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记忆里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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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半个时辰后,春墨在云舒的帮助下,终于将几个意犹未尽的孩子领回了昭阳殿,韫兰的脸上已经很疲倦了。云舒让翠容去熬了晚上的药,又交代兰语亲自带人去准备几样适合的晚膳,将韫兰房中所有的人遣出后,又一个人静静的坐到了床边。
半倚在床头的韫兰正微微闭着双眸,云舒望着她憔悴的容颜,疲倦的神情,竟也一时的迷茫了起来,静静的看着,慢慢的却忆起了一些往事。
良久后,云舒轻轻的开了口,声音却有点沙哑,“韫兰,也许从一开始我就错了,你,后悔了吗?”
韫兰慢慢的张开双眼,对上云舒迷惑的眼帘,淡淡的,却又坚定异常的说道:“云舒,我感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也从来没有后悔过,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一辈子的路有很多,却总要有取舍,你为我做的决定,也许不是最让我喜欢的,却永远是对我最好的。”
韫兰停了一下,微微抬起头来,轻轻一笑道:“云舒,现在我总算明白先皇为什么那么执着于你了,即使冒天下攸攸之口,也要将你带进这个天下的中心。你呀,既有文太傅绝世的聪慧,坚定的毅力,又继承了天之涯一族的冷清冷性,做事从来不会感情用事,也不会有意气之争,这才是真正的智者。”
“韫兰,你错了,我并没有做到这一切,”云舒静静的看着窗外,“我不喜欢你现在的样子,你放心,不会再有下次了,不会再有人可以伤害你了。”
“云舒,你只是凡人,不是神仙,不要总是苛责自己,你不是一直告诫小泽佑吗,人总要靠自己,路总要自己走。云舒,也许我的路是你帮我选的,但一路走到今天的是我自己,相信我,云舒,十八年来我从未像现在这样,如此坚定的,决心继续走下去。”床上的韫兰虽然遮不去满脸的憔悴,目光却异常的坚定,一只手轻轻抚过微突地肚子,目光又慢慢的温柔了起来。
一时间,两人都静了下来,一起看向韫兰的肚子,云舒虽然情淡念消,但还是明白一点骨肉之情的,韫兰的孩子是韫兰的执念,也是她的一切,哪怕与天争也要为她留下这个孩子。
韫兰忽然低低笑道:“云舒,再给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吧,忽然想起刚遇见你的时候了,这么些年了,你却一点都没变呢,我却物是人非了,再和我说说吧,我一直都喜欢听呢,真想亲眼看一下那个传说中的天之涯。”
云舒淡淡的想道,这些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尘世间关于天之涯的传说太多了,她的身世即使传了出去,几经人云亦云,最后的结局也只会是又增加了一个美丽的传说而已。江湖上有些出生偏僻的人,大都也喜欢宣称来自天之涯,传的久了,也就淡了,若真出现一个天之涯的族人,大概也只会这样了,像一段传奇,很多人会钦羡,却又很快被人遗忘。天之涯代表的更多的其实只是一种理想,遥远的,远离世俗的,却又永远只属于传说的,真实出现了,也就不属于理想了,理想永远只能存在于传说里。
云舒慢慢的像在述说一个遥远的故事一样,轻轻地向韫兰讲到:“我们这一族的人心智都开的很早,很小的时候我就感觉到我与别人不同,感觉到我不属于这里,我不会像厨娘的胖女儿那样,总喜欢对着娘亲撒娇任性,也不会对每一个人都甜甜的笑,我总喜欢独自一个人安静的待在院子里的那棵高高的梧桐树上,静静的练功,淡淡的看着风起雨住,云卷云舒。”
“六岁的时候,翠容来到了我的身边,她是父亲的一位故人所托,一直寄养在我家。你们大概都以为她是我的丫鬟吧,其实不是这样的,你去过我家知道的,我家很小的,你们容家随便一个小跨院大概都比我家奢华几分,哪来的丫鬟,父亲让她跟在我身边其实只是想潜移默化改一点我的心性。翠容是个真性情的小姑娘,她刚到我身边时比现在还要胜几分,情绪会大起大落,高兴的时候笑得比谁都响亮,伤心的时候,也绝不会偷偷的闷在心里,活的总是那样的恣意,那样的神采飞扬。”
“十岁的时候,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静静的思索了三个月后,我还是决定去寻根。历经无数艰险,我第一次踏上了天之涯,在那里,云山雾绕,风清气朗,晃若仙境,我第一次感觉到了那种深深的归属感。
