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 怎一个愁字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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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于蕾并没有发出对晃司的邀请。她只是告诉我,星期六带个朋友来,我们出去野炊。
我当时问她:为什么还要我带个朋友?
于蕾看着我:我们两家人全体出动,你想一个人放单线也行。
我不介意放单线,但他们如果为了陪我这个“孤单”人,而不能卿卿我我的话,我会内疚。
我之前完全没想过会邀请今泉晃司,但在地下商场看到晃司悲伤的眼睛的那一刻,我的脑子也明显出了毛病。
让我很奇怪的是,大伙看到我带来的是今泉晃司,居然都没感到意外,反而很热情地招呼他坐,像是老早就知道这个人会来似的,也让我的谎言顺利圆了过去。
到了珠珠家,晃司看珠珠和张涛两个人在包各种吃的和用的东西,很有趣地上去帮忙。
于蕾说:“小车装不了那么多人,用‘五菱之光’怎么样?”五菱之光是装货装人两用车,也是薛家夫妇新买的,专门用于和朋友出去玩。
我随口问:“我们去哪儿?”
于蕾、薛怀礼对视一眼:“海兰云天。”
好地方……我点头。只是,这好像不是形容词哦……我疑惑抬头:“哪儿?”
张涛抬起头来:“唉,连海兰云天在哪都不知道,就是白市驿嘛!”
我张大口。不远不远……自己开车去嘛,不过一个多小时罢了……只是:“我们干吗要去那里?”
于蕾款款生姿地走过来,“我去过一次,真的是世外桃源,所以想让大家都去看看。”
我终于想起来,电视里经常打广告的“海兰云天”是个别墅区。不过,我对它的印象只限于它是一个“小区”。
“哦。”不过无所谓,怎样都好。反正我对野炊也不是特别感兴趣。
上了车,位置像是早就安排好的:薛怀礼开车,于蕾当然坐他旁边;珠珠、张涛老实不客气地霸占了最后一排的三人座,还美其名曰说东西就由他们保管。而我和晃司只好坐中间一排的二人座,虽然不是很窄,但不是碰着手就是挨着脚,让我感到特别别扭。
车走的是老路,所以比较颠簸,经过白市驿镇后,车继续向前开,在白市驿和龙凤(地名)的中间,有个岔路口,那是通往白鹭山庄的。张涛说:“我们晚上过来看白鹭!”
晃司对这一切都感到好奇,他一直兴致盎然地看着车两旁快速向后退去的景色。听到张涛的话,他悄声问我:“什么叫做‘白鹭’?”
这可难倒了我。我只知道,白鹭是一种鸟……而晃司又问:“是不是‘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的那个‘白鹭’?”
我吃惊地望着他:“你会背唐诗?”老天,这家伙前辈子一定是中国人,而且还是特喜欢中国文学的那种中国人!
晃司微微笑:“一点点,不多。我更喜欢宋词。”
我瞪着他……在我的眼中他根本就是怪物了。
我兴奋地问:“你居然还喜欢宋词?你都喜欢谁的?”
晃司想了一想:“我喜欢辛弃疾和李清照的,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能懂的就更少。”
已经很不得了了!
