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小公子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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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半个时辰后,云舒又选定了几个孩子。三个是世家庶子,另一个是吏部尚书的大公子,还有一个就是周安平了,这是明老王爷的要求,再加上小泽风共计六个孩子。
吏部尚书名叫柳哲正,天启二十九年科举出身,家里只是地方上的小士族,刚进仕途就遇到了夺嫡之乱,他从一个六品的吏部小主事,在混乱的政局里求得一席之位,到了祥瑞帝时已升至四品的吏部侍郎。他做人一向讲究忠孝礼义,能力也不错,各方势力都想拉拢他,世家之首李家甚至提出联姻,可是他以家乡已有糟糠之妻的理由拒绝,并立即接来了妻儿。他的做法得到了祥瑞帝的赞许,不久后就升了吏部尚书,并逐渐受到重用,可是他妻子的身体却开始逐渐变坏了,只拖了半年就去世了。葬礼很盛大也很完美,稚子悲伤,尚书情重,连祥瑞帝都破例下旨追封其夫人为二品诰命夫人,可是才几个月不到柳哲正又以稚子年幼无人照顾为由续娶了李家姑娘。祥瑞帝震怒,可今非夕比,这位柳尚书已不是可以随便动的了。
柳尚书家大公子柳风行两年前丧母,父亲续娶的李氏夫人不算个刻薄人,只是对别人的孩子又哪能真有什么母子情深。本来也一直相安无事,可惜四个月前李氏也生了一个儿子。如果柳风行只是个小妾生的,李氏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算了,可他偏偏是长子嫡孙,母亲还有连她都没有的二品诰命的身份,一下子就碍了眼。李氏容不下,李家就更容不下了,柳尚书攀上李家对这一切自然心知肚明,而他与儿子也不亲,两年前才接到身边,他又一直忙于政务,并不亲昵,而且李氏又新生了一个儿子,他于子嗣也不缺,便对这一切都默认了。柳风行的日子便开始艰难起来。
柳尚书带柳风行来参加赏花宴,其实还是念着一点父子之情的,如果能被皇后选中离开柳家,哪怕做个人质,于他其实也是最好的,连李氏和李家都默认了。
云舒默默看着这个孩子,这不是她第一次看见这个孩子了,大概要选的孩子很久前就仔细观察认真了解了,赏花宴只是一个契机,也借机再看看这些孩子的表现,然后具体选定。平日里柳行风举止木讷,言辞闪烁,在别人看来只当几岁的孩子神智未开或生性愚笨。云舒却深知他虽沉默寡言,细看却举止有序,才几岁的年纪眼中已波澜不惊,他日必是人中龙凤,可再想想这孩子的生世,又生出一点怜惜之情。
其余的三个孩子或多或少也有些缘故,云舒都在心中审量了再三,人数贵精不贵多,六个已超过她的预估了,小安平差不多就是明老王爷硬塞的。
云舒看看天色,已近午时了,转头向春墨示了一下意,春墨点头应了,缓步交待下去。不一会一位司礼太监喊出长长的传诵声“皇帝陛下,皇后娘娘有旨,赐御膳。”亭下众人又一次依礼谢恩。
半刻钟后,宫人们鱼贯而入,从朝夕亭往下在每个桌子上放下一道道美食。按照品级皇帝面前二十四道菜,皇后少两道,其余众人也都按各自品级递减,另有各种精致小点心若干。这还只是赏花的小宴席,讲究风雅,菜式也简单,换作新年或祭天那样的盛大朝宴,动则就是上百道菜,其实也不过是排场而已,谁会真需要那么多,而且还是几天前就准备好的菜,看着华丽,其实不会有人有胃口,还不如赏花宴上这几道精致佳肴,更现御膳的精髓。
小公子们按例是没菜的,都是在各自长辈桌上吃的,云舒从自己和小皇帝桌上都赐了几道菜下去,又让春墨额外每人上了一道菜,再加上小点心若干。好在小茶几也不大,几个碟子就满了。但菜式真的不多,怕是还没部分小公子在家的待遇丰盛。
云舒留心看去,小皇帝选了靠前的几道菜,吃的斯文有礼,旁边的小泽风胃口不错,也不挑拣,饭菜吃了不少,但他旁边的小安平就有点任性了,点心吃了个盘空,饭菜一口未尝,难怪看着单薄,吃完自己的点心还惦记上小泽风的,虽然细微处看的出教养不错,可举止随心,娇羞任性,又未免流于宠溺,缺乏自制力。再看向柳行风,每个点心都略尝几口,饭菜也浅尝则止,既不招人注意,也不会失礼于人,半低着头,看似木讷,却时刻留心周围一切。其他的几个孩子要么吃的很香,要么挑挑拣拣,面露不悦,没了长辈的时刻提醒,还是露出了一点真性情,到底还是些稚龄孩子。云舒选中的另三个孩子还算举止有度,不喜欢的菜浅尝,喜欢的也不多吃,情绪还算控制得宜,看的出是可造之才。

