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在西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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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捷报,捷报!”西皇城外,八百里快骑风驰电掣而至,来人翻身下马,将包裹着捷报的布包呈于羽林将官,接捷报的羽林军不敢怠慢,迅速送于内庭。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西南大捷!大捷啊,皇上!”来人着宦官服侍,衣冠不整,面上犹有墨迹,左脚着履,右足赤立,自文渊阁到交泰殿殿,他一路狂吼,跌跌撞撞,兴奋若狂。天启皇帝在太和殿召见新任祠祭司郎中武隶,武隶第二次见着皇帝,正与朱由校兴致勃勃的讲解解析几何,王此人狂奔而入,打断君臣二人谈话。“皇上,兵部侍郎、四川巡抚、总督川、陕、湖广军务硃燮元奏报,官军收复贵阳,斩杀伪丞相何若海,俘大将周邦太,降卒六万,西南大捷啊皇上!”说完来人以头叩地,失声嗥哭。
“果真?”朱由校颤抖着接过奏折,匆匆阅览,“哈哈哈哈,好!哈哈哈,好一个西南大捷!”朱由校红光满面,喜气洋洋,“好一个硃燮元,朕没看错他,果然是国之栋梁!恩,王体乾奏报及时,有赏。”王体乾大喊道,“皇上洪福齐天,大明千秋万载!”
这王体乾是司礼监掌印太监,于宦官来说,这本是升无可升的高位了,尚且在号称九千岁魏忠贤之上(魏忠贤仅是个秉笔太监)。只是魏忠贤与客氏暧昧,而皇帝又眷恋着客氏,故而王体乾也不敢不听从魏忠贤的使唤。武隶头一次见着王体乾,他虽光着脚,又哭又闹的,武隶仍觉得仿佛见着了一个至情至性的美男子。不及细细大量,武隶也跪倒赞道,“众将士感念皇恩,奋勇杀敌,西南平定就在眼前。皇上体察入微,高瞻远瞩,洞悉先机,英明睿智,直追尧舜禹汤。”思量数日,终于找着机会把这锅鸟生鱼汤送出去了,武隶觉得很轻松。“哈哈,武爱卿忠心可嘉,也有赏!”
“谢皇上!”武隶叩谢皇恩,偷偷瞧向王体乾,那边王体乾也正自打量武隶,四目相交,武隶觉察到一种挑剔,微微颔首,算打了个招呼。
朱由校展着奏折一遍遍的看,三年了,奢乱未平,安乱又起,西南之地几变色,朝堂为之震动,今日献上逆贼首级,可告慰宗庙列祖列宗了。三年前,永宁奢崇明设丞相五府等官,统所部及徼外杂蛮数十万反,克重庆,围成都,随后,安邦彦反于贵州,与奢崇明遥倚为声援,是为奢安之乱。为平定西南,朝廷先后掉川、陕、湖广、浙、辽各处援兵入川黔,战事旷日持久,耗费兵马钱粮无算。蜀中素有天府之国美誉,膏腴之地的湖广,也有湖广丰,天下足的民谚。奢安之乱危及两大粮仓,动摇国家根本,不由得朝廷不拼着边防空虚、满蒙铁骑破关南下的危险,集全国之力,举重拳予以打击。
“朝廷的努力没有白费!”朱由校欢欣鼓舞,对着奏折看了又看,才隐隐发觉可疑,问道,“降卒六万?如何俘虏了这许多降卒,贵阳匪兵岂非远超十万之众?“这……”王体乾一时语塞,瞧瞧武隶,武隶新做官,对奢安之乱来龙去脉不甚清楚,不敢胡乱说话。然而朱由校随即点头道,“是了,想来匪兵见我大军到来,早已闻风丧胆。或许奏报稍有出入,然毕竟是大捷!”因下旨意,“武爱卿,择吉日,朕要祭祀宗庙,告慰祖宗。”武隶是五品祠祭司郎中,祀典及天文、国恤、庙讳之事,是分内职责,当下不敢懈怠,敬道,“臣领旨。”心想,回去赶紧恶补奢安之乱。
“好!好!”朱由校寻着节奏拍手,喜不自禁的说道,“孤当褒奖众将士,武爱卿,你瞧着赏硃燮元什么好?”武隶心里打了个咯噔,“这……”昨日才刚刚做了官,如同佳肴还夹在筷箸之上,尚未品尝出是什么美味哩,他又如何能知晓朝廷制罚彰否之典章。
王体乾这两天很烦,一个眼打花的功夫,这个叫什么武隶的家伙居然两进皇宫了。虽然是一个无关轻重的祀祭郎中,但皇帝对他的这份看重让王体乾非常吃惊。“土豹子,瞧他出的这份洋相~!”王体乾瞅着武隶土鳖样,既不屑又暗地嘲笑。“这种人有什么用?”他心想着,“连个奖赏都出不了主意,还当官呢……”
武隶正愁的时候,看见王体乾这一副嘴脸,心里就来气。说时迟,那时快,武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按着微臣的心思,甭论皇上赏些什么,都是天大的恩宠啊……”朱由校听闻开颜欢笑,好些日子没有这么愉悦了,西南叛乱、蒙古人袭扰西北、建酋占据辽东,朝廷陈兵百万,四处闹着要军饷,朝廷里天天都是这些烦恼事,他也无心再过问什么国事,若非无奈身而为帝王,朱由校早游山玩水、啸傲江湖去了。武隶的话,仿佛一阵柔和的阳光透过了头顶上重重乌云,照得他心里暖洋洋的。
武隶续道,“微臣出身卑微,常听市井流言,说魏公公是朝廷柱石,事无巨细,亲历亲为,想必封赏什么,他老人家早有成见,微臣倒不敢放肆……”“是么?”朱由校闻言微微惊讶,朝廷柱石?孤如何不知呢?因问道,“王体乾,你是怎么想的?”