于蕾转过头来:“看不出来你对中国的文学这么感兴趣!怎么样,背一首来听听?”她是考他吧,外国人能说好日常对话就不错了,还要背诗词,怎么可能念出韵味来。
晃司点点头:“好吧。不过你们可都不许笑话我。”他背了一首李清照的《声声慢》: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乍冷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三杯两盏淡酒怎敌它
晚来风急
雁过也最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
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
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
梧桐更兼细雨
到黄昏
点点滴滴
这次第
怎一个愁字了得
我一直看着他,而他也看着我,在念“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的时候,他的眼中分明有东西在流淌。我转过了头去。
希望这只是巧合。我最喜欢的词人就是李清照,最喜欢的词也是这阕《声声慢》。
~~
终于,到了“海兰云天”。
我一直以为,到了白市驿就到了海兰云天,后来才知道不是这么一回事。事实上,白市驿是一个比较大的地方,除了比较热闹的老镇,还有山有水,而海兰云天正是最得天独厚的所在,依山傍水。
于蕾没有介绍错,这真的是一个很美的地方,只可惜我始终觉得人工雕琢的味道太浓。不过,我喜欢里面的那个湖。
海兰云天有三分之一的面积是那个湖,还有三分之一是山,最后三分之一是绿地,以及绿地上的建筑物。水拥抱着山,山上是环绕的路,果然是“世外桃源”。
湖中可以划船,不过全都是电动船,怕烧油污染环境。我们租了一只十二个座的大电动船,在湖中游玩。
这种大电动船,人坐在上面根本感觉不到它在划动,太慢了。不过慢有慢的悠哉,湖中心要比平地凉快得多,这种凉风本来在这种季节不是特别惬意,但好在我们出门的天儿是个好天儿,而且这几天反常,秋老虎还不肯挪**,室外都有三十三四度,所以现在吹到我们身上的凉风反倒是一种享受。
我一直想踩水,可是在船上不能,始终有点遗憾。一个小时以后,我们下了船来,却发现我们这群人都是青光眼或是大近视……
一条宽约三米、长约五十米的木板路沿着湖边架在湖上,正是供游人踩水玩的。木板路比水面略低,好多大人小孩儿都脱了鞋袜、光着脚丫在水里玩。我高兴极了,欢呼一声便跑了过去。
“收不收钱的?”我问一个小孩子。
小孩子冲我快乐地摇头,然后大力地踩着水跑开,水花溅了我一身!
我一点不介意,反而大笑起来。“珠珠,于蕾,我们也下去玩!”我招呼身后的人。
于蕾笑着皱眉:“你就顾着玩!也不想想,珠珠能下水吗?”
哦,珠珠现在可是国宝级人物了。我吐吐舌,招呼晃司:“你玩不玩?好像很好玩的样子!”
晃司轻轻摇头:“你下去吧,我呆在上面好了。”
切!肯定是觉得不好意思。
我有时候就觉得,晃司好像同一般的男生不一样,总是顾虑这顾虑那的。
我不管他们,兀自脱了鞋下水,水有点凉,不过很舒服!本来我担心会不会滑,不过因为踩的人多了,路上没有青苔,一点也不滑。
一群小孩子排成一列在水中开火车,但走在水中毕竟不同于地上,后面小一点的孩子跟不上前面孩子的步伐,一下子坐在水里。他愣了一下,大笑,双手使劲向水里一拍,溅起老高的水花,周围的人全都尖叫着大笑逃开。
我觉得,小孩子都很怪,他们能从一件很小的事情得到快乐,**就没有他们这份本领。在这样的地方,在这样的蓝天碧水之下,再不开心的人也会开心的吧!
我笑着转过头去看于蕾她们,才发现除了我以外,他们五个都在岸上,而于蕾正和晃司说着什么。
不知为什么,一种孤单的感觉突然袭来,我的好心情一下子没有了。
有些闷闷不乐地走回湖边穿上鞋子,珠珠很纳闷地问:“怎么啦?怎么不玩啦?”
我笑笑。“玩?该吃饭了吧,我肚子都饿了!”大家都很高兴,我得注意,不要让自己突来的情绪坏了大家的兴致。
“在看什么?”
