只看了这一眼便回头,而此刻,久违的眼泪流下来。
……浮生……
现在的我,非常不幸福……
因为我此刻是如此清楚地意识到,我永远不可能再见到你了。就算我回头一百遍,你也不可能在我回头时对我微笑,而这样的我,又让另一个人不快乐……
“小姐,有什么误会说清楚就好了嘛,我看你男朋友对你很紧张啊!你要珍惜哟,现在好男人不多了,当然,我也是好男人。”司机透过反光镜一边观察我一边对我说。
我心里颇为没好气。“你不懂。”
什么男朋友,情况都没弄清楚就乱发言。
“哈哈,”司机不甚在意地爽朗大笑,“我不懂?你们唱的这一出戏隔三岔五地就会在我这车里上演一回,十有**都只是为了芝麻绿豆大一点事哭哭闹闹,我看得多了,我不懂?”他摇摇头,“生活不是这么一回事的。没有彼此扶持,没有彼此包容,怎么可能走得下去。”

我若有所思地想着司机师傅说的话,虽然我和晃司的事肯定是他没弄懂,但不能否认他说的话还真有一点道理。
因为我的沉默,司机也没有再说什么。
我把头靠在背靠上,看窗外的路灯像一条发光的长线很快向后退去。
而在这个时候,我才发现一点让我很惊讶的事:我刚才竟然哭了,而那眼泪,却不再是为了看小说而流……
这代表什么?
我问自己,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是没为浮生流过眼泪,但早在两年多以前,当我知道浮生在离故乡很远的地方被一辆汽车撞伤而永远闭上眼睛抛下我的时候,我的眼泪就已流尽。
曾经,在浮生离去后,我夜夜想起我的浮生,心就会一抽一抽地疼,到今天的疼得麻木,却不经意地被晃司的一个小故事勾出早已流干的眼泪。
为什么会这样……
“浮生,晃司……”我皱眉嚼着这两个名字。
“小姐,你是到九宫庙的哪里?”司机的声音又响起。
我愣了一下,再往车窗外看时,才发现已经开过头了。
叹一口气。“司机先生,可不可以调个头?……我家过了。”
“啊?这怎么行,哪能在这里调头?”司机的声音有些不高兴,“你也不早说。”
“那么……”我只好说,“你在这里靠边儿吧,我就在这里下。”
~~
下了车,将车资付给司机后,我走在相当冷清的人行道上。
初冬夜间的寒意,让人们都习惯很早便回去家里。
胸口挂着的手机突然欢唱起《十年》的音乐,我愣了一会儿,把手机从手机袋里取出来:“喂?”
“喂,阿蓝吗?我是晃司……”晃司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比平时要更低沉一点,但此刻这低沉的声音却有一点焦急,“你在哪里?我刚才打到你家,你妈妈说你还没有回去,你现在还在车上吗?”
家里的电话,是在白市驿的时候,我告诉给的晃司。因为他有些哀怨地对于蕾她们抱怨:你们家里的电话我都知道了,可阿蓝家里的电话她都还不肯告诉我呢。
我没想到一向老老实实的晃司还懂得用这招“群众的压力”,所以很失败地将家里的电话号码露底给了他。
“没有,我下车了,应当马上就可以到家。”我淡淡道。
“我听说你家附近的治安不算太好,你要小心啊……”电话的那头晃司还在紧张交待。
“知道了。”我准备说拜拜。或许明天该给他道歉吧?可是此刻的我,不太想听到他的声音,因为那会让我的心更加混乱……
“啪”一声,我的脸被什么东西甩了一下,打得我生疼,同时一个影子飞快从我旁边跑过,而当我皱眉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刚才还在我手里的手机不见了。
我只愣了很短时间,就搞懂发生了什么——
我的手机,被人抢了。
一时间,心里的好笑更多于其他,晃司才在电话那头说让我小心呢。
这样想的同时,我也下意识地奋起直追,大声叫前面的人:“别跑,把手机还给我!”心里却又想,好像在拍电视剧。
平时是有听说过这样的事,可是我没有遇上过,此刻遇上了,又觉得很不真实。
……今天可真是奇怪的一天。
但我越叫,那个人就越跑,我也来气了,小贼,抢谁不去抢,居然抢到我的头上来,遇上我这个四百米跑的长胜将军算你倒了霉!