“奴才……”王体乾沉吟着,心想武隶个浑货,真是搅屎棍般的人物啊,而且想不到他于蹴鞠(踢皮球?)之道还颇有造诣,又道魏忠贤先前让他来报信,并未交待如何赏赐法,这硃燮元又与东林来往密切,也不晓得魏忠贤对他是个什么态度,因谄笑道,“皇上,这等具体事务,交由阁部去商议,着拟条陈批复便好了。”“是么?”朱由校颇不满王体乾的话,“硃燮元督师三年,劳苦功高,孤感念其忠,欲发中旨慰勉褒奖,聊表寸心,怎可假臣僚之手,敷衍了事?”王体乾一脸黑线,今儿个皇帝没吃错药吧?平常皇后死谏活谏的,朱由校怎么也不肯在国事上分一半的精力,诸般事宜,皆交由阁部办理,司礼监秉笔朱批,今日一反常态,实在蹊跷得紧。王体乾狐疑的瞧瞧武隶,莫不是这家伙说了什么?“奴才不能体会皇上良苦用心,实在该死!”
武隶见状,拍马道,“皇上专心国事,体恤臣僚,实在是天下百姓的好福气,是我等臣属的好福气!”他适才一段时间的缓冲,他已然想着了个主意,见皇帝稍稍顺气,便道,“依微臣看,为体现皇上的一片爱护之心,须得将赏赐区分开来。”皇帝见他有了主意,便示意他讲下去,武隶看看王体乾,心想我这也是替你解围,总不会为难我吧?便说道,“臣的意思,便是将朝廷的赏赐与皇上您私人的赏赐区分开。朝廷无非按照典章制度,提拔重用,皆在人意料之中,虽是恩宠,也不能体现皇上的一片诚意;皇上可再赐予其私人,无论是褒奖其祖父或妻儿,皆另行下旨。若褒奖女眷,可请皇后懿旨,以示君之亲、后之宽,只不知是否得当!”朱由校听完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微笑着点点头,心里赞许道,武隶真是个贴心人,无论什么事,怎么到他手里就变得那么简单了?“就这么办吧!王体乾,照武卿之意,着内阁拟旨。”
膨胀感,油然而生的膨胀感!“照武卿之意,着内阁拟旨”,这句话传到武隶耳朵后,武隶有些飘飘欲仙。“我的话就是朝廷的旨意!”“我的想法就是国家的意志!”武隶有点明白了,古往今来,那么多的奸佞、枭雄拼着身败名裂也要觊觎权力宝座,敢情权力的味道是这般美妙!原来一句简单的“朕即是国家”,却饱含着这许多让人欲罢不能、勾人**的东西。武隶又担心的看着朱由校――这个一出生就注定是皇帝的小青年,他却仿佛是看到一个角丫孩童,却抱着一堆金元宝在强盗窝里穿行。有哪个强盗能抵抗住金元宝的诱惑,他又怎么能走得出这四处都是贪婪窥视的强盗窝?
日光懒懒的透过交泰殿顶上的琉璃瓦,播撒下迷离的光晕,四处玉阶立柱、轻罗幔帐,陶瓷铜鉴、美玉玲珑,几幅泼墨山水高高的悬挂着,都是历代名家风采。“唉呀!”朱由校伸伸懒腰,居然不顾体面,盘腿席地而坐。武隶看看周围,几个太监都垂着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朱由校喃喃自语道,“好了,总算有了点好消息!”叹息声中,武隶看到他极疲倦的模样。朱由校索性平躺下去,修长的头发蓬松的流淌在地上,明黄华服在他身旁摊成软绵绵的形状,一束斑驳的光打在他额头上,他斜斜的瞟着武隶,眼睛有清泉折射的鳞鳞闪光,“很久没这么放肆了!知道么?孤其实挺怕听到边事的,催饷、败绩、丢城弃土,唉!好了,终是有了一个好信息。”“呵呵……”武隶觉得是什么堵住了胸口,导致他喉头干干的,吞下一口口水,他也率性施为,席地坐下,道,“真是高兴啊!”