当我听见声音回过头时,看见的是晃司灿烂的笑脸。
他虽然常常在笑,可是总感觉那笑容如温水一般,很少见他笑得这样开心。
“没有啊,”我背靠着栏杆,歪着头,“这里白鹭最有名嘛,我在看白鹭。”
此刻我站的地方,是白鹭山庄最高的观鹭台,举目四望,全是青翠欲滴的竹林,而那些白鹭,就立于晃悠悠的竹尖顶上。
晃司将目光放远,夕阳的余光落在他的脸上,而他的笑容温柔下来。
然后,他看着我。
“我很高兴,你能邀请我来这个地方。”他轻轻地说。
我侧过身去。
“不是我,”我嘻嘻笑,晃着脑袋,“是于蕾,是她邀请你来的。”
“……阿蓝。”晃司叫着我的名字。
“嗯?”我没有回头。而这风**,令我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我才听见晃司的声音。
“你今天的笑容……特别真实呢。”
很轻的话语,却令我一震。
“什么意思?”我皱眉回头。
晃司一笑,学着我的样子,趴在栏杆上。“希望我的话没有让你不高兴……我只是说出我现在的想法罢了。平时的你,虽然好像也是很开心的样子,但总让我觉得你心里藏了很多心事,不像今天这样,是发自内心的快乐。”他说得很慢。
一时之间,我有些慌乱了。
“哈哈,开什么玩笑!”我自己都感觉到自己在掩饰,“哪有什么区别?一样的,平时的我,现在的我,都没有什么不开心,是你多虑了!”
“是吗?”他看向我。
我点头,想了一会儿,又再点头。“对!”我一口咬定。
晃司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着我。
我回避着他的目光。拍拍铁栏,我笑言:“不说我了,我倒是觉得你今天很高兴,是不是?”
“对,”我的故意岔开话题换来晃司一个苦笑,但他仍是体贴地包容了:“因为你很高兴。”
我瞪着他。
他也明白我为什么瞪他。
因为他很聪明地接下去:“就算我们只是朋友,我也仍然希望能看见你真心的笑容啊。”他还加上一句,“相信于蕾她们也是这样希望的。”
……狡猾的家伙。一扯上“朋友”,我还能有什么可抗议的?
“晃司,”我看着他,“如果有空的话……哪天带小圆到我的店里玩啊,当然,如果是别的女生我也一样欢迎。”
“暗示”够明显了吧?应当可以收到吧?
今泉晃司果然是“收到”了,因为这下子换成他有些“凶恶”地瞪我。
“干吗?强迫推销啊?”他“恶狠狠”地说,却还是带着笑意。“告诉你,我现在是一心扑在工作上,不谈儿女之情的。”
宾果!这个正是我想要的。
“那你的意思就是说,你现在对我也没有任何企图了?”我指着他,很认真道,“不等,不想,不谈爱情?”
晃司的脸微微有些变色,然后又恢复正常。
“你是例外。”他挑战似的望着我。
老天——我心里把自己骂了个半死。我白痴啊?好端端地提这个话题。
只是这个人并不像我想像中的那样好拐。
这是我费了一番唇舌后得出的结论。
平心而论,白市驿之旅还是令人感到非常开心的,如果不去考虑今泉晃司那番尴尬的话。
~~
第二天回到市区,大家都感到比较累了,所以,于蕾的夫婿薛怀礼大人开车将各位一一送回各自的住所,而当晃司跳下车对我们说再见时,我已是连挥手的力气都没有了。真不知道出门游玩为什么会这样累,不过是一个来小时的车程,却坐得我只想赶快回家躺在我软软的床上……
“阿蓝!”珠珠在叫我。
“干……吗……”我没有睁眼。虽然有很大差别……我还是努力把身下的三人位后座想像成家里的大床。
“那家伙喜欢你吧?”还是珠珠的声音,而且,如果我的耳力还算正常的话,它的高八度还代表了其主人的“兴奋”。
我闭嘴。
才不要理她。
当然,晃司追我的事,我也没有告诉过珠珠和于蕾两个,不然更是天下大乱。
然后是于蕾冷静的声音:“白痴也看得出来,你还用问。”
我没听见我没听见……
开始自我催眠中。
“哈哈!阿蓝你考虑一下啦,晃司不错的,虽然人家比你小……哎哟!老婆大人你干吗,我没说错话啊!”张涛的惨叫也是不值得人同情的。
但我终于不能装睡。
坐起来,我瞪着面前四个没有正经的家伙。
“请你们行行好,他没有追我,我更不会喜欢他,而且我还见过晃司女朋友的。”善意的谎言是必要的,毕竟那可将我从“万人劝言阵”中解救出来。

于蕾皱着眉回头:“阿蓝,不是说笑,你真的对今泉晃司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我怔了一怔,然后哀叫。“我都说我们没什么,别再提这件事了,行不行啊……”
于蕾看我一眼,耸耸肩,转回头去。
“不诚实的家伙,总有一天你会后悔。”她在前面嘀嘀咕咕。
“哈哈哈哈!”珠珠更是笑得没有淑女形象,“我们就看着她后悔!”