我在天之涯上住了快一年的时间,从未有过的舒适挈和,可到了最后却还是选择了离开。我在天之涯上认识了小鹿,她是真正的天之涯造就的飘渺灵魂,没有执念,没有爱憎,像山间的风一样,自在而缥缈,可我却会在云深处想起父亲,会在小鹿说话的时候想起翠容,那时候,小鹿就静静的看着我的眼睛对我说,其实我已经不适合天之涯了。

慢慢的,我终于明白了,从我出生的那天起,天之涯就只是我的故乡,而不会是我的归属了。
不久后,我又选择悄悄的离开了天之涯,当我走在回京的路上时,依旧能够感觉到不适,我不会属于天之涯,却也适应不了这里的纷纷扰扰,那一段时间,是我这一生最迷茫的时候,我成了一个无根的浮萍,找不到一个归属。
就在那个时候,我遇见了小泽佑。那段时间是我刚回家不久,一直独自待在院子里,每天看天看云,却不愿见任何人。父亲把什么都看在眼里,却从来都不说什么,忽然有一天他抱着一个婴儿进了我的院子,怀里的小婴儿脸色青紫,胎色未脱,一看就是个夭折的命数。父亲让我救这个孩子,我并没有考虑太久就答应了,大多数时候我都不会拒绝父亲的要求,就插手救了这个孩子。
很久后,我才明白,其实是小泽佑救了我,我在他身上找到了归属,我忽然明白为什么明明已经无欲无求的天之涯人,却依旧会选择拥有一个孩子,一个纯真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其实是一个天之涯的信念,天之涯的孩子长大后感情会越来越淡,而天之涯也会越来越缥缈。小泽佑慢慢的长大了,我也慢慢的陪着他适应了这里的一切,他成了我心里的天之涯。
这几年我只再去过一次天之涯,却一直可以在这里平静的生活,直到发生先帝的乱点鸳鸯,父亲异常的恼怒。其实我并没有真正生气不满什么,待在哪里,做些什么对我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皇宫也不过是个大点的房子,皇后也不过意味着几样烦心事而已。”
云舒慢慢的收回望着窗外的目光,回头看着早已步入梦乡的韫兰,轻轻地起步离开了房间。
刚出韫兰的寝殿,云舒就遇到了气质高雅的兰语,她的后面跟这几个提着膳盒的宫人。云舒摆摆手示意她停了下来,后面的宫人依次放下膳盒后就行礼退了出去。
云舒静静的看着兰语,利落的遣人搬来暖炉,妥善的处理好晚膳,自己却十指不沾,分毫未动,很有大家气质,在她身上已经很难找到一点曾经的婢女丫鬟的气息了。云舒默默的想道,到底是什么改变了这一切,为什么这里的人心总这么纤细又脆弱。
兰语是韫兰自小的侍女,云舒认识韫兰多久就知道了兰语多久了。兰语是在五岁的时候被容家的总管从人牙子手中买进府的,大户人家的下人大都分家生的还是外面采买的,外面买来的,没有门路又不知根知底,并不受主子们的喜欢,所以兰语头两年在容府的日子并不好过。她签的是终生契,年纪又小,被安置在厨房里作些杂事,日子辛苦还常受人欺负。直到两年后,韫兰院子里的一个负责起居的侍女病死了,韫兰让总管找一个与她年岁相当的新侍女,一时没有合适的人选,再加上韫兰当时在容家的地位也不算太高,总管就拨了厨房里的兰语过去。
韫兰当时也是稚子心性,难得遇见一个同龄人,很是喜欢这个与她年岁相当,却异常瘦弱胆怯的小女孩,对兰语一直很好。韫兰开始念书识字,学习琴棋书画的时候,也没落下兰语,兰语的名字也是她从“蕙质兰心,语嫣宛尔”里慎重决定的,比起其他丫鬟的春花秋月不知胜过多少。
兰语的资质很好,琴棋书画学起来比起韫兰这个小姐也不差,只是学到的东西越多,内心里的心思也多了起来,慢慢的,不再愿意做一些端茶倒水的低贱之事,跟在韫兰身边更像是半个主子,对韫兰身边的很多事都擅自干预,好在韫兰也是个心思豁达的,从没在意过这些,看兰语一直做的很好,也没多计较细节。
云舒还记得刚认识韫兰的时候,韫兰还曾半掩笑容的戏言,请她看过兰语的面相。她们这一族或多或少有一些异能,会看一点面相,有时也能预言一点未来,大都也只是天生感觉比别人敏锐一点而已。云舒幼时无聊,在父亲的书房里收罗到一些关于面相、医术的书籍,也曾悉心研究过,她第一眼看见兰语低垂的眉眼,就脱口而出“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这八个字,韫兰听后也就笑笑,倒没放在心上,云舒却清楚地看到了兰语眼底的不甘。
云舒静静的看着兰语,慢慢的回想起了一些往事。兰语布置好一切,正准备进入韫兰的卧室时,看见云舒的身影才想起房里还有一个人,有点不自在的行礼道:“皇后娘娘,要叫小姐起来吃一点吗?”
云舒摇摇头,边往里走边说道:“等翠容的药过来再吃不迟,我今晚会留在这里一夜,你不要声张,安排一下,让暮鸾宫里的宫侍都早点退下休息吧。”
兰语眼看着云舒的身影进了里间,才回过神来,低低的答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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