“岂是高兴!”朱由校心里有些话没有说出来,这不是单纯的愉悦,而是很复杂的情绪,还有几分赌徒心态的体验。奢安之乱在他登极的头一年爆发,平定西南的决策是他作为皇帝做出的最重大的决策,也是唯一他按着自己的主见去办的国事。成都平原、湖广粮仓太重要了,以至于朱由校赌上了国运,调全国边镇之精锐予以绞杀。全国二十镇总兵官,十三镇在川黔作战,其中包括了蓟州、延绥、甘陕等与满蒙交界处的精锐边兵。下这样破釜沉舟的决心,成效果然很大,不久就解了成都之围,第二年光复四川全镜,眼下既然已经攻克了贵阳,西南膏腴之地大体可说稳定了。
然而,朝廷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大,那便是辽东溃败、西北告急。沈阳丢了、广宁败了,眼下只有山海关可守,一个经略杀了、一个巡抚下狱,朱由校不是不知晓这些,纯粹是懒得管,由他们去折腾吧,他以为只要能稳固山海关,守住广宁便可以了,目前朝廷精兵良将全部集聚西南,也无力反攻建酋。若说失误,也是有的,去年初的时候,朱由校心存侥幸,在阉党怂恿下,准许了王化贞平辽方略,将西北和中原一般卫所兵拼凑起来(精锐去了川黔),意图光复沈阳,结果使得朝廷在辽东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大溃败。眼下西北边镇极其空虚,蒙古河套部窥觊,侵犯延绥。
治国就是押大押小的游戏,摇了这么久的色子,最怕开出来是个瘪十,漫长的等待真熬人啊,这一年朱由校过得很颓废,虽不算声色犬马,却沉迷于天文算数等杂学,忽略了政事。其实没人知道,暗地里他关注的眼睛一直没从西南挪开过,派往川黔的一拨又一拨的锦衣卫密探从未间断。如今国家形势表面上危急,其实倒有了环转的余地。一个有力的拳头空了出来,便可打在要害之处。
诸般念头在朱由校脑子里旋转着。古人说情郁于中,自然要发之于外,武隶便瞧出了端倪,朱由校脸上阴晴几番转换,他对皇帝心里的惊喜与沉重隐约有些了然。对于国事,武隶并不精通,以前只看过一些史书,重点涉略的是明代制度上的缺陷。说到具体事务,武隶怕书上记载与实际情况有出入,也就不敢出什么点子。“做皇帝也有作皇帝的烦恼!国家太大了,哪里都不太平,背负着黎民百姓的希望,背负着万里江山社稷,皇上太累了、太苦了!”武隶仿佛是自顾自的说了这些话,透着崇敬、热爱、怜惜。琉璃瓦后的阳光一阵波动,也不知是风淡了云,还是云随了日,片刻的明暗交替后,大殿里越发光明了。朱由校不知不觉感动了,露出久违的安心笑容。一君一臣,亦友亦伴,狂放得无拘无束,传说中灵魂的交流……
黄昏时分,武隶告别皇帝,从宫廷里出来。天边火烧云彩灿烂夺目,伴着宫殿西北角传来的鼓乐之声,倒象是老天爷安排的一台戏剧。彤云飘逸,是花旦戏服流彩;夕阳西下,余晖漫天,演得一出人在天涯。
引路太监领着武隶往西华门走,皇帝赐予武隶的步辇车驾就停在那里。路过西六宫时,武隶听得分明,鼓乐之声由是而出,因问太监道,“此处是哪位娘娘居所?竟与别处大不相同!”那太监答道,“此处是奉圣夫人的住处。”奉圣夫人?武隶知道那就是皇帝乳母客氏,难怪敢在宫廷里吹吹打打,寻欢作乐。武隶笑笑,正要说话,却见领路太监一脸急躁,似乎忍得很辛苦,微觉好奇。这厢太监已然一声告罪,“武大人请稍带片刻,奴才去去便来!”原来是人有三急,而太监因身体残缺,在这方面特别不能忍耐,他抛开武隶,径直方便去了。
武隶便在原地等他,听着声乐,辨认出是一曲醉扶归。因白朴的一首浅显填词,成了眼下京城里最风行的调子,“暗想那织女分,牛郎命,虽不老,是长生。他阻隔银河信杳冥,经年度岁成孤另。你试向天宫打听,他决害了些相思病。”武隶觉得这词曲生动,艳而不淫,有和十八摸、牙牌令叫板的潜质。闭目细听,少女银铃般笑声不绝于耳。武隶开始浮想联翩,众多的美女、绝世美女,抛洒着花瓣的殿堂里翩翩起舞,飞天之舞,长袖翻飞,风掠羽衣轻。哇噻!武隶眼睛都变心形了。
也不知是不是天遂人愿,此时果真有一人着浓妆重彩的戏服,在青萍上踏歌而行。武隶看在眼里,惊艳在心头。那人但手捧着一坛女儿红,另一只手合着节拍,时而舒展、时而高挽,深得动静皆宜之妙。长长的裙裾迤逦拖延,宛如一块朱红的画布,画布里裹着挺拔的身影,显得高傲不凡、俯仰生气。
武隶有这坏毛病,好色!而且他这好色还与别人不同,一般人的好色,心猿意马的情感一般不大形于色,至多是在无人处偷偷看几眼,且怕被对方知晓了,丢了面子;武隶却是个怪胎,他之好色,一切贪婪**全写在了脸上,非要饿狼瞧着生肉般狠狠的看够本。如此明目张胆的目光骚扰,对方自然立刻知晓。那人眉头一皱,心想此人面目陌生,又是一副不堪的嘴脸,怎么混到皇宫里来的?