我敲了珠珠的头一下。“笑笑笑!你少丢你老公的脸了!”然后,我悻悻地看着张涛,“管一下你的老婆啦!不然你的女儿迟早被她老妈带坏!”虽然还没有去照B超,但大家都猜珠珠怀的一定是女儿——她以前是从来不吃辣的,现在却爱死了辣椒。
“我老婆说得没错啊!”张涛才不理我,他笑着抱住珠珠,“我的亲亲老婆永远都是正确的,所以余裳蓝你小心了!”
我打着颤。
“少拿肉麻当有趣,想让我提前过冬啊?”抖落一身鸡皮疙瘩,我干脆面朝车后,不再理会这群疯子。
闭上眼睛之前,不知怎么的,想起刚才于蕾问我的话。
……对今泉晃司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我笑笑,闭上眼。
我不知道。
但是,这点不在我操心之列。
~~
白市驿之行以后,晃司便又开始在地下商场出现。
而且还被我妈撞见过一次。
从上次之后,妈倒是问过我关于今泉的事,只是由于后来没有再看见过他,妈妈可能以为不会再见到晃司的,因此,乍一见到晃司的时候,她还以为是哪位顾客上门呢。她根本没把才下班西装革领的今泉晃司和之前她印象里那个羞涩的穿着一身休闲装的男孩在脑中形成同一概念。
我当时正背过身整理东西,只听见妈在我身后招呼顾客:“进来看看吧,这是我们才进的新款式,肯定有合你意的。”
我仍是自己做着自己的,直到听见晃司的声音——“阿姨,我不是买东西的……”
我忙转头,看见手足无措的晃司涨红着脸,求救似的看着我。
我“噗”一声笑出来。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晃司的这种表情,更别说他现在还穿着金利来的西服、提着公文包,配着他此刻的脸真是让我不笑都难。
妈也真是的,怎么会把晃司这样穿着打扮的人当成牛仔摊的顾客。
不知为什么,想到这一点时我的心绪恍惚了一下。今泉晃司这种人,本该和我连一交集也没有的,现在却出现在我的生活中,这到底算什么……
“阿蓝?”妈也疑惑地转过头来看我,我赶紧回神。“妈,他是晃司啦,你以前见过的,你不记得了?”
“晃……司?”妈又转过头去看着旁边红着脸的男子,可能是这个名字特别,她终于想起来:“哦,就是上次走掉就再也没有回来的日本小伙子啊……”看来她想起的不光是晃司这个人,还包括我躲了他好几天的那件事。
于是,我也脸红了,而晃司则更加不好意思:“我,我没有走掉不回来……”
妈看看他,又看看我。
“搞不懂你们年轻人在想些什么,”妈嘀嘀咕咕的,但脸上分明有了笑意。“我到管理员那里去问一下下个季度交管理费的事,阿蓝,你先看着摊子啊。”这话妈是对我说的,但我怎么会不懂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管理费每季都是一样的交法,哪里还需要特地去问的。
晃司向离开摊子的母亲微微鞠躬行礼,转过身时,有些奇怪地看着我。
“你在笑什么?”他问我。
我走过去接下他手里的包:“没有,只是刚才你的动作让我突然觉得你们日本的礼节真是繁多。”我们的老祖宗恐怕曾经也是这样吧?
晃司却愣了。“你不喜欢我这样吗?”