赏花宴一般在午膳后就会结束,以前的皇后会在宴后领着众人游一下御花园以示亲近,或者请一些公子小姐表演才艺布下赏赐。但到了本朝这么有兴致的皇后就越来越少了,因为游园时女眷都会过来跟着,姹紫嫣红一片,很容易晃花了同来的皇帝的眼,更不要提什么才艺表演了,谁也不想刚登上后位就在自己的七日赏花时招一个碍眼的。
云舒倒是没有这样的顾虑,但是她对千金小姐的才艺也没什么兴趣,大家闺秀都是那一套,要么琴棋书画,要么诗词歌舞,看多了也就没意思了,好在因为小皇帝只有六岁,适龄的小姐没来几个,倒是来了几个稚龄小姑娘。
云舒倒有心想看看各位公子的表现,可又不想太招人注意,琢磨了一会儿,状似无心的慢慢问起众人在家的生活起居,读过些什么书,有什么兴趣之类的。几个王爷家的孩子倒是挺积极的,在家应该经常被问起,答起来有模有样的。其余的孩子有不善言辞的,也有在家不受重视言辞闪烁的。柳行风的答案很简洁,他总是这样,既不会答不出来也不会话太多。
云舒觉得能看出来的已经差不多了,与先前调查了解的也都吻合。一个赏花宴众目睽睽之下能看出的也有限,而孩子们也都还小,即便根骨不错,他日的成就终究还需要经过多年的培养历练,于是向明老王爷打了个招呼,暗示后面的事情。
明老王爷先前就知道了大体的人员名单,赏花宴上细细看来倒都还觉得满意,心里还是很佩服这位重孙媳妇的。看到云舒的暗示,摸摸胡须,清清嗓音,慢条斯理的对坐在亭上的小皇帝说道:“先帝一生英明,雄才伟略,生前每与我谈心,总自言他这一生就有两件遗憾之事,一是自知身体不好,不是一个有寿之人,另一件就是他的子嗣艰难了,总是担心皇上形只影单,没有兄弟扶持。”
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留心望去,下面所有的人在听到这里时都表现的凝重起来了。
明老王爷暗自欣喜,又道:“先皇早就有了收义子过继之心,只是国事繁忙,一直没有机会,龙体染恙时就留了旨意,想为皇上寻几个兄弟,这次赏花宴各家小公子来了不少,倒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六岁的泽佑小皇帝乖巧的答道:“朕也想多几个兄弟,一切都听太叔祖的。”
明老王爷又问了皇后众臣的意思,倒没有人有异议。几天的功夫思来想去,诸多大人们倒都默认了这件事,而最关键的理由是这于他们的利益并没有什么冲突,答应下来就当作向新帝新后示好。
云舒于是提出了几个名单,说是这几个孩子看着好,都不是太受重视的孩子。明老王爷点点头同意了,下面的人也没反对,没提到自家名字的自然是事不关己,提到的也发现大都是不受重视的,而且是侧室小妾所生,也没太反对。
第一世家李老爷子成国公的一个孙子就被提到了名字,但他有六个儿子,九个孙子,最小的才几个月,而且以后还会增多,而提到的只是一个他从来都没留意过的孙子,是他庶子的侧室所生,如果不是这次的特殊情况,他大概永远也不会带这样的孩子来赴皇家的宴,所以也没有过多的犹豫,毫不迟疑的答应了。李家这几年风头正健,他也担心会被上位者所忌,送个不轻不重的孩子进宫为质,他很满意这样的局势。其余的几个人想的也差不多,这么件重大的事就这样轻易的被决定了。
剩下的就是商议过继为子的具体仪式了,众人们也没提太多,大都觉得不过一个表面形式,又不是真的龙子龙孙,想来也不会太隆重。云舒提出由她准备仪式事宜,由明老王爷主持,也没见有人反对,云舒的心这才总算定了下来。
明老王爷随后又细问了几个孩子的生辰八字,好方便他为这些孩子入籍,云舒最后交待这几个孩子回家与家人团聚一下,三天后举行正式的仪式,仪式后就要长住皇宫了。
而赏花宴到这时就差不多该结束了。云舒刚宣布赏花宴结束,司礼太监长长的声音还没有结束,她就领着小皇帝先退下了,剩下的宾客才慢慢的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互打着招呼由宫人领着退出了皇宫。
安静的朝夕亭就这样热闹起来又安静下去,像他的名字一样默默的面对朝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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