“姑娘好!相逢偶遇即是缘……”武隶心如鹿撞,色笑搭讪道,“姑娘捧了一谭好酒,可惜我手中无物,否则倒想敬一杯您这样仙子般的人物!”武隶说完话,依旧牢牢顶着她,期待着对方娇羞的举动。那人走过几步将手里女儿红向武隶抛去,武隶吃惊的接过酒,惊疑的望着她。那人无谓的笑笑,大方得体,显出十分的洒脱,看得武隶一阵羞愧!心里自卑道,“调戏这样洒脱的女子,真是该死了!”他生平头一回因感觉对女人做了不当的举动而懊悔,丢人啊,真是死的心都有了!埋头看看美酒,封泥早开了,滞空的一小段距离中,酒水因惯性洒了好些。武隶心口一热,也不管会不会的,将女儿红高高举起,仰首张口而就,花花而下的清流冲入他口腔里。咕咕咽下,辛辣之余不乏香醇甘甜,显然是那山泉好水酿造的上品。他哈哈而笑,胸襟中充塞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豪气,手中女儿红高高抛出,稳稳当当的落到那人手上。
武隶一番举动全部落在眼里,伊人赞许的点点头。接过酒来,也学着他的模样畅饮几口。武隶为她勃勃英气所震惊,瞧她一张粉饰雕琢的脸对着青天,星眸清澈,涌出的酒在空气中落成一道微小瀑布,掉在她皓齿红唇之间。一些不老实的酒花也顺着她的脖子,清凉的流到他胸口,武隶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语言去形容那种美好!其实又何必形容,瞧在眼里就是了,这一幕未必不如诗的意境。
痛饮罢,伊人将坛里半壶酒平举,微微颌首后,转身离去。武隶识得那举动是市井江湖一种敬意的表达,没想到这深宫大内也有这样奇特的女子。只不知这女子是谁,也不知在这深似海的后宫里,她身处何位?想到这里,武隶猛然醒得,还未问对方的姓名呢。于是他对着伊人背影高声喊到,“姑娘,在下武隶,未知芳名?”
伊人听闻武隶喊叫,也是一惊。“原来他就是武隶!”她回头观望,“没想到他这样其貌不扬,且有些二楞子的简单傻气,却也豪气冲天!”想到这里,她又微笑颔首,踏歌而去。
武隶匆忙招手,却不见伊人停留。“唉!我还未知道她的姓名呢!”但看见了最后的璨然一笑,那样的俏皮、妩媚,刻在了他的记忆。武隶回首西望,什么时候开始,天边的光线也成了暧昧的米黄色呢?还有那片潇洒的云!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正领略这诗的时候,那出恭的太监也过来了,赔笑道,“武大人久侯,奴才该死!”武隶隐约闻到一个不豫的味道,“你没洗手了吗?”武隶肚子里不停的嘀咕。走了许多时候,他按奈不住心里的冲动,问道,“公公,适才我等待之时,看见一个戏装女子,不知是何人?”“戏装女子?”太监想也不想,回答道,“奉圣夫人喜爱唱戏听曲,那里到时常有些宫女太监扮相演出,奴才可不清楚大人瞧的见是谁!”武隶心想这么奇特的女子,让人过目不忘,怎么会不知道是谁!因形容道,“那姑娘盘着花式发髻,余发垂至腰间。她的面相……面相……”说到这里,武隶发现无法继续了。他只觉得对方脸型曲线优美、五官协调,至于口鼻眉眼怎么个美法,还真说不上来。更何况他觉得,伊人胜在气质,而不是徒具一副美丽的皮囊,“总之,她是极美的,气质非常人,而且身材也修长!”“哟,这就更难了!”太监笑道,“武大人形容的女子,皇宫里宫女后妃大多符合,奴才是越发搞不清了!”“算了!”武隶摆摆手作罢。又走了一会,眼见着到了西华门,武隶突然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原来他空腹饮酒,此刻酒意上涌,他平常又滴酒不沾,已然抵抗不住了。太监连忙把他搀起来,好在他的步辇近在眼前,扶上去也不费什么功夫。

……
“魏公公,那武隶已然出了西华门,只是在路上摔了一跤。”“摔跤?”“据说是一嘴的酒气,喝醉了。奇怪的是皇上并未请他饮酒,不知何故。”“噢,洒家知晓了,汝退下罢!”