我怔了怔。“这个跟我喜不喜欢没什么关系吧?”他只是按照他们的方式表达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而已。虽说我真的是对这样的文化有些不习惯。
一方面我又自嘲——这种想法,算不算另一种“民族劣根性”?
晃司沉默着将手中的包递到我伸出的手上,突然说:“你现在做的事,在日本,可是家人才会做的。”他说得很含蓄。
我吃了一惊。
然后我又脸红。原本我只是觉得他一直拿着公文包不方便,所以想接过来放到货柜里锁上,因为摊子里人来人去的,一不小心就很可能被偷,但被晃司这样一说,我又想起在日剧里的情景:日本太太围着围裙,一边接过丈夫的外衣公文包,一边面带微笑说“您回来了”。
我瞪了他一眼。
晃司呵呵笑。“我开玩笑的。”
我把包扔还给他。“你自己拿着吧,我才不帮你放了。”
晃司只是微笑,他也不介意,提着自己的包在摊子前东看看西看看。
我想起来。“你干吗不先回去换一身衣服放了东西再过来?”他租的房子不是就在这附近吗?
晃司抬起头来,看了我一会儿。“我喜欢。”他又低下头去。
我恨得牙痒痒。刚才还觉得他们是重礼节的民族呢,现在真面目就露出来了不是?
哼!
我转身继续刚才没有做完的整理。
“其实……”晃司的声音又响起,但听起来不是这么真切,特别是在商场正播放着音乐的情况下。“我是来不及。”
我疑惑地转头,晃司微笑的脸上,眼睛里有着认真。
可是,什么东西来不及?
他的中文不是挺好的吗?居然还有词不达意的时候?
“……想见你……”晃司的声音有着平稳的忧伤,很淡很淡的那种忧伤。“从早上一醒来,就想看见你的脸,所以来不及……”说到后来,已带着自言自语的味道在里面。
还是不太清楚他的话,但我看着他的眼睛,却突然明白他的意思。
——因为太想念你,所以来不及回家,便急急过来看你。
我赶紧回头,只当没听见。
手里的整理没有停下来,只是心却开始慌乱。
心里暗暗骂这个人。
不是说只做朋友的吗?平白说这一番话,真该被海扁一顿。
……只是,我又慌乱些什么?
可惜脑袋里一片混乱,自己,也回答不了自己的这个疑问。
沉默了一会儿后。
“你吃了晚饭没有?”晃司突然问。
他这样问也不奇怪,现在已快7点,正是晚餐时间。
我还没有吃,但猜也能猜到他这么问的原因。
“我吃过了,你也快回去吃吧。”我头也不回地说,然后又很好奇到底会做多少家事:“对了,你都是自己在家做饭吃吗?”
“……不是。”晃司闷闷地说。
我忍不住转身,晃司一脸无辜地看着我。
我皱起眉,“那你每天都吃什么啊?”难道都是吃的外卖?我知道他是一个人住。
“吃方便面啊,或是买超市里那些做好的菜。”晃司一本正经地回答我。
我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你会下面吗?”
他刚才说的是“做好的菜”。
果然,“不会。”老实的晃司。
“做米饭呢?”我知道我的眉头一定皱得更深了。当然,这其实根本不关我的事,不管他是不是一个星期都在吃方便面,那也是他家的事……但,有些为他担心,这是真的。工作这么辛苦,却是吃一些没营养又难吃的东西,想想都可怕。
“这个我会,才来中国的时候,一个朋友教过我,”晃司像是找回一点自信,“用电饭煲嘛,将米和水放进锅里,四十分钟就可以吃了。”
……那我岂不是还应该“表扬”他一下?我疑惑地看着因会做“饭”而开始神气起来的晃司:“在日本家里时,你是不是从来不做家务的?”
晃司再一次脸红。
我叹一口气。不用说,他家的洗衣机一定是连袜子都要帮他洗的那种。
那么说来,今泉晃司一个人生活在这个陌生的城市,还是吃了一番苦头。
他可以回日本啊,为什么还要留下来?
