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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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洵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是雾,她看不透,深陷其中。逃,她想逃,但无处可逃。脚步如踩在云朵般飘忽,走不到尽头。
一层层似是白雾的帷幕缓慢拉开,那背后是如同白昼的光亮背景,似乎是在预示着将要上演的往事片段,暗影浮动。
声音仿佛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若有若无虚幻缥缈却又是清晰可听,那些话语犹如一把锋利冰冷的匕首一点一点将她刺得体无完肤,无奈、痛苦和悲伤从那里席卷而来……
2003年某月某日,深夜,月光暗淡,某一个荒废的工业仓库,时间静谧地令人窒息。
“站起来!只要你还没有死,就必须决战到底。”
跪坐着的白衣女孩一动也不动,身边散落着一把清冷的软剑,反射耀眼寒光的剑身流淌着触目惊心的鲜血,好象在嘲笑女孩是世界上最傻的傻瓜。
的确,女孩就是世界上最傻的傻瓜。要不然,她为什么迟迟不肯进行反抗呢?明明右手腕已经受伤,明明她还有最后的希望;要不然,她为什么到现在还固执地相信他还是他,他还是那个为了他和大孩子打架在她难过的时候给她买棉花糖只比她大五岁而已的哥哥苏澈呢?明知道他已经变得不像原来的他,明知道他可以为了利益不择手段;要不然,她为什么依旧盼望他迟来的温暖和不可能的痛惜呢?明明很清楚即使自己再怎么伤心无助也不可能换来他的一句问候或关心,明明很清楚他和她就将要站在对手的立场竞争了……
可是,女孩终究无法鼓起勇气刺穿眼前犹如地狱修罗的男孩的胸膛。她的双手情不自禁地颤抖,内心的恐惧与慌张一点一点扩大形成幽暗的黑洞将她慢慢包围,瞳孔猛的睁大,双手紧紧捂住耳朵,大叫“哥哥!我不要!”瞬间,泪流满面。
“苏洵,你记住,在这个地方没有你所谓的哥哥。亲情、友情、……在苏家,所有的感情都变得一文不值。想要在这里生存下去,只有依靠自己的能力。”
苏澈面无表情地说完这些话,用剑挑起女孩的下巴眼神冰冷地看着她,原本带点婴儿肥的脸因为年龄的增长微微显露刚硬的线条刻画出完美的视觉效果,漆黑恍若夜空沉静死寂的双瞳有股致命的吸引力,将人引向罪恶的深渊。
“不……我办不到。”
“‘弱肉强食’就是这个社会的真实写照。世界上从没有绝对的公平可言,总有人会输,要失去最重要的东西。只有站在权力的顶端才有资格去保护心底的那唯一美好,只不过当你真正拥有保护的能力时,那唯一的美好恐怕早就被这个世界的残酷与黑暗消磨殆尽了。”
“不!我和你不一样!”女孩激动地大叫,声音嘶哑难听。
“不一样?我们的确不一样。你一直在欺骗自己,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有看到,其实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正因为你把现实丑陋的那一面看得太透彻,所以才只愿意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苏洵!你清醒一点!”胸膛因为激动而剧烈的起伏,他愤然地将手中的剑扔了出去,月光下微微泛着冷光的剑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影子忽明忽暗。
“我求你,你不要再说了……”她的眼角控制不住地流下透明无色的液体,咸涩的味道蔓延进她伤痕累累的心,化开又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我可以不说。可是你要明白,你是苏家的人,你有着比一般人更长更艰难的道路要走,有比同龄人更沉重的责任,你一辈子也逃不掉!”她看清了他眼中的狠绝。
“如果我死呢?!”