紫檀的太师椅上,魏忠贤随意而坐,身靠椅背,左臂置于扶手之上,掌托下额。今日真是辛苦,为了取悦客氏、为了保住权势,他卖力的唱了三场戏。天生的禀赋,他身段唱腔扮演女相惟妙惟肖,按客氏的说法,他在舞台上堪称风华绝代。“人人皆道我大权在握、无比显赫,又谁知我为了逢迎客氏,受多少委屈辛苦!”魏忠贤端过一盏清茶,润润嗓子。适才与武隶隔空对饮,畅快非常,现在有些口渴了。想起武隶,魏忠贤唇角笑出弯弯的一道弧,池边树下,他把自己的好酒抛给武隶,两个不相识的人,同样豪放洒脱,一道品酒,真是赏心乐事!看着武隶喝酒的样子,还以为他是个中高手,没想到这两口就成了烂醉的泥猫,真是简单、傻到可爱。有趣的是这个二楞子,竟然还把他当女人了!
女人?女人有什么!魏忠贤想起这宫里蝼蚁一样众多的女人,随便一个弄到民间就是所谓的绝色,却也俗不可耐!他常年在后宫,看惯了这些美娇娘的深宫幽怨。为了富贵荣华跻身龙门,却又不耐春闺寂寞,锦衣玉食的活着又觉无趣。这就是女人啊,不事劳作,不愿辛苦,只想凭着**的本钱享受生活,还得陇望蜀,贪得无厌!魏忠贤极不屑的想,女人这种东西焉能与他想比?就是客氏,他也只是刻意逢迎,打心眼里他就没有看得起她,那只不过是个靠着两只**换帝宠的女人罢了!
身当为男儿,就像武隶这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虽只是一个匆匆的照面,魏忠贤觉得武隶让他很欣赏,真有些让他期待下一次碰面的情境,希望也能如此撇开那些勾心斗角的语言、把酒欢歌。“恩,这样的男子,倒是女人们所爱!我若是女子,怕也……”呸!啥时候他把自个比作一向看不起的女人了?
讲到女人,最近宫里头就有几个不安身的,其中冯贵人就是最闹心的一个。陪皇帝睡了几觉,怀上了身孕,便觉得自个了不得了?魏忠贤冷冷一哼,即便是皇后,惹怒了他,也能给弄流产了,何况区区贵人!前边被软禁的裕妃还没给她提个醒么?得罪客氏,她是自己寻死路啊!魏忠贤目光悲悯,瞧着殿外苍茫的暮色。
次日上午,北京兵部武选清吏司,新任礼部清祠祭司郎中武隶座等在会客厅,四下打量。勤杂送来茶水,“大人请用!”武隶点点头,复又看着墙上挂着的那副画,琢磨道,“这是两个黄鹂鸣翠柳呢?还是两只小鸟在打架?哎呀,早想着给家里买点画挂一下,竟忘记了。”武隶做上五品郎中,朝野震动。皇帝钦点,日日召见,大明开国以来,外臣从未有过的恩宠啊。若不是皇帝如此明确的表态,很难想像,一无资历,二无人脉的木匠能穿上五品朝服,而不被言官猛烈参劾。而一些眼色转的快的官员,趁着皇帝的恩旨,早已送上了厚礼。只是所有人知道他个木匠,不事文字,故而没有人送他字画之类的雅物。
武隶赏着画,耳朵里一个温润的声音响起,“武祠祭今日驾临,令武选清吏司蓬荜生辉!”说话间,一个山羊胡子老头踱着方步从屏风后走出来。武隶上前两步,作揖道,“如此烦劳沈郎中,本官甚感惭愧!”