我边叫边追,路上偶有的一两个行人吃惊地望着我们,这里的巷道极多,就在那抢我手机的劫犯快拐进一个巷口时,我扯住了他飞扬起来的衣服的一角。
那人身影滞了一滞,很吃惊地转头,并不明亮的路灯下,我看见一张年轻但却戾气十足的脸。
很明显他想不到我一个女子竟然可以追上他。
“放开!”他对我低咆。
怎么可能放开,我很生气地吼:“把手机还给我!”我刚才话都没说完就被这家伙把手机抢了走,晃司一定觉得莫名其妙。
“放不放?”抢人的人比我这被抢的还要凶,他一巴掌扇下来,我只是死命抱住他的手臂。
“手机还来!”我不要放弃,我余裳蓝的字典里没有轻易放弃这四个字……
当那冰冷的东西刺入我的腹部时,我有一时间的闪神。
并没有感到疼痛,只是觉得冰冷。
可是当那把刀在灯光下泛着耀眼的银光,并且再一次向我攻击时,我茫然着放开了手。
“手机……”我皱着眉头,很努力的说。
我还没跟晃司说再见呢……
他一定会大惊小怪,一定是担心得不得了……
可是全身的力气突然没有了,我只觉得全身发软,向后倒下靠在后面的墙上时,我清楚看到那刀的主人露出惶然失措的表情,狂叫着跑了开去。
“笨蛋……”敢动手杀人,又还这么胆小……
“混蛋……”我喃喃地骂。
怎么办,真的没有力气了……我双手捂着肚子,手心里感到暖暖湿湿的。举起一只手,手上红红的一片。
是血啊……
我有些茫然地确认着,然后想,我要死了吧?
可是没有害怕,一点也没觉得恐惧。
早在浮生死去的时候,我就尝试过死亡,只是没有成功……那个时候,我站在窗口,望着地面,只要纵身一跃,一切便都结束了,或者是另一个新的开始……
但我当时没有成功的原因不是因为被母亲拉住,而是因为我害怕,我犹豫了,我站在窗口上犹豫了,从此我知道我最爱的人根本不是浮生,而是我自己,要不然我完全不会有一点犹豫,我放弃了追随浮生的最后的机会。
别人或者不会知道,但已经在天上的浮生不可能不知道,他看到了我的真面目:自私的、懦弱的余裳蓝,根本不值得他爱护和珍惜的余裳蓝……
现在,这样子自私而懦弱的我,终于要死了。
死了,就可以看到浮生了吗?或者他不会再见我?
妈妈……
眼睛里渐渐看不到东西,可是有些影像却那么清晰地出现在我面前。
风中,有一个人在微笑,那笑容是如此温和。
是谁呢?
一个男生对着我微笑,是不是站在黄桷树下的浮生?那时,他也是这样对着我笑……
“阿蓝……”他在叫我了,很好听的声音,可是,却不是熟悉的浮生的声音。
……浮生不是叫我阿蓝呵,浮生都是叫我裳蓝的……
会是谁在对我微笑,他到底是谁?
那面容突然清晰。
“阿蓝。”他的笑容变成慌乱,“阿蓝,你不可以走……”
他像是想要拉住我。但在他的手将要碰到我的那一刻,面前的影子消失了。
在黑暗把我完全笼罩时,我叫出了那人的名字:“晃司……”
~~
才醒过来的时候,一时间,我有些迷惑。
我觉得自己像是睡了很长时间,睁开眼时,屋子里并没有太亮的光线,可是这完全的白色还是让我愣了很久。
然后疼痛的感觉让我皱起了眉,我动了动手指,疑惑地转动着头。
啊……我好像……是在医院里。
调转目光时,我看见站在房间门口的人。
我第一次看见晃司脸上露出这样生动的表情,与我的目光相对的那一瞬间,他怔了一下,随即狂喜着扑过来。
“阿蓝!阿蓝!”他叫着我的名字,然后又对着门外吼一些我听不懂的话,可能是在紧张中他忘了用汉语,不过很快他就改正过来,“余阿姨,珠珠,快点叫医生来!”