“哼,你连死的权利都不配拥有。”
苏澈淡淡地扯动嘴角的弧度,一个潇洒的转身,脚步声重重地回响在空荡的仓库里,悠远而坚定。
2003年2月14日,苏洵的第十二个生日,在那个西方国家到处飘满玫瑰香气流动甜蜜气息的烂漫节日,她与哥哥苏澈正式开始了以五年为时效的竞争。
画面迅速切换,又一阵天旋地转。
苏洵看见了,看见杨周晓爽虚弱地躺在医院的重症监护病房内,眼睛怔怔地望着单色调的天花板,氧气罩里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她好象在不停地说什么,嘴反复张合。

“姐,我不怪你,请替我好好守护向皑之,我怕他有一天会忘了我。姐,答应我,代替我扮演杨周晓爽这个角色,不要让他忘记。姐,我不会离开你们,我会在天堂一直注视你们,当你抬起头仰望天空时就可以感觉到我的目光,那时我在微笑……”
苏洵轻轻地抬起手想要握住杨周晓爽的手,却意外地穿过了她的身体,她望着好象随时都会死去的杨周,不知所措,茫然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姐,我的出生注定是一个错误,现在该是我偿还的时候了,不要为我难过,我欠了你和苏澈哥哥太多。”
“我不需要你还……”
2006年12月24日,瑞士,凌晨,杨周晓爽因为肾脏器官衰竭而死亡,2007年初,苏洵成功转入承楠市第一中学64班,消失了近3个月的杨周晓爽再次出现在64班同学的面前。
如同白昼的光亮背景一下子被渲染成高贵淡雅的玫瑰色,那堪比只盛开在冥界三途河边的曼珠沙华的妖艳华美的颜色,远远看上去就像是血所铺成的地毯。
苏澈在办公室里拼命地翻找着资料,秘书小姐时隔不久送进一份又一份最新的不同的调查报告。他双眼充满血丝,下巴微微显露出一片暗青色的粗糙,神情急躁烦闷。
“咚咚!”敲门声响起。
“进来!有没有新的消息?”他揉了揉发疼的太阳**,满脸的疲惫。
“有,只是……”秘书小姐为难地看着手中厚厚的文件,害怕面前的男人会忍不住发狂。
“只是什么?”他疑惑地拿过秘书看了半天去只字不语的文件,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低头认真阅读。越是后面的内容,他翻页的次数越快,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我们所派出去寻找小姐下落的人全数安全退回,可是……没有小姐的一点消息,小姐和那辆巴士上的人一同不知去向,只在悬崖下找到了已经成为一堆废铁的巴士。”
“车祸的原因还没调查清楚吗?”
“没有,高速公路的监控录像一一对照过了,巴士在绕过悬崖的那一段资料是空白的。”
“你们这些人是废物吗?!连一个人都找不到!出去!”他铁青着脸将文件一把甩在一旁的沙发,右手随即利落一指,对准大门。
“是。”她无声地关上办公室大门
“苏洵,你到底在哪里!为什么我就是找不到你?不要再和我玩捉迷藏了,我输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包括自由。我会放你走,还有一切你不想要的东西我统统拿走!”他整个人仰倒在沙发上,左手胡乱地松解领带,平时犀利锋锐的眼眸也变得无力深深凹陷,眼里透露出浓浓的疲倦和焦急。一半是来自找不到苏洵的心急如焚,一半是由心底自然产生的恐惧,恐惧真的永远失去她。
“哥!我在这里!”
他是爱她的!苏澈是真的爱她,像小时候那般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要让她快乐幸福的哥哥一样,他没有改变,没有改变依旧爱她关心她的心和温柔,只是他选择用自己的方式沉默地爱她。
在她8岁时突发高烧一个星期昏迷不醒后,她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如此这般憔悴的他,现在,他依旧如此,就足以证明他还是爱她的,用他的生命去证明她比一切都要重要。
“哥,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回来,我们一起离开好不好?你是爱我的,我知道……”
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中她肆意地发泄五年来的委屈,像是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宣泄口可以无止尽地倾诉。
她五年来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冷漠与骄傲在这一刻崩塌倾倒,失去面具的苏洵只是一个害怕黑暗孤独的小兽,再怎样辛苦也只能独自舔着伤口等待愈合。
可是,他听不见!无论她说什么,说得多大声,他都不会听见。现在,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两条互相平行的直线,永不相交。
苏洵在她所认为的不可能中沉沉睡去。她好累,真的,很累。
苏洵不知道,她不是走不出梦境,而是缺乏走出梦境的勇气。
一步之遥,相隔数里。
一着棋错,满盘皆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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