寒暄过后,武隶直说来意。沈崇文引他来到卷宗阁,命人将平奢安之乱的将官卷宗调来,给武隶参阅。武隶细细看起来,一炷香后,因眼睛发酸,抬头远望,才发现这沈崇文竟然巴巴的等了这些时间,没有离开。武隶讶然道,“沈大人若有事务,且去忙着,武隶阅完卷宗,再拜谢大人。”“不碍事,不碍事!”沈崇文摇摇手,“武大人只管看,若有疑问,可询问老夫,老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大人莫要折杀我,这武隶如何敢当!”武隶惊疑不定,按理两人品次平阶,虽然他武隶颇得圣宠,沈崇文实在没有这样做的道理啊,更何况沈崇文颇有廉名,为人刚芥耿直。沈崇文说道,“武大人且自在阅览就是了!”“好,好!”武隶连连点头,心里面揣着糊涂,哪里还看得进去。
过了半晌,武隶递过去卷宗,指着一个字,问道,“惭愧,请问沈大人,这个字念什么?”他觉得这沈老头实在诡异,想借着话题套套他的想法。沈崇文接过卷宗,脸上复杂的神色一闪而过,微笑到,“这是‘舆’字,是山川地理的意思。”武隶呵呵讪笑道,“晚生认字不多,老大人见笑了。”其实他三年积淀,这几日天天突击生僻汉字,史籍经典差不多能认全了,只是想来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个走邪门歪道的奸佞,还是装作糊涂的好。
沈崇文闻言竟有喜色,说道,“既然如此,老朽毛遂自荐,为武大人讲解卷宗。”
“这……如此太劳累老大人了”
“无妨无妨”沈崇文笑道,“孙子曰:兵着,国之大事,死生之地,不可不查。老朽能与武大人一道探讨武事,荣幸的很。”武隶心想,你这么想作别人的老师,我还能不成全你么?
“大人既然调阅平奢安之乱诸将官卷宗,老夫便将奢安之乱大略说一说。奢崇明是土官奢效忠亲弟,效忠死,崇明袭其位。天启元年,辽事吃紧。奢崇明请调马步兵二万援辽,朝廷准许了。崇明久有不臣之心,借机遣其婿樊龙、部党张彤等,领兵至重庆,以增行粮为名反,杀巡抚、道、府、总兵等官二十余员,占据重庆。随后兵分两路,一路攻合江、纳溪,破沪州,陷遵义,一路进蜀中,围成都。随后,安邦彦反于贵州,与奢崇明遥倚为声援,是为奢安之乱。”
武隶恍然大悟,点头道,“哦,原来如此!”
“这平乱第一功臣,老朽以为当是兵部侍郎、四川巡抚、总督川、陕、湖广军务硃燮元,时硃燮元将迁布政使,奢崇明反,蜀王邀硃燮元治军。然官兵兵力不济,不得已征发民壮,硃燮元守成都,保万民,全千年古渠都江堰。后援兵集,朝廷授硃燮元总督川、陕、湖广军务,统帅三军。”
武隶又道,“哦,原来如此!”
“要说平乱关键所在,却是那反正的贼将罗象乾。”沈崇文翻出一个卷宗,摆到武隶面前,“起初,几个身有功名的读书人被贼所困,后为罗象乾释放,并让书生递交硃燮元投诚书信,硃燮元引罗象乾入城,不卸其刀,而与之同饮同眠,罗象乾被硃燮元感动,誓死报效,归即纵火烧贼营,败走奢崇明,硃燮元知罗象乾勇武且忠义,奏请授他参将衔,朝廷准许。果然,后来罗象乾攻城拔寨,颇有建功,奢安逆贼势焰减弱。”说道此处,沈崇文看着武隶,“朝中某些人因硃帅重用罗象乾,据此弹劾硃帅,武大人明鉴,硃帅忠肝义胆,身系辅国安邦重任。若硃帅被罢,只怕我官军三年苦战付诸流水。”
武隶心想,“原来是要我在皇帝面前替硃燮元说话啊,老沈却不知道皇帝早上已经夸了他是大能臣了呢。”因说道,“硃帅果真是国之干臣!”又看看卷宗记录,笑道,“这守备袁武是怎么回事情?”
“哦……”沈崇文不屑到,“袁武区区一武夫尔!夫既不尊帅令,而好大喜功,每战时在后,退则在前,为人不齿!”
“是吗?”武隶看着卷宗的记录,觉得很诡异,尤其是每次这个守备一被调走,城就被破了。这真是让武隶觉得很神奇,“莫非这个袁武故意挡住大明平乱的步伐?”
何止是武隶觉得神奇,千里之外的贵州大地上,袁武的部将们更加想不通。……
“大人,真的要打遵义城么?”孤字营下某千户不忿的问主将袁武,“打重庆我们最卖力,快破城了就叫我们蔺州;蔺州快破了,又叫我们打赤水;赤水将破,又让我们打遵义。仗我们打,人我们死,功劳半分也没有,这是什么世道!”千户一拳头冲在道旁一刻悬空而生的松树上,索索的震下几个未落的松果。
“大人,硃都督太欺负我们孤字营了!”
“咱们打了五年仗了,大人您还是个没品级的守备,朝廷连个武将头衔都不肯给……”
“所以我们要尽快到遵义!”袁武大手一挥,大声说道。
千户疑道,“可是大人,遵义城屯兵数万,我们区区三千人,即便真打下来了,死伤也惨重得很啊!!真要去打么?”
