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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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火辣的阳光刺激着生物体的每一个细胞,连一贯不知疲惫的知了也打了哈欠,趴在树枝上拉耸着眼皮,无精打采。
不远处,一位身穿月白色衣裙的少女绕过小桥回廊缓缓走入这座清雅的别苑,她双手负立在身后,头发松松的挽了一个简单的髻,面容清秀端庄,眉目中纠结着一种不服输的英气,一番骨子里透出来的清高孤傲令人不得不对她望而生畏。她无视于园子里怒放的灿烂白菊与残败凋零的百花,径直往别苑最深最幽静的地方走去。
少女推开走廊上最里面的一扇房门,踏进房内后又顺势把门关好,避开小巧的绣金山水屏风,驻足凝视床上脸色苍白的女子。
“谷主,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
靠在床沿睡觉的绿儿一听到声响立马清醒过来,看见了面色淡然的少女连忙站起来退到一边,尴尬得手不知道往哪放才好。
自己怎么在这个时候睡着了呢?还好谷主没有怪罪下来,要不然她就死定了……
绿儿偷偷打量着少女的神色,少女只是沉默地在床边坐下,将女子的一只手拿出来再用右手指轻搭在手腕处替女子诊脉。
“啊!”
绿儿不可思议地捂住嘴巴惊讶出声,少女偏过头冷冷撇了她一眼,好看的眉拧在一起察觉出一丝微微的怒气。
要知道谷主虽然拥有极高的医学天赋,却从不轻易给人看病,上次就是夏侯国的太傅亲自来请,求谷主出谷替自幼身体虚弱的太子羽一诊,也被谷主一句“没空。”给硬生生地逼走了;要知道谷主即使有时候高兴替人看病,也只不过是随意观察脸色就甩袖走人,但自从谷主将床上的那名奄奄一息的女子带回来后,就每隔两天过来一次看望那个女子,还特意吩咐了她和青儿,如果那名女子清醒了或有什么异常状况就马上通知她,今天还替她仔细把了脉……
而东苑的那个男人也是和这个女子一起的,可谷主从没管过他,一回来就把他丢给了汐阳小姐照顾,到现在10天了看都没看过一眼。
唉,真不知道谷主为什么那么讨厌男人……
“绿儿。”
“绿儿?”
“绿儿!”
少女低声地怒喝将绿儿从思绪中拉回现实,绿儿惊吓住了双膝跪在地板上,上齿紧咬着下唇不放磨裂出一片暗红的痕迹,泪水在眼眶里无声地打转,不久便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在坠落的瞬间破碎。
“谷主,绿儿知道错了……”绿儿哽咽的声音轻声传来,少女轻笑,纤细白皙的手指离开了女子的手腕,转而起身俯视跪在面前的绿儿,抬起她的下巴,指腹摩挲她略显稚嫩的脸庞,忽然猛地捏住她的下巴力道加大。
“我很可怕吗?”
“不……谷主……很好……”绿儿想摇头,无奈被少女牵制住无法轻易动弹,深深的恐惧令她只能发出几个破碎不完整的字音。
“你应该知道我最讨厌别人说谎。”
少女一双至深至黑的瞳眸渐渐凝聚冰冷彻骨的寒意,手上的力道却放松了下来,冷哼一声,站立在窗前凭窗而望。窗外是茂密的竹林,一年四季翠绿常青,不似庭院中矫揉造作的百花故作病态惹人怜爱。
她苏影会不知道吗?整个云游谷的药童和侍婢都认为她是一个冷血自私,无情清高的人,不是一个称职的云游谷的主人。因为她不会随便给人看病,对于谷内的事务也很冷淡,不管不顾,总是交给她的贴身侍女青青打理。

而且……不知道是谁传出她讨厌男人的传闻,谷内人看她的眼光便又怪异了一分。
她不是讨厌男人,而是不相信男人。母亲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母亲用尽自己的一生去爱那个曾被她称为‘父亲’的人,可是母亲的真心换来了什么?一杯毒酒,母亲最后的温度还残留在她的手心,她永远也无法忘记,母亲死去时满脸的无奈与不甘。
她发过誓,她要让所有伤害过她的人知道,苏影会不择手段地得到她想得到的一切,毁灭所有她不愿意见到的东西或者人和事,同样也会将以前所受的伤害加倍奉还在伤害过她的人身上,她要让他们明白,他们一辈子唯一做错过的事情便是得罪苏影,与她为敌。
“而每一个与她相处的人,都有可能被她直接或间接当作棋子利用。”
这是右相罗昭南曾经对谢傅殇说过的话,记得当时青青听说了气鼓鼓地来找她,还说右相也不是一个好人。而她只是不可置否的笑了笑并未在意,虽然两人的交往不是很深,仅仅停留在为同一个人做事的基础上,但她始终认为那个右相其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政治人才,而且她相信将来谢傅殇要统一整个大陆,缺他不可。
“不要以为你是高术的人我就不会杀你。”
“绿儿不敢……”
“你走吧。我会让青青过来替你,我不需要一个不会做事的人。”
“谷主,不要呀。”
“既然不会做事,也不重要了。现在就离开吧。而且,你以后永远也不许踏入别苑一步。”
少女随手折了从窗外伸进房内的一根竹条,捏在手心里,暗自用力,然后手一扬便化为粉尘。原来……毁灭竟是这样容易……
只是一句话,一个表情,就可以让柔顺脆弱的枝条瞬间消失在无形的空气里,就可以立刻扼杀一个鲜活的生命于无意中,无声无息。
“谢谷主。”绿儿提起衣裙,顾不上行礼顾不上早已跪麻的双腿,匆忙地推开门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别苑。
谷主,手下留情了呢……这还是第一次呀,是因为那个女孩吗?谷主对她还不是一般的好呢。不过,‘以后永远也不许踏入别苑一步’同时也宣告了自己的任务不能完成了,也意味着自己再没有活下去的价值了……
冲出别苑的绿儿用匕首刺穿了左胸,含着笑倒在别苑的围墙边。守卫的侍婢们见怪不怪的将她的尸体抬走,爽快利落,动作娴熟,把她交给了云游谷外的神秘黑衣人们,他们以似风一样的速度带着断了气的绿儿消失在侍婢们的面前,仿佛之前什么也没有发生,侍婢们若无其事地回到原来的处所,各做各的事。
高丞相派来的人,又死了一个……
少女在窗前凝望了许久,静静的,旁无杂念,思绪飘到很远很远的不知名的地方,世界归于最原始的沉寂。
忽然,一只雪白的鸽子从窗外“扑嗵”挥动翅膀,闯进屋内,转了一圈后停在了少女手边的书桌上,锐利的爪子在案几划过几道暗痕,虎头虎脑地叼啄着木头碎屑。鸽子腿上捆绑着一个细小的竹筒,少女解开竹筒的束缚从中抽出一卷纸条慢慢展开。
“邺城生变。”
少女将纸条全部浸入一旁的水盆中,又在猛烈的阳光下微微晾晒,原本散开墨迹的四个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行娟秀的笔迹。她把纸条揉捏作一团紧紧握在手中,随后大步走出房间。
这枚棋子,他还是要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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