吃不到合胃口的家乡菜,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就算没问过也可以猜到他在家里过着少爷般的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他为什么要留在中国?
……是因为……我?
不能怪我自作多情,只是很容易产生如此联想。
“……阿蓝?”晃司的声音在我旁边响起。我忙回过神,他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我的旁边。
“什么?”我对他展露微笑。
晃司犹豫了一下。“……就算你吃过了,也陪我出去吃顿饭好吗?”
我看着他。
晃司垂下眼睛:“……今天是我的生日。”
我瞪大眼。
“什么?”我不知是该笑还是该生气,特别是此刻他一脸怕被拒绝的样子。就算我再不通情理,在他生日的时候为他庆贺也是义不容辞的吧?“你为什么不早说?我连礼物都还没有准备……”商场应当还开着门的,可是到底买什么好?真是的,临时根本想不到买什么礼物合适啊!
“你能陪我吃饭,就是送给了我最好的生日礼物。”晃司很轻声地说,我闻言慌乱抬眼,但出乎我意料的是,晃司说这话时并没有红脸也没有害羞,而是很平静地看着我,他的眼里,是认真。
“可以吗?”他问。
……我有什么理由说不可以?
望着今泉晃司,我点了下头。
我把赖在管理处同管理员嗑牙的老妈给请了回来,当老妈听说我要陪晃司过生日时一脸的高兴:“玩晚点也没有关系。不过,晃司你只请了我家蓝蓝啊?”
晃司的脸又一下子红了,他支吾了半天,我看不下去,拉着他飞一般逃了出来。
然后我看着他笑。“你为什么面对我妈总是一副拙样儿啊!”他平时也算是能说会道嘛!
“我也不知道。”晃司的脸还红着,“面对你妈妈我总是很紧张,怕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
我转过脸去。我很想说你又不可能给她当女婿你有什么好紧张的,但事实上这话根本不可能说出口。如果是张涛他们,我都敢开这样的玩笑,可我不敢对晃司这样说。再一次地,我在心里叹气,要是他也只是想把我当朋友,该有多好。
“怎么样,你想吃什么?”晃司问我。
我耸肩。“无所谓,反正今天是你过生日,寿星的意愿才是最大的。”
“真的吗?”晃司有些犹豫,“真的是什么都可以?”
我望着他:“可以啊,就算你想吃寿司我也陪你吃,不过我先申明我不知道重庆哪家寿司好吃哦。”
晃司看向我。“那么……我可不可以请你为我做一顿饭?”
我张大嘴。
当然,这不是淑女该有的表情,但我怎么也没想到他想吃的……竟然是让我做的饭?
晃司又露出无辜的表情。“是你说什么都可以的。”
是我说的没错,可是……
我不怎么情愿的表情落在晃司的眼里,于是,我也看见他失望的表情。
“算了,当我没说吧。我们去吃火锅。”他还是在笑,可是笑容里的勉强却让我觉得刺目。
我还是叹气,当然,是在心里头。
我拉住欲行的他:“好吧,我帮你做,但是我先警告你不准说难吃,而且要全部吃光,这是条件。”
晃司惊喜地回过头:“好好好,什么都好。”
我疑惑看着他:“你刚才的表情是假的吧?故意让我心怀愧疚,让我做饭……”我真的有怀疑。
晃司先是怔了一会儿,然后皱眉:“……阿蓝,你总是不相信我。”他眼里有丝受伤。
我一震,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开玩笑的!”
晃司深深看着我,然后低下头,再抬起头来时,表情已如常了。“不,是我不好,你跟我开玩笑我也不明白。”他笑起来,“我们买菜去吧。”
我也笑笑。
走进超市看着货架上鲜嫩欲滴的蔬菜时,我心里还在恍惚。我真的……总是不相信他吗?
我望向身边一脸阳光笑容的晃司。
然后我想的是,为什么他总能够一眼——便看穿我?
他的笑容下——真的是已经释然的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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