接下来的自然是一场慌乱的战斗。
珠珠将紧抓住我的手不放的妈妈劝到一旁去,医生和护士过来仔细给我检查了身体,然后向哭泣着的妈妈及大家宣布我没有什么大问题,而发生这一切时我仍是处于有些迷糊的状态,当然最后我终于弄明白自己被刺伤,现在正住在医院里的事实。
于蕾对我这个病人也一点没客气,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
那是在我住进医院的第十天。
“你是白痴啊!不过就一个手机而已,值得你拿命去换吗?”骂我的时候于蕾并没有提高嗓门,但两相比较,我倒宁可被珠珠指着鼻子骂,哪怕珠珠的字句有教坏孩子之嫌。“告诉你余裳蓝,你要是就这么死了,我于蕾一辈子都不会到你坟上去看你!更不会烧给你一张纸钱!”
我苦笑。
好在我老妈回去休息了,否则听到于蕾的乌鸦语言又会哭出来。
此刻在医院的,除了于蕾和薛怀礼,还有晃司。
薛怀礼天生是个沉默的人,难得开口说句话,而晃司,这几日更是难得的沉默。
“于蕾大小姐,你放过我吧,我是病人呐……”我呻吟着。“还是你们根本希望我不要醒过来……”如果早知醒来要受此折磨,我宁可再睡八百年。
“你说什么浑话!病人?你算什么病人?要有病也是你脑袋出了毛病……”于蕾还是火气十足。
薛怀礼在这个关键的时刻终于为我挺身而出:“蕾,你现在说这些干什么,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应当做的就是让阿蓝好好休息。”
但一向很少跟她老公抬杠的于蕾却狠狠瞪了薛怀礼一眼:“你知道什么!阿蓝是我的好朋友,她出了事,你或许没有我们这样紧张,也请你别在我教训她的时候拉我的后腿!”
我吓一跳。这可不妙,本就一件小事,如果还要弄得这小两口为我吵架,可就是我的罪过。
“你……”薛怀礼没想到于蕾会这样说,当下气得说不出话来。
“干什么呀!”我赔着笑脸。“两位两位,注意场合好不好。于蕾没说错,我是有病,我是该骂,但于蕾你也太不讲道理,怀礼他是那种人吗?大家都知道怀礼正是由于关心我才会这样的说嘛!”我累不累呀我,怎么我一个病人还得为他们这些没病没痛的人操心调和。
晃司本来正低头看报纸,听里这里他终于也出声了。
他抬起细长的眼睛有些严厉的看着于蕾,声音温和但语气却绝对算不上客气:“于蕾,你下午不是还要上班吗?阿蓝有我照顾就行了,你和怀礼就先回去吧。”
我则傻傻望向晃司。这是他本人吗?……晃司会有这样的表情,而且还是对于蕾?
但于蕾居然也没说什么,只是有些不高兴地看了晃司一眼,然后瞪我:“你给我好好养伤,听见了吗?”
然后拿起包包便走。
薛礼怀苦笑着轻轻摇头,然后用眼睛示意我别生于蕾的气。“明天再来看你,我们走了。”薛怀礼又对晃司说:“好好照顾阿蓝,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们。”
晃司点点头。“放心。”
我张大嘴,望着于蕾消失在门口的愤怒背影,又望向一脸平稳的晃司。“刚才的你好有气势……”真让我无法想象啊,温和的晃司也会有生气的时候——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晃司刚才真的是生气了。
但此刻的晃司又恢复成平时的模样了。
“是吗?”温柔的笑容。
什么啊,又跟我打太极。
但我也有些想不通。“说真的,于蕾平时并不是这样的人啊,她是最理智又最会体谅人的那一个,今天怎么这么失常啊。”
晃司淡淡道:“她是关心你。”
这个我知道。
“而且她非常生你的气,因为那天晚上你做出的错误决定,让她差点失去你这个最重要的朋友。”
我只好苦笑。这个我也知道。
“……还有,”晃司犹豫了一下,道:“我也很生你的气。”
啊?我吃惊抬头,看着一脸严肃的晃司。
“我从来没有这样生气过,你……”他皱眉,“差点我让失去我这一辈子最重要的人。”眼睛却炽烈地盯着我。
我呆了一下才听懂他的意思,然后脸被烧得绯红。
“还有,刚才你说,我们希望你不要醒来……这样的话,就算是玩笑,也请你不要再说。”这也是我第一次听到晃司用这样严峻的口吻对我说话。当然,也是惟一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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