袁武微微一笑,蹲下身来,拣起一跟树枝,在地上划了一个圆圈,,圆圈里画了几个三角,众军官围拢上来,等他解说。“大家看。”袁武顿了顿,组织一下词汇,“这里是蔺州、这里是赤水、这里是永安、这里是遵义。蔺州已复,奢崇明被困赤水,眼看着攻克在即,大家觉得硃都督有可能活捉奢崇安吗?”
“就那些丘八?”千户瘪瘪嘴,不屑道,“上次蔺州,要不是有咱孤字营在,何若海最后的突围,都能把他们打得炸了营!奢崇安要能被硃燮元抓了,我丁大力倒过来,叫力大丁!”众人纷纷附和,深表同意。
袁武饱含深意的看了丁大力一眼,续道,“赤水光复后,奢崇明最牢靠的据点只有两个,一个是永安,一个是遵义。永安是奢崇明起兵的地方,算是他的老家,原有七万守军。只是为保蔺州,调走了二万,为救赤水,奢崇明亲自调走三万,如今只剩下两万守军,且都是挑剩下的老弱残兵。”
“再看遵义”袁武指着其中最大的三角,“这里原只有一万兵,后来总兵官许成名、参政郑朝栋围遵义,奢崇明前后调去五万兵支援,其中包括他老底,最精锐的勇字营,官军败退后,援军回撤,但勇字营和一些精锐共两万人留了下来,这样一来,遵义共有三万守军。而且,更重要的是,遵义靠近另一个反贼――安邦彦!”
袁武得意的笑道,“硃都督只道永安是奢崇明的老家,即便最后突围,也会逃逸去永安,肥肉给嫡系留着,便让我部来啃硬骨头。丁千户我问你,若你是奢崇明,你会逃到哪里?”
“当然是去遵义!”众将一同答道。
“故而!”袁武肃然道,“我军务必先至遵义城外,给逆贼以迎头痛击,使贼闻“孤”丧胆,不敢出城。尔后广布斥候,以逸待劳,斩杀突围路上的奢崇明。有了他的头颅,朝廷还能不知道是我们平了奢乱吗?”
“闻孤丧胆”“闻孤丧胆”众将听得热血沸腾,齐声高喊。
“传令,连夜行军至遵义城外五里,明日午后攻城。”
“诺!”众将轰然允诺。
贵州地方,天无三日晴,只因是冬天,泥沰冻结,人走马踏才无陷足之忧。官道旁的群山,尽是枯瘦的枝头,裸露在寒流中,因受不住透骨的寒,啪啪往下坠断。遵义城外八十里,一只偏师行走在崇山峻岭之中,行伍大旗上绣着一个殷红的孤字。
“这鬼地方,咋这般湿冷呢?”百户跟自己的弟兄抱怨,“三日两头的下雨,干膜都湿成糊糊了。郑兴,我看你小样到过得挺舒服,喜欢上这鬼地方了?”“大人”总旗官摇摇头,举手中刀往前虚劈,“卑职还是喜欢在老家杀蒙古鞑子,骑着军马,冲锋陷阵,手只这么一挥,扑嗵扑嗵,人头落地!”“去你奶奶个短”百户笑道,“你当切西瓜呢?”总旗官摸摸光秃秃的头顶,嘿嘿笑道,“大人骂的是。在老家杀得畅快,不似到了这里,咱们孤字营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打个仗还要看人脸色。”
“小子胆子越发的大了,也不怕袁大人听了不高兴。”
那总旗官笑道,“袁大人心里也恨着呢,只不象咱们小人物,有什么说什么,袁大人心里,肯定憋屈着。哎哟,您别踢我啊!”百户踹了一脚,笑道,“说得一套一套的,那你说说,大人我心里想着什么呢?”总旗官狡狯道,“莫不是大人看中了前日见到的那个女子,要娶来作压寨夫人么?”百户又踹了总旗官一脚,笑骂道,“大人我皮痒痒么?想试试袁大人的军法?”旁边小兵突然指着山头上,“大人,山上有女娃个唱歌哩。”那百户抬头望去,一个乡村少女,红颜华发,梳着长长的辫子,背着一个大背篓,唱着本地山歌,一蹦一跳的从山道上下来。恰此时传来将令,“袁大人有命,全军原地休整,前锋寻着土著,大人要问话。”百户一指那歌女道,“总旗官,将那女娃请来,回复袁大人。”
很快,军士将那女子唤来,那百户见她神色惶恐,安慰道,“小姑娘,甭害怕……”“我怎么象诱拐小女娃的贩子口气?”百户心里暗暗自嘲,“我带你去见我家大人,看见没有?”他指着军旗上的孤字,豪爽里透着几分自傲,道,“袁大人手下的兵,我孤字营与民秋毫无犯!”
山女随百户走过一程,见路上尽是手持利刃的兵丁,人数之众,似乎望不到头。一个山头,一个山腰,数千之众竟然肃静到自己欢唱山歌而不察觉,想到此处,山女不禁骇然,但觉那兵器耀眼,甲胄重重,军士杀气逼人,心底下暗暗记住了这个孤字营。
......
正如袁武所料,奢崇明自赤水突围便奔亡遵义,可惜的是那袁武离能掐会算的诸葛亮差了一大截,半道上又让他跑了,不然身在京城的高官也不会说出“一武夫尔!夫既不尊帅令,而好大喜功”这样的评语。沈崇文资格老,人并不糊涂,可惜也不太精明。将帅之争这种事,关系重大,旁人躲之不及,哪会象他这般主动参与。
武隶了解了个大概,隐约觉得这淌水既深又浑,反正他这小眼睛是看不清的。他心想,“就这么着吧,皇帝都赞扬硃燮元是个大能臣,我武隶还能去硬掰深究么?只是这辽事又是怎么一回事?建酋都到山海关下了,怎么还把蓟州的军队往西南调呢?敢情是朝廷不要辽东了?”顺口就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辽事么?”沈崇文揣着明白装糊涂,“辽事错综复杂,真是一言难尽,老夫也是糊里糊涂的……”这个人人称道的耿介之臣,也有狡猾的时候。
所谓人力有时而穷,国力亦如是。三年前,朝廷同时面对着两个难题,两场大的战争。一个在川黔、一个在辽东,无论哪一个战场,都需要投入数十万的兵力才能形成优势,朝廷的重拳,只能打在一处。川黔还是辽东?这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年轻气盛的朱由校没有把这个头疼的问题丢给臣僚,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川黔。当然,沈崇文看来,这个爱好刀锯斧凿胜过国事的皇帝,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也极可能是某人背后教唆的(这倒真冤枉了“某人”)。
既然选择了川黔,那辽东局势又如何收拾?辽阳陷落后,朝中大臣分为两派,姑且谓之激进派、保守派罢。激进派以兵部尚书王在晋、辽东巡抚王化贞为代表,主张调集西北、中原重兵,夺回沈阳、扑灭建酋逆焰。保守派以首辅叶向高、帝师孙承宗、辽东经略熊廷弼为主,考虑到举国“募兵”皆在西南,西北、中原卫所的十数万“重兵”不堪用,主张以广宁为重心,集中兵力坚守。又因为所谓的“东林党人”多附此议(首辅叶向高便是所谓东林党),这个路线有被称为“东林议案”。
这本来应是一场君子之争,朝廷议事么,讲究的是谁在理,可是后来辽事怎么就变成了你死我活的党争了呢?
话得从一次成功的“大捷”说起。当是时,朝廷起用熊廷弼经略辽东。熊廷弼既与王化贞素有隙,“化贞畏其夺权,乃谋奇功”,“时镇江空虚,化贞遣都司毛文龙往袭,克之,奏曰大捷。”
这次“大捷”是一个里程碑式的标志,它似乎向世人证明了“东林议案”之荒谬,看!明明是你们这些东林党人畏缩怕事么!楚、浙、齐党攻讦东林党人,谓之“暮气怯战”。这时候,魏忠贤表态了,“授文龙总兵,累加至左都督,挂将军印,赐尚方剑,设军镇皮岛如内地。”如此一来,“而群臣议大用化贞,遂欲去廷弼。二年正月,员外郎徐大化希指劾廷弼大言罩世,嫉能妒功,不去必坏辽事。”“东林党人荼毒至深,误君误国。”“请罢首辅叶向高,以阉党顾秉廉代之。”由是,路线之争成了党争。“而王化贞拥兵广宁,熊廷弼徒坐关上”,以至于有了后来广宁之败,清兵扣山海关下。
沈崇文为什么不愿细说辽事?大抵就是其中党争厉害,他无能为力,贸然议论,不谛飞蛾扑火,自取灭亡。而川黔则不然,战事顺利使得诸党在这方面立场难得的一致,硃燮元因与东林人来往甚密,日前被参了几本,替他讲几句话,沈崇文还是能办到的。
……
“大人慢走!”
一个时辰之后,武隶从兵部离开。沈崇文不顾年老体衰,亲自送其出衙司。武隶走后,沈崇文僚属弟子问道,“老师,武隶不过是个目不识丁的奸佞,偶获圣眷,老师如何这般逢迎?”
猛听得沈崇文一声长叹,“秦桧杀岳武穆,故宋益孱弱。历来王朝衰败,皆由误杀忠臣良将始。象升啊!武隶确是个奸佞,老师更视阿谀逢迎为耻辱,只是为大明百万江山社稷计,总要有人劝导佞臣,不使其危害国家,比起亿万百姓的身家性命,老师个人的荣辱,又算得了什么呢?”卢象升眶中有泪,感慨万千,深深鞠躬道,“老师一番良苦用心,感佩天地。学生当以老师为榜样,为黎民百姓,为大明江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沈崇文孤然负手而立,空旷的府衙里,一个清瘦的老头倔强的挺立,默默叹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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